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 jun 14 19:59:53 cst 2016
車向前來到張敬民家，推開門就怔住了，他看到了李志權(quán)。李志權(quán)一臉苦相，大口大口抽煙，頭頂周圍煙霧騰騰，他已經(jīng)和張敬民談了一陣了。
李志權(quán)告訴張敬民，他犯一個不該犯的錯誤，由于他的疏忽，在車主任把舊房要是交給他以后，當(dāng)天晚上沒有及時去轉(zhuǎn)交給賀國榮家。主要是賀國榮不在家，家里就只有他愛人，又是大晚上，這時候去不合適，準(zhǔn)備第二天中午或者上班到辦公室去給祝明霞。上午一上班忙處理事情，就有耽擱了，下午上半時間，就到郵電局去找祝明霞，都上樓了，就伸手摸鑰匙，沒有摸到，全身上下都摸遍，沒有�；仨懸幌驴赡苁窃谀睦锔銇G了。干脆，回去找人把舊鎖敲掉，換一把新鎖，在拿來給它。就急急忙忙去房子那里。不得了了，他女人帶了一幫人，把家里的東西全都搬進(jìn)去了。她頭天晚上收衣服洗，悄悄就把鑰匙拿走了。他一點都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存有這樣的心機，也不說一聲，就這樣蠻干了。蠻干也不行呀，他當(dāng)時就命令那些幫忙的人停下來，把東西搬回去。女人見他態(tài)度鮮明，一點也不顧這個家，女人就撒潑起來了，開口大罵，又撲過來撕扯他，她的幾個弟妹親戚都幫他，指責(zé)李志權(quán)不管家，不管老婆孩子不說，還要作威作福，壓制家人。五六個人壓住了他。最后是利用上廁所的機會偷跑出來。
見了車向前，李志權(quán)差不多喊起來：“我要離婚�！�
他在煙灰缸里使勁摁煙頭，說：“兩個領(lǐng)導(dǎo)都在，你們給我證明，我和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共同語言，搶占房子是一個不容發(fā)生的惡性事件。我要堅決糾正，強行要他們搬出。我馬上就跟她離婚，離了婚，她就沒有任何資格來搶占距離的房子了�！�
李志權(quán)不停地哼哼，盯著車向前看，雙手蒙了頭，顫抖著聲音說：“我對不起車主任，讓你失望了，你這么信任我，可是我……你們兩個領(lǐng)導(dǎo)一定要答應(yīng)我，不要阻攔我，我只有這一條路，一定要走下去，堅定不移�！�
車向前還沒有說上一句話，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腦筋里塞進(jìn)了一團亂麻。他看著張敬民，張敬民緊繃著臉也是一聲不吭。張敬民的妻子謝靜雅已經(jīng)聽到事情的經(jīng)過，她看到幾個大男人只在那里喘粗氣，大眼瞪小眼，想不出招，就忍不住說話了：“你們男人就喜歡說過頭話，一點沉著氣都沒有，動不動就離婚。這是兒戲嗎？女人在家里操持家務(wù)，為家里作想，她有錯嗎？要求有個房子遮風(fēng)擋雨，庇護家人，要求高嗎？一點都不高。處理不了這件事，證明你們無能。怎么辦？搬就搬了，再逼著搬回去，問題非但不能解決，只有激化矛盾，你那老婆愛撒潑，對付你很有一套，都是平時遷就造成的，你是自食其果，活該在家里抬不起頭。事情要怎么辦？沒必要硬碰硬，遇到不講道理的人，一個字，讓。繞一個彎子，趨利避害，和小賀說說，解釋解釋，另外找地方搬，你們找不到啊，算我的。我看那小賀啊，不是這種小氣人，物質(zhì)條件就不一定是人家追求的目的。只有鼠目寸光，志向缺乏的人才會這樣斤斤計較�，F(xiàn)在住房改革制度已經(jīng)出臺了，公房要折價賣給職工，免費的午餐沒有了，想住寬大房子呀，對不起，自掏腰包。”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去了。
一席話，說得三個人臉紅臉白。張敬民撅撅嘴說：“說的是我，讓你們碰上了，不好意思，對不起啰，車主任，你不要放在心里去喲�！�
車向前說：“小謝說到本質(zhì)上了，對小賀的看法也準(zhǔn)。她的辦法也好。我就是心哏，里面這塊石頭難得拿下。”
張敬民說：“車主任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先找小賀談?wù)劊缓笪覀円黄鸬侥慵襾�，不是燒鍋底，來回報思想。讓你看到小賀輕輕松松的，你的心頭就會好受一點，如何？”
