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 mar 23 10:43:24 cst 2016

    第二天上班看過材料，車向前覺得滿意，不用再修改了，安排打印，然后請張局長帶著賀國榮親自送去。

    按照局長的安排，簡存余開了車，先接了張敬民，再去接賀國榮。

    見賀國榮還抱著孩子，簡存余忙問怎么回事。原來保姆突然生病了，祝明霞已經(jīng)陪她去了醫(yī)院。祝明霞她們昨天出去玩了，耽誤了工作，領導要求今天要加班加點，她從醫(yī)院直接去單位了，孩子就丟給了賀國榮。

    簡存余讓賀國榮帶孩子上車，掉轉頭到自己家門口，叫出愛人來，說：“小賀一家人都忙，保姆生病了，孩子你管一天�！�

    簡嬸慌忙解下圍裙，手心手背搓熱了，伸手來接，嘴里喊著：“寶貝，我的乖乖�！�

    孩子順從地倚過頭去。

    賀國榮充滿感謝說：“麻煩簡嬸了。”

    簡嬸慷慨說：“你們有事忙，孩子交過來就行，什么都別說了快忙去吧�！�

    孩子安頓好了，三個人輕輕快快上了路。從貴山到省城，先走省道四十二公里，在茶場出口并入國道，還要走一百二十公里。一路上簡存余一句話不說，坐得端端正正，兩眼正視前方，車開的穩(wěn)穩(wěn)當當。中途在交通飯店吃午飯。三個人要了四菜一湯，簡存余還要了二兩五裝的二鍋頭，分一半給張敬民和賀國榮，自己喝另一半。這一兩多酒下去，他就有了話。簡存余有個遠房親戚，在順達公司做保管，年齡偏大了點，想在承包過后，換一下崗位。簡存余想請張敬民幫他找成峰那頭說說。

    張敬民道：“可以，沒問題，回來我就找他說�！�

    提到成峰，簡存余夸獎道：“成經(jīng)理這人有本事，有魄力，順達公司在他的領導下，一定會越干越發(fā)達�！�

    張敬民笑了笑說：“你們還不知道他的另一面，認理不認人。他只要認為是不合道理的事，就要硬扭到底。人家說不碰南墻不回頭，他是非要把南墻碰個洞�！�

    賀國榮嘖嘖道：“有這么怪？”

    簡存余道：“是啰，我親戚講，開始承包的時候，原任經(jīng)理就找他談，勸他放棄承包，撤回承包書，說他站出來爭名義爭地位，這樣不好，是白費力，爭不過的。他就不輸這口氣，不撤，我們大家也支持他。于是他在會上公開表述了他的施政綱領，大家都認為他的方案好，就投了他的票�！�

    賀國榮問：“方案怎么講？”

    “方案啊，老經(jīng)理的方案是要把幾個老弱病殘推出去，交給政府。而成經(jīng)理的方案，說得清清楚楚，一個都不要走。他說，不信大大一個公司竟找不到安排那么幾個人的崗位？他這樣一說，大家都擁護他。”

    簡存余說得高興，美美地喝了一大口。他接著說：“不過也有的領導批評了，說他這個方案不好，是繼續(xù)吃大鍋飯�！�

    張敬民說：“這種說法不對，把人推向社會，或者增加政府負擔，應該不是我們搞承包的目的。目的還是最大限度地開發(fā)生產(chǎn)力。”

    簡存余說：“沒人聽。職工們百分之百贊成。為了表達我的心意，我還給他們公司專門寫了牌子，”

    “好啊。你是貴山有名的書畫家嘛�！�

    “張局長過獎了。”

    賀國榮說：“一點也不過，我聽說，有人請你題寫招牌，給好多錢你都不干�！�

    “沒有人品的人，我不和他們打交道。”

    下午三點，在省廳辦公室，和副廳長接見了他們。安排他們休息一會，看完材料以后座談一下。半個小時以后又見面了，多了幾個人，都是各部門的負責人處長主任。

    和副廳長開門見山，說材料很不錯。前幾天在省農(nóng)業(yè)開發(fā)研討會上，匯報到這個事，被賈成樸副省長打斷，問說是哪個縣？當時就回答了，是貴匯地區(qū)的貴山縣。賈副省長好像熟悉貴山縣似的，聽著表情很專一，注重。

    “你們不光事情做得好，材料也寫得好，”

    和副廳長遂問張敬民：“你親自寫的吧。”

    張敬民欠了欠身子，指著身邊的賀國榮說：“不是，是我們小賀。怎么樣？水平不低吧。”

    和副廳長繼續(xù)道：“這材料我都不是經(jīng)常見到，層次，邏輯，道理分析，對縣里自然條件，水文，氣候，土壤，分析的調(diào)理層次明朗。難得看到這樣好的材料。小賀呀，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

    賀國榮很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張敬民說：“說來廳長或許不信。他是縣里初中畢業(yè)。”

