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前輩所說的莫非是刀狂？”

    云老笑道：“刀狂的年紀(jì)可比我還要大兩歲，不過這兩人的確有些相似。”

    十三道：“這孩子將來一定很有出息。”

    云老笑了一笑不予作答，繼續(xù)道：“雖說很多事可以靠感覺，但多告訴你一些或許更有幫助。須知天地萬物有陰陽，虛實(shí)，顯隱，人獸以實(shí)而活，草木神鬼以虛而生，欲借大力者當(dāng)懂得借虛用虛.....”

    少年皺眉道：“借虛？”

    云老道：“嗯！下位用勤，中位用能，上位用神，神者虛也，其在人，肉身為實(shí)氣為虛，氣為實(shí)魂魄為虛，云中之鬼為魂，白日之鬼為魄，魄為勇，如虎，不發(fā)則已發(fā)則必勝，魄不強(qiáng)則畏首畏尾，凡事不成，魂為怯，如龜，魂不旺則不知收斂，凡事多紕漏亦招禍敗。虛者之所以謂之虛，是常人摸不透而已，其實(shí)虛亦有跡可循，知虛之道便可窺戶牖而知天下，知天地，借力也便容易得多了。”

    十三聽得一愣，道：“云老，魂魄是這么回事么？”

    云老一笑道：“此魂魄非彼魂魄，個人叫法罷了。如天地何來，佛教稱天地乃佛性佛法所化，道家稱由道所生，民間傳說盤古開天辟地，道教又稱是元始天尊即為盤古，亦有人稱天地乃神所創(chuàng)，如此種種不過稱謂不同罷了，佛法如何不能是道，道為何不能是盤古，不能是元始天尊，不能是旁人說的神，天地是十三開辟的又有何不可？只不過此十三非彼十三罷了，世間各家教派為了利益，自高而貶他，也由得他們了。佛尊釋迦，天下供奉，乃有今日，道尊老子，封太上，于有今天，儒尊孔孟，封先圣，是有三教，起初釋迦覺悟并無雄兵在掌，老子遁世亦是一人一牛，孔子遭困，更是饑寒交迫，之有今日不過是后人借先人之名獲利而已，縱觀三教興衰無不與朝廷揚(yáng)抑相關(guān)，各家借朝廷而起，朝廷借各家而固，于是造神，這就是借虛的一種了，借的好朝廷江山穩(wěn)固，教派萬年。古有劉備借皇叔之名籠絡(luò)人心，曹操奉天子以令諸侯，武則天借佛教大云經(jīng)為己正名，張三豐真人聲稱張良后人又是全真教和陳摶的傳人，明成祖借真武大帝正名又敬張真人，這些人無一不是借勢造勢的頂尖高手。”

    少年道：“晚輩受教。”

    “咳咳咳......”云老咳了幾聲，笑了笑道：“你欲借力，旁人也欲借力，不免有所阻礙，一旦遭遇，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非我所愿。各門各派各宗各教均有各執(zhí)己見分而化之之事，以墨家今時之弱求合一而不可得若再內(nèi)亂必死無疑。”

    少年道：“前輩的意思是？”

    云老道：“道德經(jīng)有三言，或可助你。”

    “前輩請說。”

    “不爭，無為，守中。”

    鳳七聽著云老這么說，大為詫異，不禁道：“不對啊，什么也不做怎么成？”

    云老笑道：“鳳兒，道家講陰陽，進(jìn)退，虛實(shí)，陰中有陽，陽中有***家言論亦如此，老子怎會說出什么也不去做的混賬話？”

    鳳七扁了扁嘴，反正這些亂七八糟的她也沒興趣，便不插話了。

    少年道：“晚輩懂了，前輩的意思是不爭不是不去爭，而是當(dāng)墨家弱小時避開正面的爭斗，是么？”

