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海棠花盡數只剩一片綠色，沒有一個花朵，穆蕓楚蜷縮在床上，雙手緊緊抱著肚子，像是睡著一般，但是細心看，會發現，她一直在顫抖。

    小泉子看了一眼沒有花的海棠，驚訝道“怎么所有的花都只剩了葉子？”

    嚴梓筱似乎明白了什么，扭頭看著守門的兩個宮女，眉目沉沉。

    兩宮女撲通一聲跪地，顫顫巍巍道“回圣君，娘娘從第二日開始，便每日摘了海棠花，坐在床上，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吃著花，這些花，都被娘娘吃了！”

    嚴梓筱目染怒意，回身皺眉看著床上的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心疼她此時的模樣，生氣她寧肯以花為食，也不愿低頭說一句軟話。

    小泉子對宮女和內侍使了個眼色，趕緊將滿地的海棠花盆挪開。

    嚴梓筱緩步向床邊走去，眉目沉沉，一眼不眨地看著床上的人。

    走近，至了床邊，看的更是清楚，聽得也甚是清楚。

    穆蕓楚眼角含淚，唇瓣無血色地干裂，青絲蓋住了半張臉，面色慘白無血色，身子緊緊蜷縮著，雙手緊緊覆在小腹，渾身顫抖著，真如宮女所報，低聲自言自語著，但是嚴梓筱知道，她是在說囈語。

    “寶，娘親護不住你了，娘親好累，娘親好冷！”

    “云暻，不要恨我，不要恨我……云暻……云暻……”

    “玉娥，好好活著，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銀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你放心，我很快就來陪你……”

    嚴梓筱皺眉，眼眶有些紅。

    “求你放過她們……求你放過她們，我侍寢，我侍寢，求你放過她們，我侍寢……”

    眼角的淚水不停地滑落，穆蕓楚顫抖著聲音，唇瓣也顫抖著，氣若游絲地說著，不知是胡言還是亂語。

    嚴梓筱再也忍不了，一把扯過穆蕓楚的手腕，不盈一握，但是在看到她腕部，手上和胳膊上布滿的新舊交替的深深的咬痕傷口時，頓時明白了，她竟然飲自己的血來喂食孩子！

    小泉子早已經兩只眼睛哭的紅腫，在一旁悄聲抹著眼淚。

    嚴梓筱脫了自己的錦袍裹在穆蕓楚身上，一把抱起她，大聲道“傳藥醫！”，而后匆匆向鳳翔宮而去。

    小泉子這才回神，立即匆匆跑出了清心宮。

    是夜，鳳翔宮燭火通明，藥醫在殿外跪倒一片。

    穆蕓楚渾身依舊顫抖，還是囈語不斷。

    嚴梓筱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身上覆著厚厚的錦被，六月的天，殿內卻放著四個火盆，他額頭的汗珠滾滾而落。

    同樣，所有人都知道當晚鳳翔宮驚動了整個醫藥署的藥醫，但是無人知道所為何事，嚴梓筱封鎖了消息，于是所有人都猜測，圣君自從納妃之后夜夜留宿在其他妃子宮中，圣后傷心過度，肝氣郁結，動了胎氣，圣君緊張皇嗣，傳了所有藥醫往鳳翔宮看診。

    但是據傳聞，當晚雖然所有藥醫都進了鳳翔宮，圣君卻只傳那位何藥醫進了殿，其他藥醫盡數候在殿外，何藥醫出門后什么也沒說，后來有人問，他也一言不出。

    整整三日，嚴梓筱衣不解帶，不舍晝夜地看護著穆蕓楚，而穆蕓楚卻因為在清心宮受了很重的寒氣，引發體內寒毒發作，寒毒又引發暑毒，一系列的連鎖反應，致使她體內絕情盅發作，高熱不退，昏迷不醒。

    “圣君，快拿決斷吧，這樣下去，別說圣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本人，也是岌岌可危啊！”何藥醫道。

    嚴梓筱看著躺在床上難受地退著被子，嘴里各種胡話的穆蕓楚，拿不定主意。

    “圣君，圣后體內似乎有一股強力在支撐，不然，一般的孕婦，如何會經得住這般折騰，不到三個月的孩子，定是早就掉了，但是如今這孩子只是胎象不穩！”

    “你們下去吧！”嚴梓筱抬手。

    “圣君！”

    “不必說了，若她腹中的孩子沒了，死對她來說，比活著要簡單千萬倍，下去吧！”

    何藥醫退出了殿門。

    所有人不知道嚴梓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清晨，他走出殿門時，面色慘白，像是被抽取了靈魂一般，而只有他知道，他不能用強的將她要了來為她解毒，但是他體內有子蠱，他的心頭血，可以克制她毒發。

    看著這樣的嚴梓筱，何藥醫瞬間明白了，眉目緊蹙著上前扶住嚴梓筱“圣君！”，他沉痛地喊了一聲，跪在地上。

    嚴梓筱看著所有跪地的藥醫，擠出一抹笑，道“圣后已無大礙，眾愛卿不必擔心！”

    “臣等無能！”所有人齊齊出聲叩首。

    “早先宮中傳言，圣后懷有龍嗣，以至于整個京城乃至天齊上下，都言圣后有孕，朕一直不肯出來澄清，是因為當初眾卿家一心想要朕納妃，但是朕只心悅一人，所以想著這傳言也并非不好，只要圣后懷有龍嗣，你們便會接受她為朕的圣后，也不會再逼迫朕納妃！往鳳翔宮送安胎藥，也是朕的主意！”

    所有人驚異地抬頭看著嚴梓筱。

    “今日朕便說清楚，圣后并未有孕，圣后身體虛弱，早年因為朕而傷了身子，一直未曾痊愈，此生也不可能有孕，這一點，何藥醫可以為證！”嚴梓筱看了一眼何藥醫。

    何藥醫會意，立馬上前，道“圣君所言不虛，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為圣后調理身子，圣君不想讓人知道圣后有舊疾，更不想讓人知道圣后不能受孕，所以一直以來開，只有我一個為圣后看診，諸位同僚，圣后并未懷有龍嗣！”

    嚴梓筱點頭“朕會詔書天下，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但是圣后是因為朕才不可受孕，所以朕心中有愧于她，天下之人若要怨怪，由朕一力承擔，圣后也是應了朕之命，希望諸位不要為難圣后！”

    “臣等不敢！”

    “如今后宮已有賢妃為首的四妃，也許過不了多久，皇宮便真的有喜事了，也如諸位所愿，會有龍嗣所出！”

    這是一顆定心丸，嚴梓筱算是對眾臣表明了立場，他會為龍嗣考慮，不會專房獨寵，而他當初執意立穆蕓楚為后，不過時因為心中有愧，并非對她一心不二，這樣，穆蕓楚日后在后宮的日子也稍好過一些。

    他能保證無人敢光明正大地對她下手，卻不能保證沒有暗箭射向她。

    誰都知道圣君作為圣子時，便對國安公主另眼相待，傾心不已，嚴梓筱幾句話如何就能將這些年的根深蒂固拔除。

    眾臣也明白，嚴梓筱這一番話看似是自討，但是誰都清楚，他這是在維護穆蕓楚，雖然說得很是平淡，但是平淡背后，是一國之君的帝王威壓，是先禮后兵的威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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