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即便是身受重傷,強大的生物鐘,也讓李憑從沉睡與昏迷中醒來。
睜開眼,渾身疼痛欲裂,一陣天旋地轉后,隱隱感覺到自己平躺在地上,入手摸到的是身下是潮濕得快要霉爛掉的稻草。渾濁的空氣里,濕熱沉悶中凜冽的臭氣近乎讓人窒息。順著額頭投過來微弱的光線,照在胸前已經黯淡。
隨著扭動身軀,耳邊傳來“嘩啦”一聲響,李憑才赫然發現,自己手腕與腳踝處,沉重的鐵制鐐銬。
監牢,自己竟然在一個監牢之中。
心中涌起巨大的驚詫與恐慌之后,腦海中閃過李白口噴鮮血和自己怒火中燒刺向邱鐵城的鐵釬,然后就是邱鐵城臨死一擊后自己如被火車撞飛般的翻滾。鐵釬刺破邱鐵城的心臟的感覺,如同自己前生用針刺破一顆葡萄那樣真實,便是半空中翻滾的自己不去看邱鐵城的模樣,也能夠確信邱鐵城死的不能再死了,隨之而來的便是憤怒發泄后的了然與坦然。
兩世為人的李憑,早已經沒有了向他人證明或者展示的心態,這讓他原本已經凝練得越發沉穩的性格,變得安靜如古潭一般,然而,在這個古潭下面隱藏的是他個性中天生瘋狂的源泉。
沒錯,是瘋狂,一個前世諸多規矩條條框定,親情、愛情層層掩蓋下來的瘋狂。
來到這個毫無牽掛的世界上后,在李憑自己也不知道的狀態下,這種瘋狂恣意生長。也正是這種瘋狂,讓李憑伴隨著李白受傷的怒火,面對如之于巨獸般的七階高手也淡然無懼,在眾多高手環伺下,奮力刺出鐵釬。
自己身處監牢,也屬必然,沒有在昏迷中被砍掉腦袋,已算是幸事了。
事已至此,李憑灑然一笑。
李白一一
接下來出現在腦海中的印在李白丹田的手掌與噴在地板上的鮮血讓李憑驀然驚起。
只是不知李白如何了?心中正想著,耳邊傳來微弱的喃喃聲“淳風、淳風……”
艱難扭過頭,李憑瞇著眼,身前不遠處的畫面逐漸清晰,昏暗大牢的另一邊,是依舊盤膝而坐的李白,依舊是一身是血的白衣,那一直高昂的頭,此時抵在手臂粗的監牢欄桿上。整個身軀的重量全部依在頭上,身體前傾,關切的看著躺在地上的自己。
眼見自己醒來,那原本英俊此刻已經憔悴脫相的臉,在這昏暗而牢房里,綻放出陽光般的笑。
......
雖是只隔了一個晚上,對于二人來說,卻似相隔數年。能夠確認對方都還活著,即便在大牢中,仍舊不失為一種驚喜。
“我這里尚好,你傷勢如何了?”二人簡單對視之后,同時開口發問。
“哈哈哈哈”接著二人又同時爆發出大笑。李憑深知那李白已經被蕭少白破了丹田,如何能好的起來。自己對于武功一途,連半吊子都算不上,對于李白無所助益,當下也便不再追問。
“太白兄,我此番出去已經是不可能,有事相托。那律津白云樓的賬房先生姓王,本是一敦厚長者,我來此地后,待我甚厚,小弟的表字也是他取的。”李憑話風一轉,說起王老先生的事來。李白本不欲將王老先生之事相托,想到王老夫人和悠悠,一老嫗一孩童,實在無法查到真相,只得和李白盡數交代,“然而,昨日得知已經過逝,恐其中有蹊蹺,乃是死于非命,還有可能是替我擋了橫災。松鶴樓上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你我相交一場,那王老夫人和悠悠小弟只能托付與太白兄了。”
“承蒙淳風信任,此事便包在為兄身上。”李白看著一臉淡然說出托付的李憑,心中贊嘆少年人心性沉穩的同時,也不免感嘆二人離開大牢的機會渺茫。
昏暗的大牢中,二人一臥一坐,把彼此不放心之事相托。言語間,李白便把李憑昏迷過去后,白云樓上發生的事情向李憑一一道來。
聽得自己昏迷過去那樓上風云詭譎,竟然有如此變化,李憑也知二人能夠逃出升天簡直妄想,大牢之中不免安靜下來。
“嘩啦啦”門邊鐵索聲響,這短暫的安靜隨即被囚牢鐵門打開的聲音打破。
李憑看不清牢房陰影下的站立的身型,只聽得那里傳來冷漠而低沉的命令,“分開,審。”
命令無聲息的執行下來,四個勁裝大漢魚貫而入,坐在另一邊的李白,被抄起雙臂,架了出去,然后是李憑。
牢房的通道七轉八拐,李憑被架著走向更沉悶的深處。李白早已經在上一個路口,拐向另外一個相反的方向。
……
一高一矮兩個身形隱藏在黑色斗篷里,站在李憑身前,墻壁上火焰閃動,深深帽檐下的臉孔看不清晰。
注視了片刻,高個子的的緩緩開口,嘶啞的聲音像是口中干燥了數月的毒蛇發出的。
“你叫什么?”