    云老點(diǎn)頭道：“正是，古來以不爭之爭取勝的不在少數(shù)。三國時群雄并起，曹操在別人爭斗不休時選擇安撫流民屯田自強(qiáng)......咳咳咳......；當(dāng)年明太祖也非最強(qiáng)義軍，若強(qiáng)爭天下必至敗亡，但其借‘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三策逐步坐大，又奉舊主為王才有大明天下；‘揚(yáng)刀盟’邵盟主起先創(chuàng)立門派弟子三十余人，在唐州與‘明唐五鏡’毗鄰而居......咳咳咳咳咳......唐州之中武者都沖著‘明唐五鏡’而來，‘明唐五鏡’歸屬天城，縱有萬千良才皆入天城，邵盟主招攬人才困難，三年來門人流失，所剩不足十人，可謂舉步維艱，后來邵盟主遷至中州一處縣城，招收當(dāng)?shù)匚湔呒靶￠T派，不足一年門下弟子已逾五十，再后來結(jié)盟各派，兼并小派才成為今日天下四大幫派之一......咳咳咳......，然如此規(guī)模仍固守縣城州城而已，避開府城不與‘大隅天城’相爭，后來‘揚(yáng)刀盟’拓展了新買賣，與‘大隅天城’再無沖突方才轉(zhuǎn)戰(zhàn)府城，現(xiàn)今已獨(dú)大于‘中州’，‘大隅天城’在‘中州’的勢力猶不能及，昔年‘大隅天城’將所有買賣退出唐州，‘六龍幫’將所有買賣退出中州，無不是理，兩幫若爭執(zhí)不下恐落得兩敗俱傷，如今各退一步反而成就雙贏之局。墨家非新立學(xué)派標(biāo)新立異嘩眾取寵的法子未必行得通，其勢頭難以沖擊儒門弟子，所以真正能夠踐行墨家主張想法的唯有儒門遺漏之處，先從州縣小城開始或許可行。以巨子身份再編個好聽些的故事，縱然不能借大勢而起，借小勢當(dāng)不成問題。抑或墨家可以借助朝堂之力廣而推行，該如何做巨子自行把握。”

    少年道：“前輩所言，為商，為政，為兵，為武是否皆可一用？”

    云老道：“世事詭譎多變，不可拘于成法，我之所言亦有局限，但其根本相去不遠(yuǎn)，變通得當(dāng)當(dāng)有裨益。”

    少年躬身抱了抱拳，道：“敢問前輩，無為何解？”

    云老道：“‘以天為法，動作有為必度于天，天之所欲則為之，天所不欲則止。’天者道也。三百六十行各有顯隱之道，虛實(shí)之道，知其規(guī)律則可制定法度，江河之水自上而下便是規(guī)律，屎尿人所惡卻足以養(yǎng)禾黍便是規(guī)律，醫(yī)者視屎尿而知人五臟便是規(guī)律，牛羊食草虎食肉便是規(guī)律，偶有悖逆或不覺，久之必至敗亡。武者招為顯，其力為隱，力為顯，氣為隱，人心人性亦是如此，顯者法度利害，隱者心智潛識，知顯隱，立法度，勸行為，使夫善者得利，不善者失利，則眾心一也，偶有不從者疥癬之疾時有時除之......咳咳咳咳咳......具體做法可效法‘大隅天城’雷宗洊雷一部的做法，將墨家主張反復(fù)宣揚(yáng)教導(dǎo)，法度嚴(yán)明清楚，令三申，有不從者擊之！使下位之人勤，拔能人居中位，至于首領(lǐng)如神龍現(xiàn)首不現(xiàn)尾，眾人所知僅其一端而已，如此虛實(shí)并用，垂拱而治，若下不勤則中不能，中不能則上不神，反之亦然，初時人匱物乏或以義理縛之，或以真情待之，而后必當(dāng)如此，一旦上位窮經(jīng)白首，則下必怠惰，百計以欺之以脫己之過，久而危矣......咳咳咳咳咳咳.......。墨家有尚賢一說，若人不能盡其職則易之，若無補(bǔ)替之人則育之，此為細(xì)事，可效法他派，非一言能盡。切記凡事皆在變化，今日之賢者明日未必是賢者，下位之賢者，當(dāng)其中位未必賢者，對于屬下或稱或責(zé)，首領(lǐng)宜就事而論，斷不可論人，否則過譽(yù)則驕縱，過毀則萎靡。無為者乃是不違逆萬事萬物之道，不可違逆法度，逆之則殆，非是不作為......唉.......道門之人窺測富貴權(quán)位久已，哪還記得先人教誨?”云老說著忽然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接著道：“墨家能有你是他們的造化，墨幽帆識人之能更是天下少有，很好，很好。”

    少年道：“前任巨子的托付晚輩只有盡力完成。”

    云老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好。”

    “敢問前輩，如何守中？”

