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西方的使者的確到達了京城，卻因為不合規(guī)矩而被拒之城外。㈧  ㈠Ω**** **．**⒈****．

    按慣例，各方使者夏末到京，經(jīng)過一兩月的“訓練”之后，才能在秋天集中朝見皇帝，送上貢物，然后領(lǐng)取賞賜，來年春天之前6續(xù)離開，一切井然有序，既能彰顯大楚天威，又能令遠方的使者滿意而歸。

    有資格向大楚進貢的國家全都記錄在案，如果新舊朝交替，必須及時向大楚說明情況，才能繼承相應(yīng)的資格。

    神鬼大單于的使者違背了幾乎所有規(guī)矩，先到來的時間不對，其次這是一個新國家，卻遲遲不肯說明本國的來歷。

    按道理，西域那邊就不該將使者送進大楚地界，可他們不知為何卻公然違背規(guī)矩，大楚官員一時糊涂，沿途送來，等到禮部現(xiàn)問題，使者已到城外。

    禮部掌管外國使者的迎送往來，反應(yīng)倒快，既然使者來了，不能攆走，就讓他們住在城外的驛館里，然后責成西域官員補充相應(yīng)的材料，一切忙完，大概也就到夏天了，神鬼大單于的使者可以與其他國家的使者一塊受訓，等候秋天的晉見。

    這是禮部的計劃，根本沒想過要與皇帝商量，因為這本是他們的日常職責之一，連禮部尚書元九鼎都沒有在意此事，直接交給下屬的某司解決。

    西域送來的信函卻沒有通過禮部上交，而是送到了兵部，皇帝因此才能見到此信。

    韓孺子很想見一見使者，元九鼎堅決反對。

    禮部尚書平時是個老好人，在勤政殿的職責就是附和其他大臣，對皇帝更是從無違逆之舉，唯獨說到禮儀，他絕不退讓。

    “這個西方的所謂‘神鬼’從來沒人聽說過，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沒準是西方商人假冒的，在調(diào)查清楚之前，陛下不可接見，以免墜了天威。”

    大楚皇帝向來慷慨，回贈外國使者的禮物都是他們需要的貴重之貨，回國之后轉(zhuǎn)賣，價值五倍、十倍以上，是筆暴利，因此曾有膽大的外國商人冒充使者前來進貢，實則是在經(jīng)商。

    禮部絕不能讓這種人見到皇帝。

    勤政殿的大臣們都贊同禮部的作法，兵部因為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非常內(nèi)疚，尚書蔣巨英全力支持元九鼎的意見，“西域那邊大概也是有所懷疑，所以才向兵部遞文，可是語焉不詳，兵部也要調(diào)查清楚。”

    就連已經(jīng)決定正月之后請辭的宰相申明志，也覺得在事情明了之前，皇帝不宜接見一群奇怪的使者。

    韓孺子于是下令，由禮部主導，盡快查明事實，三天之內(nèi)給出結(jié)論，到時候再議見與不見。

    元九鼎覺得時間太少，“使者是從西域來的，理應(yīng)向那邊詢問，信函往來，至少需要兩三個月。”

    韓孺子耐著性子說：“也可以直接向使者詢問。”

    元九鼎愣了一會，似乎沒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們……他們不會說實話的，西域有大楚的官員，他們的話更可信。”

    “是不是實話聽了之后再做判斷，向西域的求證正常進行，三天之內(nèi)有點消息總比沒有強。”

    元九鼎還在猶豫，在他的印象里，大楚皇帝實在沒必要對外國使者如此在意，當今圣上顯得太急迫了。

    宰相申明志道：“禮部可以先問一下使者，再向熟知西域事務(wù)的人求證一下，三天可能有點少，不如十天吧。”

    朝廷的度就是這樣，好處是極少出意外，壞處是面對突事件時常常錯失最佳時機。

    韓孺子只能接受，他對朝廷的改造才剛剛著手，急不得。

    這天下午，他在凌云閣召見新任宗正卿，此人名叫韓踵，是位老臣，擔任過很長時間的宗正卿，桓帝時致仕，如今又被請出來重新掌管宗室。

    “韓息這個人，老大人有印象嗎？”韓孺子私下派人仔細打聽過，韓踵風評極佳，而且輩分高，值得皇帝給予尊重。

    韓踵七十余歲，獲準在皇帝面前拄柺，坐在一張圓凳上，聽到“韓息”的名字，立刻笑了，“當然，他居然找到陛下了？”

    “他在倦侯府外守了三個月，朕年前才看到他。”

    “呵呵，三個月，不算多，想當初他為了見老臣我，在宗正府外可是足足等了一年。到了最后，許多人都打賭他究竟能等多久，老臣輸了一百兩銀子。”

    韓孺子笑了笑，韓踵算是臨時救急，對權(quán)勢沒有追求，在皇帝面前反而放得開。

    “韓息還是想要回安陽侯之位吧？”韓踵問道。

    韓孺子點點頭。

    “嗯，韓息為這件事奔波許多年了，可安陽侯當年是因為謀逆而被廢，屬于不赦之罪，朝廷當年免去其子孫的罪過，已屬寬宏大量，并無恢復(fù)侯位之理。韓息這個人……怎么說呢？非常固執(zhí)，認死理兒，老臣曾經(jīng)對他說，只要他放棄爭取侯位，可以推薦他到外地為官，做個縣令什么的，或者從軍，從參將做起，積功升遷，也有封侯的可能。可他不同意，非要先恢復(fù)安陽侯。我問他有什么理由，他卻說不出來，只說自己任何代價都肯付出。”

