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區(qū)財政局長拉著稅務局長急急忙忙走了，其他開會的人員被服務員領(lǐng)著進了餐廳。

    從餐廳出來，陳長勇就趁機去見邱燕，他沒有忘記帶上新手機，電信局長手上要過來的。費了不少口舌，說別人一臺，你要兩臺？什么別人一臺，龔祥興就兩臺，馬運昌就兩臺。還說他們是正縣。這話讓人不舒服，今天副縣，明天就是正縣，怎么啦？不信？還伸手要錢，機子貴呢。機子貴，你花錢買的？送一只，收獲一個大人情，這個人情值多少？你不會算？

    機子專門送給邱燕，進門見她手里玩著一支，陳長勇頓時就傻了眼。

    邱燕見他懷疑，拿手機在眼前搖了兩下，說是給別個借的，用半個月就得還，笑瞇瞇伸手接過盒子，檢查一下密封簽，問：“開過啦？”

    陳長勇說：“啊。”

    邱燕臉色有變：“給我的新機子，怎么可以開包呢？誰開的？”

    陳長勇正色：“去拿機子要進行身份證登記，而且必須是我的，不登拿不到號碼，等于死機一個。”

    邱燕睜大眼睛：“那等于說，機子里面裝的是你的名字？”

    他搖頭晃腦：“這么緊張干啥，我這個大活人進了你的房間，你都沒有那個，還怕一個名字？就讓我的名字在里面，陪你多呆幾個日夜嘛，哪天不需要了，去找他們改了就是啦。”

    邱燕還氣：“哼，想吃我的便宜，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

    陳長勇笑起來了：“跟邱經(jīng)理開玩笑，那是一種奢侈呢。其實呢，那機子里面只是一個號碼，誰使用，就是誰的，電信局有保密制度，是不敢輕易暴露出來的。除非你自己說出去，現(xiàn)在掌握機子的人都是領(lǐng)導，關(guān)鍵人物，我們這些人互相之間的聯(lián)系多么重要，有了這樣的機其設(shè)備，干起事來方便多了。”

    正聊著，桌上電話響了，他隔得近，就順手拿起來：“喂，哪位？”

    “你又是哪位？”那頭大聲喊起來。

    邱燕伸手，被他攔住，他差不多咬了話筒：“別管我是哪位，先報上你的姓名來。”

    那頭聲音炸開了：“邱燕，邱燕，你敢在經(jīng)理室窩藏別個？快下來接我。”

    邱燕聽出來了，趕忙搶過話筒：“王書記，是你呀，我這就下來。”

    又是王曉輝，陳長勇怔住了，真是冤家路窄，和邱燕談得正酣，正要進入佳境，他來了，邱燕這樣歡天喜地，莫非他要送東西來？難道還有比機子稀罕的。

    王曉輝上來了，夾著一個燙金公文包，西裝革履，領(lǐng)帶壓在皮帶圈里，什么東西也沒有。陳長勇已經(jīng)替邱燕把機子塞進抽屜，若無其事翹起二郎腿坐著。王曉輝進來就盯住陳長勇看，說：“你來邱燕這里干啥？”

    陳長勇沒好氣說：“啥也不干，玩玩。”

    “玩玩？可不要亂打邱經(jīng)理的歪主意喲！”

    陳長勇生氣起來：“咋個？允許你來就不允許我來？”

    王曉輝突然哈哈大笑，冷不防朝他肩窩杵了一下，“這么經(jīng)不住開玩笑？”

    很隨便地坐了，要邱燕給倒咖啡。邱燕早就有準備，點燃一個小小的酒精爐子，放上銀色的茶壺，里面早已是和勻了的咖啡液體，燒開了，取三個半大酒杯，里面加上糖塊，沖進熱咖啡，端給他兩個，自己端一杯，拿小調(diào)羹在里面輕輕攪拌，小拇指高高地翹起。

    一邊喝咖啡，一邊談話。王曉輝道：“我看見財政稅務幾各單位的小車停在院壩里，再看見你也在，就估計在開座談會，討論電廠稅收分成問題，怎么樣，你們談得如何？”

    陳長勇暗暗吃驚，這家伙是個萬通，非不怪是大院里面長大的，里面的事他都曉得，凡事都想要插一杠子，心想我現(xiàn)在有意不說實話，看你怎樣表現(xiàn)，道：“談得好啊，大家都高興，意見很統(tǒng)一。”

    可是邱燕在一旁直白：“不對吧陳書記，你們不是一直在爭論嗎？”

    陳長勇說：“爭論？哦，那是別的問題。”

    王曉輝一揮手，說：“你又要裝神龍鬼了。咋個？情況我早就知道了，他們已經(jīng)訂好了，找你們來會座談會，就是走走過場，給你們一個安慰，讓你們以為這是在征求意見。”

    “恰恰相反，我認為是在真正地開會，各方都要把意見表述清楚，這個事情絕不可能躲在后面就定了，電廠在我們縣里面，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全都是我們縣里在跑，他們付出什么啦？兩三年一直不見蹤影，現(xiàn)在桃子就要成熟了，下山摘桃子來啦？不可能，你說的我不相信。”話雖這樣說，但語氣連自己都聽得出來，沒底氣，蒼白無力，軟虛虛的。