    “勿忘初心，守住本心。行大善者不使手段難成，難免做些小惡，為大惡者無信不足以惑人，故亦會行些小善，但本心不能失，唐太宗殺兄弟，逼父退位，其行為不可謂不惡，但其治理天下的本心不失，所以依然是一代明君。墨家主張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巨子須心中有數(shù)，若失了本心，墨家不興盛也罷。”

    “是！”

    “守一才能集中，集中才有力量，大山傾倒，其力非斤兩可計之非人力所能為，但不能碎鐵石，鐵匠以斧錘擊打不過百斤卻能斷精鐵制刀劍，一山之力一人之力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計，結(jié)果卻恰恰相反，縱然懂得借勢而起，借大力而成事，不懂得集中也是枉然。當(dāng)年南宮荏苒一招‘赤地千里’草木成灰，鐵石化汁，毀了‘月露城’百里方圓，數(shù)十萬民眾，看起來兇悍無比，可惜只是殺害無辜罷了，論實(shí)力仍然不能躋身絕頂之列，較之乃父相距甚遠(yuǎn)。有時候越是強(qiáng)大越是虛弱，越是弱小越是頑強(qiáng)......咳咳......”云老說著手一伸，捉了一只飛蝗，接道：“蝗蟲家禽喜食之，飛鳥喜食之，燕雀喜食之，家貓可捕之，速度不及禽鳥，力量不及鼠獸......咳咳......”云老手一松，飛蝗‘啪’地一下跳在墻上，接著又是一跳，在空中撲扇著翅膀飛出了院子。“此物羸弱，一旦成勢卻是天下劫難，猶勝百萬大軍，遠(yuǎn)非虎豹可比，邦國為之傾覆亦在旦夕之間。世間強(qiáng)弱易轉(zhuǎn)莫不如是，強(qiáng)時當(dāng)慎之，弱時當(dāng)勉之。縱然強(qiáng)盛亦要懂得示弱，更要懂得別人的示弱，弱者謀略之巧也，非其性也；縱然弱小不得已時亦要善于逞強(qiáng)，古有趙云空營退敵，曹操空城退敵，今有龍神約戰(zhàn)天下，皆為此法，逞強(qiáng)亦為謀略，非其性也。”

    少年道：“晚輩記下了。”

    “如今三件事已辦了兩件，你自己的坎兒須自己來過......”說著云老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本爛的掉渣的冊子和一本線扎的書遞了過去，道：“這本冊子是我這些年的一些心得，希望能幫上你的忙，這本書與你們墨家淵源極深，內(nèi)中多是經(jīng)邦治國的良策，你好生收好，令尊令師著你來見我有半數(shù)原因便是這本書了。”

    黑衫少年雙手接過，道：“前輩肯將如此奇書見增，晚輩惶恐。”

    云老笑道：“借用一位姓夏的奇人一句話‘這世上從來不乏善法，唯乏善人’，圣人之道甚易，一個聖字便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口中之王耳中之王為聖，耳者傾聽謂之聞道，口者傳之天下謂之傳道亦為踐道行道，可世上有幾人懂得傾聽，更遑論聞道了。又有幾人沒有私心愿意傳道呢？故而古往今來圣人難得。你須記住道貴在踐行，不踐行大道者不足以傳之。”

    黑衫少年將書冊納入懷中，道：“前輩大恩，晚輩該如何報答？”

    云老一笑道：“巨子希望老夫有用到你的那一天么？”

    “晚輩唐突。”說罷，黑衫少年撩衣服跪倒，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起身頭也不回走了。

    “墨家真有意思，說什么明鬼難道這世上真有鬼神么？”鳳七道。

    云老道：“世人祭祖么？”

    鳳七詫異地點(diǎn)點(diǎn)頭。

    “世人祭拜鬼神么？”

    鳳七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世人害怕鬼神，議論鬼神么？”

    鳳七再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么鬼神已經(jīng)影響了他們的生活，怎么能說沒有鬼神呢？難道所有的東西都要看得見，摸得著才算有么？如若這樣，那鳳兒你把你的想法拿出來給我看看。”

    “云老，你強(qiáng)詞奪理。”鳳七扁了扁嘴道。

    云老一笑道：“好吧。”

    “如有鬼神何不懲惡揚(yáng)善，絕貪杜賊？”十三問道。

    “在世間，人為顯之道，鬼神為隱之道，隱之道不可過于顯之道，然無論顯隱皆不能悖逆天地，神鬼并非萬能，亦非無能，不過有別于人罷了，敬之慎之，人自行其道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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