    韓孺子只見過韓息一面，印象與宗正卿完全一樣，那個人太固執(zhí)。

    韓踵繼續(xù)道：“任何代價？這可不是宗室子弟、為人臣者該說的話，于是老臣將他驅(qū)逐出府，曾有一段時間一直關(guān)注著他，希望他不要鋌而走險。后來現(xiàn)他也就是嘴上說大話，真需要鋌而走險者的人，也看不上他。”

    桓帝之后，大楚生過幾次危機，韓孺子的確沒看到過韓息的身影。

    以韓息的身份，只是一名不得志的宗室子弟，連身新袍都穿不起，自然沒人愿意拉攏他。

    “韓息愿意為朕出使極西之地。”韓孺子說。

    韓踵雙手握著拐杖，仰頭想了一會，他不是故意做出這個姿態(tài)，實在是因為腰背駝得嚴重，如果低頭，就只能對著屁股下面的凳子說話了。

    “陛下真相信極西之地有著一股強敵，對大楚虎視眈眈？”

    “朕猶豫未定，因此很想弄清那邊的情形。”

    韓踵又想了一會，“要說領(lǐng)軍作戰(zhàn)、治理地方，老臣絕不推薦韓息，至于出使遠方、深入險地，以韓息的固執(zhí)勁兒，或許還真能成事。只有一件，陛下真愿意恢復(fù)安陽侯嗎？韓息認準的事情，是不會放棄的。”

    “朕明白。”韓孺子送走了宗正卿，又叫來金純忠，讓他向匈奴那邊寫信，說明情況，并且詢問一下他們的反應(yīng)。

    除此之外，韓孺子做不了什么，只能耐心等待。

    新年算是過去了，韓孺子又拾起從前的事務(wù)。

    并非整個天下都沉浸在節(jié)日氣氛中，云楚澤開戰(zhàn)了，黃普公不是那種先謀后斷的將軍，到任的第三天就率領(lǐng)一支軍隊向一座賊寨進攻，無功而返，此后又分別向不同的寨子起兩次攻勢，都沒取得成果。

    在敵我雙方眼中，皇帝選了一位不可靠的將軍。

    可黃普公自有打法，三次試探雖未立功，他卻大致摸清了群盜的格局、作戰(zhàn)方式以及地形地勢。

    除夕、初一兩天，他讓麾下將士休息，初二一早，突然下令出征，目標直指一座位處險要之地的賊寨，當眾誓說，如果再無戰(zhàn)功，立刻割下自己的頭顱，讓別人帶回京城向皇帝請罪，如果立功，必然重賞眾將士，絕不虛度新年。

    這一戰(zhàn)大獲全勝，賊寨完全沒料到會在這一天遭到進攻。

    云夢澤賊寨眾多，互相支援，黃普公算好了路徑與時間，接連伏擊三股援匪，皆大破之。

    黃普公攻下的寨子極其重要，此寨一破，欒半雄所在的主塞暴露在楚軍面前，另一路楚軍大將邵克儉原打算用半年時間逐寨攻到此處，卻被黃普公搶了先。

    聽聞前方消息，邵克儉等人大吃一驚，一開始根本不相信，再三確認之后，立刻派兵支援。

    公文送到京城時，云夢澤戰(zhàn)事正酣，楚軍正在攻克各座小寨，對主寨漸成包圍之勢。

    楊奉策劃的盟主大會居然沒受影響，還在進行中，而且地點就定于云夢澤主寨里，欒半雄似乎真將盟主當回事，志在必得。

    韓孺子很高興自己沒有選錯人，立刻傳旨重賞黃普公之軍，同時給楊奉急信，讓他注意保護黃普公，欒半雄戰(zhàn)場上打不過，極可能又派刺客。

    楊奉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早在皇帝提醒之前，就已派出高手專門保護軍中將領(lǐng)，尤其是黃普公。

    卓如鶴那邊也有消息，趁著新年，他以朝廷的名義招安了大批強盜，給銀兩，讓他們回家過年，初二歸隊，集中在一起疏浚河道、建立新城、開墾荒地，一切費用都由官府承擔。

    活兒很辛苦，比不上當強盜自在，但是事成之后，人人都能分得田地，根據(jù)情況，免租一年到五年，從此成為良民，不用再提心吊膽，因此吸引不少人，等楚軍動攻勢，接受招安的人更多了。

    總之云夢澤大勢已定，韓孺子一連數(shù)日忙于應(yīng)對此事，督促朝廷各大部司給予配合，幾乎忘了神鬼大單于的使者。

    可圣旨不會被遺忘，禮部領(lǐng)旨之后盡職盡責，十天之后送上來一份奏章，前半部分內(nèi)容都在講述這批使者的不可信，后半部分才轉(zhuǎn)述使者的言語，并且逐條加以批駁。

    看到最后，韓孺子既憤怒，又覺得可笑。

    神鬼大單于是匈奴人的叫法，使者對主人的稱呼更復(fù)雜，譯成楚文，大概就是“天上諸神唯一真實的兒子”，他們自己指定了一個簡單的稱號——正天子。

    西方的正天子向大楚的“偽天子”出通牒，命他俯稱臣，親往西方朝拜。(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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