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將軍府設(shè)立的初衷是制衡冼馬國。近百年來，冼馬國一直國困民潦，自不可能危及大華東南的邊境，是以，歐祿海任楚南將軍這五年近乎于在養(yǎng)老了。

    作為武將，六十歲便應(yīng)該致仕了，若不是接到女婿的密信，歐祿海正預(yù)備奏請卸甲歸田，頤養(yǎng)天年。

    三王一月皆歿，這個消息早已傳遍了大華各地，便是楚南郡這個遠(yuǎn)僻之地也不例外。當(dāng)朝皇子中僅赟王是親王，且不久前還代天子到真武觀祭天。眼下永華帝病危，于禮于法，他都是不二繼位人選。

    “頜王府、宣國公府和白馬將軍府暗里聯(lián)絡(luò)朝臣，預(yù)謀在皇上病危期間行兵諫之法，篡奪皇位。”歐祿海一直想著夏牧炎給他的信，“赟王府原本勢力便不如頜王府，加上冉家父子幫忙，赟王雖占著禮法之先，也必定斗他們不過。哼，我歐祿海雖不喜歡涉足皇權(quán)之爭，卻也絕不能任人欺負(fù)了我女兒、女婿！你夏承炫搬出宣國公府倒也罷了，竟還敢調(diào)動白馬軍營的人，當(dāng)真以為就你冉家軍中有人么？你們欲行兵諫，還得問過我這個楚南將軍答不答應(yīng)！”

    他雖是大華軍中有數(shù)的幾位大將，卻自認(rèn)老實人，從來不會仗勢欺人，便是吃些小虧也從不放在心上。然，若有人借著軍中的勢力想要謀奪屬于自己女婿的皇位，他是斷不能罷休的。

    “將軍，贄王世子求見，此刻已到帳外。”楚南將軍府的親兵行到歐祿海身邊，鄭聲報道。夏承燦是皇嫡孫，位尊非常，他亮出了腰牌要見歐祿海，這些親兵也不敢攔，只得快步行過來報訊。

    “贄王世子？”歐祿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知曉夏承燦此前一直在庇南哨所。

    北鄴屠城之事比三王身死還要廣為流傳，他作為戍邊大將，自然不會不知道。

    “是，將軍。”親兵低頭回道，聲音很肯定。

    夏牧炎雖是自己女婿，然，歐祿海最佩服、最欣賞、以為本最應(yīng)該繼承皇位的卻是夏牧陽，“贄王殿下勇武于外，智深于內(nèi)，傲而不驕、嚴(yán)而不苛，若能繼承大統(tǒng)，大華國勢可期。”因著這層原因，他自然也對夏承燦多了幾分好感。聽他來找自己，雖不明原因，卻也急急忙忙行了出去。

    像，太像了。

    見了夏承燦第一眼，歐祿海便發(fā)現(xiàn)他的相貌和年輕時的夏牧陽有七八分相似。

    “承炫世子！”

    “歐將軍！”

    胡晦明是被一陣喊殺聲吵醒的。他剛爬起床披上了袍服，房門便被人一腳踢開，還沒明白發(fā)生了甚么，就被按到在地縛住了雙手，牽到了花園。

    “母親！二弟！三弟！妹妹！”到了花園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親人除了父親外，全被人挾持了，不禁大怒道，“你們是哪里來的賊人？竟敢私闖我平昌伯爵府！趕緊放開我們，否則此事絕無善罷可能！”

    慶忌一巴掌扇了過去，把他扇得暈暈乎乎，再冷聲罵道：“狗東西，跟你那混賬父親一樣惹人嫌！再開口試一試，你敢再說一句話，我便殺你府上一人！”

    聽了這話，胡晦明剛張開的嘴愕然定住了，心里又急、又氣、又驚、又怒、又怕，他知道，眼前這個老者絕不是在開玩笑。自己敢說一句話，他真的會殺府上一人。千百句咒罵之言只得無聲地吞回了肚中。

    平昌伯爵府上的府兵、護(hù)衛(wèi)見家主被制，不由得投鼠忌器了，圍在院外，都不敢再動手。

    “胡秀安的三個老婆、七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孫子皆已抓到！”頜王府上一個護(hù)衛(wèi)行到報道，手里正扯著一根繩，繩的另一頭系著胡秀安的兩個貌美小妾。

    “好，帶到府外去！”慶忌微微頷首，沉聲令道。

    平昌伯爵府的眷屬拿住了，此事便成了大半，畢竟是要要挾胡秀安的，妻兒總比父兄管用。

    沒想到他剛行到府外，便見薛小蠻帶著一群人迎了上來，他身后綁了二十幾個老老少少。

    “薛小蠻，你那邊竟也這么順利？”慶忌睜著眼，笑著問道。

    “擒賊先擒王，我一進(jìn)去便拿住了胡鳳舉，他府上高手再多也沒用。”薛小蠻哈哈笑道。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回去。說不準(zhǔn)胡秀安已經(jīng)帶人過去了。”慶忌沉聲謂眾人道。