“李憑。”
……
“來襄陽之前,在做什么?”
“呃,在白云樓當伙計。”
“你到白云樓當伙計多久了?”
“七個月”
“白云樓都幾個人?”
……
李憑在松鶴樓出手本是因為李白被卷入爭端,所謂的審問,在李憑看來無所謂隱瞞,為了讓李白從此事中摘出,李憑盡可能清晰的回答著問題。本以為對方會仔細審查自己的來歷,那是自己怎么也說不清楚的事情。
李憑對于刑訊沒有研究,審問看似漫無目的,只是了解李憑前前后后的情況。然而,所有問題逐漸的形成了一個龐大邏輯鏈,一個隱隱指向白云樓的邏輯鏈條。對方是個審問高手,但是對于李憑的重視程度不夠,或是對方太過于心急,沒有將所有問題進行更深的隱藏。也許,對方只是將他當作一個優秀的少年,完全不知道這具身體里面,隱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作為前世數一數二的醫科人才,李憑思維還是很清晰的,他從被捆綁著的鐵架上偷偷瞄了一眼眼前的高個子。卻不想高個子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抬頭打量了他一下,二人轉身出去了。
……
“他沒有撒謊。”
“嗯。”
“在最后一個問題的時候,他發覺了。”
“發覺了?”
“還真是天才,要不是我跟過來,都無法發覺。”
“先不要啟動第二輪審訊。放一陣子,然后拖回大牢。”
在李憑看不到的地方,一高一矮兩個人討論后,關于李憑的處理命令被傳達了下去。
……
牢房里,火光閃動。
縱使李憑態度良好,交待的也算清楚,對方沒有刑訊,也終究是在牢房中,被鎖在鐵架上對于李憑也是首次的經歷。入秋的牢房密不透風,火光閃動下。已然堪比夏日,雖無拷打,卻是已經堪比酷刑了。
即便是經過在律津熬打過這陣子,然后邱鐵城臨死一擊之后,身體的傷勢嚴重,審訊離開后,李憑逐漸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牢房閃動的的火焰照在李憑稚嫩的臉上,李憑的意識在半清醒半昏迷中不停的切換。黑色斗篷里的人,審問問的問題在心中閃現。
“你到白云樓當伙計多久了?”
“七個月”
“白云樓都幾個人?”
白云樓怎么了?
人是我殺的,怎么針對白云樓有如此多的問題。
這個疑問清晰的刺進李憑腦海后,又是思維的迷糊。整個人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在李憑陷入昏迷之中的時候,針對李憑的談話,正發生在鄭熹的府中。
……
“想來也應該如此,若是那丁師傅有意讓這周圍人知道,那李憑與林大柱又怎么會去鐵劍門。”
“那李憑的刺術,控制力確實精準,然而,也終歸止于精準罷了。距離高手還有很遠距離,不是說他殺死個七階,他就是七階了。”
……
烈日當頭,沙漠無邊無際。他已經在這沙漠中行走很多天了,水不知什么時候告罄。渾身疼痛,四處張望,卻怎么也找不見一起的同事們。實在無力,仰面摔倒,忽然發現手里的鐵釬不見了,“鐵釬,鐵釬呢?”他不由心慌起來,四處摸索。
四面漫漫黃沙,又哪里又鐵釬的影子。天上下起雨來,雨水星星點點落到嘴里。巨大恐慌鋪天蓋地而來,他又哪里還顧得上去理會一直需要的雨水,徑自找著鐵釬、慌著……
“鐵釬,鐵釬……啊這!”
“淳風,淳風……”
李憑再次睜開眼,從噩夢中驚醒。
周圍依舊是昏暗與悶熱交織的牢房。一只修長的手從隔壁穿過臂粗的鐵柵欄,停留在自己面部上方,把濕潤布條擠出的水,滴入自己口中。
頭已不再高昂的李白,眼中卻依然充滿希望的光芒。
李憑真不知道,李白的希望從何而來。
或許,眼前這個人,本身就是希望。
……
“淳風一一”
“太白兄,小弟身在牢籠,你還是不要這么稱呼我,切莫辱沒了淳風這么有名的大好名頭。呲一一”李憑聽著李白一口一個淳風的叫著,感覺今天被叫淳風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都多,不由笑著打斷李白的話,卻不想笑的過勁,牽動傷處,一陣呲牙。
“淳風說的有名的淳風是哪一個?”李白感覺自己的話挺繞口。
“太白兄莫言哄我,你讀書萬卷,又如何不知道李淳風的名字?”李憑看著李白一臉無辜,感覺李白演技還不錯。
“淳風,我當然聽過,不就是兄弟你么?”
“李淳風啊……”
“沒聽說過……”
“真沒聽說過?”
“真沒聽說過。”李白一臉認真。
“嘩。”如被一道閃電劈中,李憑頓時啞住,陷入沉思。感覺自己隱隱約約想到什么的,卻又無法清晰的抓住。
李憑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原本應該叫做大唐的名字叫做大秦之外,所有他對于這個世界以知的,和相對于原本叫做大唐的所有,都是一樣的。
這里有太宗李世民,有女皇武則天,有被稱作三郎的李隆基,還有被稱作詩仙的李太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對得上的。
可是,為什么沒有李淳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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