車先前聽著直點頭。李志權(quán)說：“那我這頭呢？”
張敬民說：“你那是家事，我們不好過問。”
車向前說：“家事處理不好，單位的事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志權(quán)說：“還有那房子的事�！�
沒有人接話，車向前和張敬民已經(jīng)跨出門外去了。
張敬民感覺賀國榮應(yīng)該沒啥。小家庭要和諧主要靠女方諒解。就不再等賀國榮回來，中午上班前，去見了祝明霞，簡單給她說了一下。車局長要把老房給你們，李副局長家同樣也想要這房子，說他們家舊房破爛。車局長不想給他家。我出面協(xié)調(diào)了一下，還是先安排給他家。你們家的房子窄小，我知道了，你謝姐正在到處物色，找到了就告訴你們。祝明霞回答說：“沒事的，張局長，我會給賀國榮說，他也不會有什么想法的。”張敬民放心了。
賀國榮回來家，祝明霞就給他傳話了。賀國榮說，那房子本不該我們?nèi)プ�，住了心里也不踏實。祝明霞一點也不擔(dān)心，住小房子的時間應(yīng)該不長了。她已經(jīng)全文看過房改政策了。核心內(nèi)容就是取消公房享受，住房貨幣化，職工個人購買，工齡職務(wù)化成不同分值，按分值多少給予補助。職工可以選擇出售舊房，購置新房。到時候一定有人將舊房出售，自己就去買一套。賀國榮你問她錢不夠怎么辦？祝明霞說，靠我們兩個的工資，當(dāng)然不行，但可以想辦法，給弟妹親戚借呀。祝明霞的妹妹祝明艷，電力學(xué)校畢業(yè)，分到貴匯供電局，呵，一上班，一個月一千塊！比大專生收入還高三倍。賀國榮驚嘆，差距這么大呀。這不公平呢。祝明霞要他小聲點，還說供電系統(tǒng)有住房補助，要搞什么公積金，搞集資建房，多好喲。祝明艷還沒有結(jié)婚，房子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祝明霞好不興奮。她們這樣的部門內(nèi)部政策好了，就不相信外面的政策會一直老樣子。她相信所謂的差距會逐漸縮小，這就像星期天趕集，有先出門的，也有后出門的，最后大家都要到達(dá)一個點。而且有可靠消息，他們單位馬上就要改革，郵政和電信要分設(shè)，要向現(xiàn)代企業(yè)方向邁進(jìn)。因為是從國家層面開始的，所以實施起來很快，年終快到，考核即將進(jìn)行，說不定將是最后一次了咧。
說著話，做著事，地區(qū)局考核組就下來了。這天，辦公室主任找到朱明霞，說局長點了你名，要你去陪考核組吃飯。祝明霞一聽忙說，我家里有急事。急急忙忙就走了。兩天時間考核組完成工作離開了，局里召開大會，局長說話，談到開和問題，十分光火，說有人不聽話，丟了全局的面子，考核組透露了，原來想給我們一等獎不給了，降為二等獎，人均減少了三百元。有人不聽話，不服從領(lǐng)導(dǎo)安排，導(dǎo)致接待工作缺失，影響了大家，應(yīng)該得到的錢被扣下了，大家找這個人去要。
大家不知道說的誰，局長就盯著祝明霞看，周圍十幾雙眼睛就都轉(zhuǎn)來看著她，“就是她，就是她�！钡淖h論聲傳開去。祝明霞忍受不了，她站起來，轉(zhuǎn)身面朝大家，先給大家鞠了一個躬，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很鎮(zhèn)定地說：“借這個機會，我將我所經(jīng)歷過的事給大家說一下。那天地區(qū)局考核組的人來了，辦公室主任來找我說，局長點你的名，要你去陪考核組的人吃飯。吃頓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反而證明了領(lǐng)導(dǎo)喜歡你，重視你，你在單位的作用大，這樣的好事誰不想呀�？墒俏也荒苋�，因為我父親住在醫(yī)院里，我母親是半癱瘓的，如果要她走去醫(yī)院，早上八點出門，到下午三點恐怕都走不到。所以，到醫(yī)院去給父親交款取藥，然后跑回家做飯，又送到醫(yī)院，這些事都得我去做。人心都是肉長的，在座的大家都和我一樣，遇著父母親不方便的時候，都會義不容辭地上前，因為那是自己的父母親呀。這個時候，父親在醫(yī)院等著我送飯取藥送飯去吃，我能安心在這邊強裝笑臉陪人吃飯喝酒嗎？我做不到。