    和副廳長睜大眼睛：“不會吧。自學成才？”

    賀國榮依舊低著頭說：“是自學了，但是還沒有……”

    和副廳長嘆道：“真是難得。那么在單位具體干什么？”

    “搞水文資料�！�

    “哦，是這樣啊�！�

    張敬民說：“縣里正在搞轉干，小賀他參加了考試，考得很好。車局長和我討論過了，等轉了干，就到技術崗位上來，名正言順開展工作。”

    張敬民轉臉看賀國榮，可是賀國榮卻也轉過臉，看窗外去了。張敬民當時有點疑惑，因為和副廳長還要說話，也就沒怎么在意。并不知道事情產(chǎn)生了變故，次日一上班，車向前就告訴他：“賀國榮轉干的事兒，黃了�！�

    張敬民聽了大吃一驚：“為什么？考那么好，也轉不了？”

    “不是成績的問題。是崗位的問題。”

    “龔縣長點了頭的，他們也敢否定？”

    車向前說：“我去找龔縣長，白跑一趟，不知道他已經(jīng)出差了�！�

    “我聽說龔縣長隨地區(qū)考察團到江蘇去了。”

    車向前使勁摳著腦頂皮，深深為自己的失誤感到不安。

    “張局長呀，這事，也怪你呢。當時簡存余說要給他明確一下代干崗位，你也贊成，可是你為什么不堅持到底呢？你要是堅持一下，我會聽的。我因為想到直接找縣長比什么都管用，就那樣干了，誒，我哪里想到這個細節(jié)問題呀。昨天你們在路上，小賀他沒有什么反常吧�！�

    張敬民說：“看不出有什么變化。”

    車向前說：“得和他談談，告訴他，我們不會放棄，堅決爭取�！�

    張敬民說：“交給我吧�！�

    “要得，你能在一起的時間多，性情都了解，抓緊�！�

    張敬民就去了資料室，對賀國榮講：中午下班后到他家，有事要說。賀國榮誠懇地點頭答應。他心里明白，轉干的事，讓領導們擔心了。

    無論是學識作風，辦事能力，鄉(xiāng)村的人脈，在賀國榮心目中，張敬民都是楷模。

    賀國榮剛進水利局那一段，臨時被安排了一項工作，往鄉(xiāng)下送物資，都是發(fā)電機，水泵，膠水管，電纜線之類。必須找板車運到車站，上農(nóng)公車，到鄉(xiāng)里再找工具送到點上。那天要送去的地方是白巖村，到鄉(xiāng)里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多了。鄉(xiāng)里干部說：“天氣這么壞，就不要去了嘛�！�

    賀國榮說：“計劃好的，點上有人接呢。”

    干部說：“除非是傻子，才會在那里憨等�！�

    板車簡直就像蝸牛，在路上艱難前行，路面凍硬，簡直成了鋼板，天快黑了，還沒有看見村子，看見的是滿上遍野一片白色。賀國榮渾身的力氣都用盡了，好幾次回頭看鄉(xiāng)政府的樓影，掂量那干部說的話，人家也是心好。真的，實在不行的話還是先回鄉(xiāng)里，找地方將物資擱下，等天氣好轉了再來送�？墒翘鞖庖缓棉D就要開展工作，到時候設備還在鄉(xiāng)里怎么辦？現(xiàn)在和點上的人又無法聯(lián)系，要是已經(jīng)安排等著了，我這一轉身，就白等了，在冰天雪地里站著等幾個小時，誰受得了？

    天黑盡了，路都看不清了，賀國榮想著鄉(xiāng)干部的話：只有傻子才會憨等。再傻的人看見天這么黑，聽到任何動靜，也會以為不來了，就不會再等了。

    賀國榮問自己傻不傻，回答是有點。有點就有點，寧可自己受點罪，也不要讓別人難過。就算別人不這樣想，自己也要堅持一下，到點上看，如果沒有人，那才算放心。

    賀國榮用勁最后的力氣，將板車拉進了工作點。腿早就麻木了，跪倒在地也全然不知。只是眼睛和耳朵還清楚，他看見一個人跑出來，扶住了他，連拖帶抱把他弄進屋子，又趕緊把柴火撥旺了，接著給他端來一碗熱咖啡。

    賀國榮緩過來了，撥柴火燒咖啡的不是別人，是張敬民局長，他一個人在這里等。賀國榮十分吃驚，想起來張局長還在另一個鄉(xiāng)呀，隔這里還遠著呢，怎么就過來了？

    張敬民知道他想問什么，說道：“我是下午趕過來的，他們說，看天氣，可能今天不會送有人來了。我問是誰，他們說上兩次都是你，不知這次還是不是。我說，是不是都要等�！�

    賀國榮很不好意思，剛才還在說傻不傻的事，哪曉得是副局長喲。

    張局長眼里有亮光，一閃一閃的，賀國榮看出來眼光里面有信任。張局長說，是不是都要等，就充分印證了這種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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