手握重炮的陳八智需不需要擔(dān)心，麻錦不知道，他只知道統(tǒng)率艦隊駐扎于大陸極東之地時，能親眼瞭望海峽著實讓他松了口氣。
元年四月，七百余人自苦兀島喜哈兒衛(wèi)，攜五月所食輜重，為追尋海峽對岸亞墨利加，他們手握帝王詔書，背負南洋大臣重望，各個為加官進爵得到皇帝賞賜土地而啟程。
作為北將，麻錦在啟程前專程向陳八智討要到精熟航海的船長，做出最充足的準備與最壞的結(jié)果，航行六千里。
海上漂泊，以不上更的緩慢航速，行船一月也能行五千里路。
可麻貴沒有料到，橫在他們遠赴亞墨利加偉業(yè)面前的，是一座綿延的半島。
在船隊的航海日筆記里，清楚地記載了麻貴在努爾干都司故地繞了長達四千里的半圓，才抵達位于苦兀島正東八百里的半島，那是麻錦設(shè)立的第一個百戶所，名四千里。
記錄他走的冤枉路。
抵達四千里時麻錦還著實興奮了一會，他誤以為已經(jīng)率船隊抵達海峽，所以百戶所本來的名字是望峽州。但當(dāng)他率船隊繞過海峽繼續(xù)沿海岸東行，卻始終尋不到計劃中能夠北上的岸邊。
直至繼續(xù)前行千里，麻貴才瘋魔般鉆進船艙翻箱倒柜地折騰海圖，終于承認他走了冤枉路，當(dāng)即派遣兩支小船隊回還望峽州，重新自望峽州向西航回苦兀島，讓新船隊測量航線距離，再度定名。
沿途漫長的海岸線上不乏零散地見到女真人漁獵村落，在朝廷統(tǒng)治努爾干都司時，奴兒干之山以北各個部落都被統(tǒng)稱為北山女真。
雖然他們祖先曾向朝廷進貢過海產(chǎn)，但對麻錦船隊來說，每次靠岸都像碰運氣，有時候，沿途部落愿意用食物換一些裝飾或香料，有時候則會騎著馴鹿拿起弓矛擺出一副對付強盜模樣。
沒辦法，如非必要，已被航海磨得心中焦躁萬分的麻錦是不愿停靠的，更不愿與這些野人女真浪費時間，但他的船隊食物不足，走四千里彎路浪費他太多水糧與時間。
不就地補充水糧，他們將會陷入找不到海峽，也回不去苦兀島的窘境。
一路走走停停，每隔數(shù)百里就放出兩艘小船在沿岸立哨，等待后續(xù)船隊，設(shè)立兩座百戶所，等他真正走到大陸盡頭，身邊船隊只剩三百余人。
西波爾的寒風(fēng)凜冽刺骨，下船的麻錦裹著狼裘大氅依舊被凍得發(fā)抖，踏上已經(jīng)被凍堅實的海邊，他望著遠處林間炊煙對倪尚忠問道：“女真人為何把我們航行的目的稱作西波爾？”
“前朝蒙語？也許那時候有人來過。”
倪尚忠體態(tài)強健，航行中作為前船隊長偶爾擔(dān)任破除薄冰的使命，早已習(xí)慣這種嚴寒，有些懊惱地摘掉覆蓋毛皮頓項的頭盔撓著頭發(fā)，重重吐出口猶如白練的哈氣，腳踩在積雪里帶起吱吱的聲音，道：“有熱水就好了，上次梳洗還是八月！”
苦兀島一貫嚴寒，當(dāng)?shù)嘏娌柯湔f一年只有五個月暖和，所以他們才在比較暖和的四月啟程，卻沒想到向北兜了一大圈，隨后的天氣一直像南洋衛(wèi)的冬天。
進入八月后，天氣就正常了，像萬全都司的冬天，也正是倪尚忠的老家。
如今已至十月，沿岸土地與樹林都蓋著能沒過腳踝的積雪，他們已不能再向東行，倪尚忠端著望遠鏡將目光越過他們的戰(zhàn)船向東北海上望去，道：“那邊隱隱能望見海島，將軍，應(yīng)當(dāng)就是此處了。”
自九月起，他們途經(jīng)的海面開始出現(xiàn)冰封跡象，隨東北方向航行愈加嚴重，不時會撞上碎冰，倪尚忠所乘船首已經(jīng)在多次撞擊中出現(xiàn)裂痕，那條船已經(jīng)接近廢掉。
事實上麻錦并未抵達目的地，他只是發(fā)覺接下來的路已經(jīng)不能再依靠船艦，所以停下船來靠岸，否則他本來是想繞到北海北邊看看，以確認自己真的抵達大陸盡頭。
跑四千里冤枉路，真的讓麻錦吃夠了虧。
他們這些裹得像熊羆般的戰(zhàn)將不冷，但早先下船旗軍可凍壞了，即使備著冬衣，依然被凍得受不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耀得麻錦眼疼，他開口道：“恐怕我等要在這過冬了，只是不知這的冬天有多長。”
船隊還在路上時，距離望峽州最近的北山女真人用只有野人女真才能聽懂的語言說過，往東走的海，一年只有三個月解凍。
他們很有可能要在這留守到來年六七月才能啟程。
從五島借調(diào)來的福建船長鎧甲外裹著狼皮襖子心疼地看著戰(zhàn)船，學(xué)著北兵的模樣把兩手揣在袖子里，發(fā)狠踩著腳下積雪，邊踩邊罵甘霖娘。
即使是捱慣邊疆風(fēng)雪的北兵，到這來也凍得渾身哆嗦，除了一下船就接令遠奔布置警戒或接到搬運、伐木命令的旗軍，其他人早蜷著背靠背坐到一處，臉埋膝蓋里躲避寒冷。
等到尾船上水手下來，更讓去探查馬匹的麻貴看直了眼隊尾是朝鮮兵的坐船，出發(fā)前每艘船都備好輜重冬衣，那幾十個朝鮮兵卻還都穿著朝鮮的兵服。
這支大明遠航隊陳沐是下足了本兒，直接從邊軍調(diào)的冬衣就不說了，旗軍備了比較便宜的鹿裘、羊裘，將官則是狼裘，皮靴棉被，甚至每個小旗還備了南洋衛(wèi)新造的打火機。
但這些朝鮮兵沒穿斗篷，沒穿鹿裘羊裘，只著紅藍雙色戰(zhàn)襖，頭上也少有頭盔，就連領(lǐng)頭的小將李舜臣都只是系上抹額，凍得牙關(guān)都咬緊了，面色青白，還竭力在明軍中表現(xiàn)出節(jié)制有度的模樣，各個提弓攥箭地列隊走來。
“你們怎么不穿裘袍，這天氣是要凍死人的！”
麻貴的喝問并不能讓李舜臣感到畏懼，他抬起手上的弓與箭，道：“此地比朝鮮冷許多，卻還不至將人凍死，在朝鮮，許多百姓僅著單衣也能過冬。”
“自投陳帥門下，在下寸功未立，餉銀用度卻高于旁人，深感不安待隨將軍跨過海峽，我等再著裘袍不遲，現(xiàn)在就讓我等去為諸君打獵吧。”
“在下聽說北山女真的土地上有鹿，這里應(yīng)該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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