    他是夏承炫定的首領(lǐng)，這些人自然唯他之名是從，一群人拉著徐家六、七十口浩浩蕩蕩往頜王府方向趕去。

    刺猬陣由螺旋盾陣和人塔陣演變而來，是軍隊處于守勢時常用的陣型，防御力甚強(qiáng)。

    胡秀安下令不到一刻鐘，隊前的兩千余人便結(jié)成了四十幾個刺猬圈，第二波箭雨幾乎沒造成甚么殺傷。執(zhí)金衛(wèi)乃皇城衛(wèi)隊，例訓(xùn)極頻，且胡秀安也曾學(xué)于端王，頗善領(lǐng)兵之道，雖被突襲，卻并未慌了陣腳。

    “倒油！”夏承炫隱在小巷中，沉聲令道。身后府兵聽了他的命令，忙下去傳令。

    一通鼓，接著三響嗩吶，再是一陣金鳴

    “兄弟們，倒油！”

    “中軍傳訊了，開油桶！”

    “頜王世子發(fā)令了，倒桐油！”

    十幾個呼吸之間，已有千余桶桐油倒向了街面，將執(zhí)金衛(wèi)圍了起來。于行軍而言，街面本就狹窄，這時被油圈困住，幾乎已是甕中之鱉。

    “長槍手刨溝、導(dǎo)油，盾牌手填溝，覆住油跡！”胡秀安臉色一變，大聲吼道。

    聚兵之兵所畏者，一為箭，二為火，夏承炫顯然也頗善用兵之道。胡秀安臨危不亂，以刺猬陣破箭雨，又想出挖溝導(dǎo)油的方法化解火攻，足見其兵法造詣。

    若油圈一成，這兩萬多執(zhí)金衛(wèi)只怕十不能存一，不是被袍澤踩死就是被大火燒死。陣中外圍的長槍手聽了軍令，拼命撬起了地上的板磚，旁邊的盾牌手便以盾作鏟，挖起泥沙埋掉油跡。

    夏承炫自然不會給足他們時間，火把一點，一時火光沖天，斷斷續(xù)續(xù)圍成了一個圈。

    “不要慌！挖磚、掘溝，阻斷火勢！”胡秀安見陣型開始松散，急忙厲聲喝道。

    “胡秀安，你若肯降，絕不株連！”盧劍庭朝著火圈大聲吼道。

    這是夏承炫的分心之計，一邊是迫在眉急的火勢，一邊是罪不及家人的懷柔，便是胡秀安，這時也不由地動心了。

    他知自己所為絕無活路，若投降能保得子女平安，已是個極大的慰藉。

    “媽的！原本勝券在握，怎落得如此這般境地！”胡秀安不甘地想著，“我只要沖出這個火圈，便能拿下頜王府，我為甚么要死？我要突圍！我不要投降求死！”

    求生的本能超出了一切，他決定孤注一擲。

    “弓弩手，射死他！”胡秀安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嘶吼道。弓弩手善攻不善防，是以列隊于陣正中，得了胡秀安的令，紛紛拉弓放箭。一時間，密密麻麻的短箭朝盧劍庭委身的巷子飛去。

    “噗噗噗噗”新扎的稻草人身上落滿了箭只。

    “哼，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的刺猬陣已松散，放箭！”夏承炫冷聲令道。

    三通鼓，接著三響嗩吶，再是兩波金鳴

    “世子有令，放急箭！”

    “是放急箭的號令，快，放急箭！”

    “世子讓我們放急箭，快！”

    鳴音剛歇，四面八方的建制便急急發(fā)來。執(zhí)金衛(wèi)困在火圈中，盾牌手都上前鏟土阻止火勢去了，整個陣型便松了開來。夏承炫早已定下了箭攻和火攻之策，是以桐油和弓箭、箭只都備足了量。各府府兵雖多不善射，這時卻多大做了弓弩手，對著火圈中的執(zhí)金衛(wèi)張弓亂射。

    眾人射術(shù)雖不善，殺傷卻半點不弱，火圈中倒下的執(zhí)金衛(wèi)慢慢堆疊了起來。

    “世子，好消息，我們的人拿住了胡家的眷屬，現(xiàn)在這趕過來，離這里已不過五里遠(yuǎn)。”慶忌派來報訊的頜王府親兵行到夏承炫身邊，大聲報道。

    “好，好極了！”夏承炫拍掌大笑道，“執(zhí)金衛(wèi)畢竟是朝廷的利劍，這么折了實在可惜。”他站起身，讓人鳴了暫停攻擊的號令。

    “胡秀安，莫要負(fù)隅頑抗了。你平昌伯爵府和醴國公府已被我們拿下，現(xiàn)在我們的人正押著你的父、兄、妻、兒、孫往這里趕來。你是想讓他們死在你前面么？”夏承炫朝著火圈大聲叫道。

    當(dāng)夏承炫說出已經(jīng)拿下平昌伯爵府和醴國公府時，他就已經(jīng)萬念俱滅了。命根被人抓住，還如何與人斗？

    “哐當(dāng)”胡秀安無力地丟下了手里的佩劍，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九殿的人一沖進(jìn)戰(zhàn)場，局勢便呈一邊倒的局勢，不到一刻鐘，守城軍便被殺光。

    “嗚嗚”杜翀親自帶人推開了城關(guān)大門。接著，他們快步爬上城樓，敲起了城頭的戰(zhàn)鼓。

    戰(zhàn)鼓響，城關(guān)破。這是夏承炫跟夏靖禹約定的暗號。

    夏靖禹聽了城樓上傳來的鼓聲，臉露狂喜之色，大叫道：“兄弟們，城關(guān)已破，隨我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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