沒有想到吃一頓飯會上升這樣的高度，會影響全局的考核結(jié)果。這種高度或者變成了條件，變成了規(guī)定，那我可以義不容辭，不去管父親的死活。我的覺悟還沒有達(dá)到這樣的高度。現(xiàn)在局長說這是因為一個人不聽話，不服從組織安排，導(dǎo)致接待工作缺失，影響了大家。如果真是這樣，對不起，我就要去找考核組理論一下，他們回答說，真是我不陪吃不陪喝造成的結(jié)果，那我絕不推諉，我承擔(dān)這種損失，大家按照局長的說法來找我要，這個錢我給。你們給我寫收條，收到祝明霞不陪考核組吃喝影響考核結(jié)果的差距損失賠償費。我會留著這些收條，等到法紀(jì)明朗的那一天，與他們對簿公堂。我說到做到。”
祝明霞坐下了，平靜地理了理鬢角。旁邊幾個人不好意思再那么看她，紛紛扭開臉看別處，或者看臺上。因為臺上的局長臉正紅著，出氣聲前三排都聽得見。嗡嗡的議論聲從某處開始，很快傳至全場。有人大聲說：“祝明霞說的沒有錯。不陪吃不陪喝就降我們檔次，哪有這種道理�！�
“祝明霞是我們職工一員，陪吃陪喝不是她的義務(wù)，這只能是辦公室失職�！�
“我們?nèi)フ铱己私M，請他們回答，到底是什么問題�！�
“祝明霞你也不要有想法，我們不要你賠，哪個要你賠呀，誰做缺德事，誰受到良心譴責(zé)，誰出門遭遇車禍�！�
局長緊繃著臉說：“今天的會結(jié)束，事情還沒有完，我就要去找考核組，要和他們對話，要澄清事實�！�
三天過后考核結(jié)果公布了，全區(qū)十三個縣級郵電局，綜合考核的分排前三位的為一等獎，排第四至第八位的為二等獎。貴山縣郵電局排在全區(qū)第七位，還算不錯，不在倒數(shù)三名。
考核結(jié)果是怎么回事大家自然明白，完全不是祝明霞不聽話不去參加吃飯喝酒造成的。局長不吭聲了。沒有人再對祝明霞使冷眼，說諷刺話，相反，不少人都主動和她接近，說：“我們都記得你說的話，就要這樣理直氣壯，有理走遍天下，加油，我們支持你，為你驕傲�！钡玫竭@些安慰和鼓勵，祝明霞心里好受了很多。
一眨眼大年就來到了眼前。祝明霞忙碌起來，孩子過年都要穿新衣，祝明艷說她負(fù)責(zé)兩套，冬季春季一起買。賀國榮說買啥兩套，一套就夠了。祝明霞說，長得快，半年就穿不成了，要買大號一點的。小姨譏諷說，兩口子說的不一樣。又給兩邊父母親都買，買面料高檔點的，賀國榮說，質(zhì)量好，實用就行了。小舅祝明忠說，你們管好賀哥家這邊的老人，祝家這邊的我們管了。賀國榮說，咋分這么清楚喲，都是一家，都要管，不管怎么行？一年到頭就這一次表現(xiàn)呢。衣服買好年前就送去了。順便把遠(yuǎn)馳送到爺爺身邊，到下兩爺孫就抱著親呀，呱啦呱啦說呀。還講好過年就不走了，等開春幼兒園開學(xué)才走。祝明霞早有預(yù)備，就把作業(yè)、玩具都帶來了。賀國榮沒忘記給兩邊老人家寫春聯(lián)。也都提前貼上了。又確定年三十在爺爺家過，大年初二在姥爺家過。初三以后自己就做一點。母親說，做啥？全都給你們準(zhǔn)備了，拿去放冰箱里，想吃拿出來熱了蒸蒸就吃吧。
年夜飯吃過了，一家人坐下來看聯(lián)歡晚會。祝明霞和小遠(yuǎn)馳親吻過，小兩口回到家。賀國榮心血來潮，說我們也貼春聯(lián)。找來紅紙，裁好了，想了想，寫下：花香不在多，室雅何需大。橫批花了點時間，叫蝸居和暖。貼上問祝明霞怎樣？回答說可以的呀。洗了，睡吧，兒子不在家，床分外寬廣，小兩口緊緊相擁，又四肢成大字展開，一陣熱吻，身心交融，登上激情快車，共同駛?cè)朐粕届F境�；蛟S外面聲音太大，隔壁的紛爭被壓下了，又或者小動物也要過年，都躲進(jìn)深穴團圓去了。整個世界都被五光十色的煙花爆竹包圍了，遠(yuǎn)遠(yuǎn)近近震天響，一直延續(xù)到午夜。
過了幾天，祝明發(fā)現(xiàn)春聯(lián)不見了，問賀國榮咋回事？賀國榮說：“我撕下來了。”
“為什么要撕下來？”
“春聯(lián)應(yīng)該喜慶祝福，而我是一時興起，寫的是當(dāng)時的心境，含有一種自嘲，好像一點境界都沒有�！�
祝明霞體會了他的話意，也就淡淡一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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