    王曉輝臉一黑說：“不行，不是不可能，是絕對不行，貴山這個火電廠，關(guān)系到今后貴山發(fā)展的方方面面，貴山今后能不能成為大縣，強縣，就要依靠這個為基礎(chǔ)，我不知道你們貴山人對這個事情感受怎樣？是不是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要是有人認識不到，那就真的滑天下之大稽了。”

    陳長勇很鼻音：“王書記該不會是在指責我吧。”

    王曉輝道：“我指責你？不不不，我只是覺得你有點那個……幼稚，好像一點也不知情，認認真真地來開會，對背后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這真是有點可惜，哎，你實話告訴我，你和他們怎樣扳？你準備要多少？”

    陳長勇：“沒什么好談的，我只一句話，一成。”

    “一成是多少？”

    “初步估算，火電廠正常發(fā)電，一年可上繳稅收一億五左右，那么一成就是一千五百萬。”

    “呵呵，天文數(shù)字呀，貴山這回真的要咸魚翻身了。嘿嘿。嘿嘿。”王曉輝拼命搖頭，“難怪，狗日些又要大干一場了。哎，邱燕，這次”說到這里王曉輝轉(zhuǎn)臉問邱燕，“那個郎大嘴他來沒有？”

    邱燕說：“來了，還有財政局長孟華達，工商局長婁四海，城建局長楊建偉……”

    王曉輝晃動腦袋：“幾個二郎神，吃喝嫖賭樣樣沾的家伙，憑啥四六開？獅子大開口？哼哼，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看我怎樣收拾他們。座談會經(jīng)費哪家出？”

    “稅務局出。”

    “老子就算定是他們出，他要不出，誰還會為此賣力呀。”

    “大嘴親自來打的招呼，大款得很，說是只管造預算，不要考慮額度，先就拿了五條煙。”

    “五條煙就算啦？不會的，我曉得他的脾氣，他呀，到地下都要啃一嘴泥。好啊，那就讓他多出點血，正好要敲他一回竹杠，我這次帶出去的禮品，就由他來買單，邱燕你給他說一聲。”

    “一會兒見了大嘴，我就說曉輝書記也過來了。”

    “好啊， 讓他過來見面，我先恭賀他一把，電廠是個大戶，他狗屎運氣好，撈著了，他狗日的半夜會笑醒過來。”

    陳長勇道：“電廠是我們縣里建的，稅收應該由縣里面組織收取才對。”

    王曉輝道：“是呀，好好的一樁事，現(xiàn)在弄成什么樣啦？”

    提到這個，陳長勇氣不打一處來：“這全都怪張敬民。上次會議，他按照三七開的底線要求，提出二八開，由于他的軟弱，當下就遭到否定。”

    王曉輝道：“這個人不行，我知道他，我已經(jīng)了解了他一些事了，他拉攏一伙人搞我的黑材料，反對我去貴山當縣長，我就納了悶了，我和他素不相識，他也是剛剛提起來當常務副縣長，要當縣長，就時間這一條遠遠不夠，為什么這么急于求成？”

    陳長勇道：“他那里會想這么多，一心就想著距離縣長這么近，一步之遙，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這就是知識分子的劣根性。”

    “不要動不動就要拿知識分子來遮臉，一點不知羞恥，井底之蛙，普通本科生，算啥知識分子？我們研究生班一畢業(yè)，本科生就得靠邊站。”

    邱燕插言：“你們說的這個人我就從來沒見過，全地區(qū)各縣的縣長常務副縣長那個我不認識呀，偏偏就這個姓張的，我就從來沒見過面。行署來我們五里香開會就餐次數(shù)還少嗎？難道他就一次也沒來？”

    陳長勇說：“他就是這樣的人，哪怕是地委書記專員去到縣里，考察也好，開會也好，吃飯時間一到，他夾起皮包就走人，才不管你上級領(lǐng)導肚子餓不餓。”

    “真有這樣的人？那還能讓他繼續(xù)呆在位置上？”

    “他繼續(xù)帶在貴山，將是貴山人民的災難。”

    “曉輝書記呀，你神通廣大，伸出手去幫幫他們吧，你在上頭使點勁，陳書記他們在下面一起努力，先把這個稅收分成的事給辦成了，讓陳書記他們的日子也過好一點，貴山人民會感謝你的。”

    陳長勇道：“你不要計較被人反對這個事，反正都已經(jīng)過去了，就不要放心里面了，再說了，反對你的只是個別人，不足為奇的。”

    王曉輝道：“貴山人對我無情，但我卻不然，我對貴山有義。我答應，第一是看你邱燕的面子，第二呢？嘿嘿，我呀……今天的會，你繼續(xù)召開，繼續(xù)堅持你的意見。我去找人，好歹因為我和貴山有緣嘛。”

    陳長勇心里有了底，后來的會上，無論郎大嘴局長怎么驕橫跋扈，都不在他話下，一個勁堅持就只給地區(qū)一成的意見，結(jié)果會議鬧得一塌糊涂。陳長勇自然高興，喝酒的時候放開了，醉了，一陣胡言亂語，把王曉輝要出面的事給抖漏出去了。

    后來行署作出了二八分成的決定。陳長勇大驚失色，趕緊通過邱燕問王曉輝是怎么回事。很快王曉輝回話來了，這事責任在你們縣里，你們不知是誰把他給都漏出去了，出賣了他，害得蔣建琪找他談話，這事他丁不饒。還有，你們常務副縣長已經(jīng)簽過字了，表明縣委政府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認識，擁護二八分成的決定。

    陳長勇要邱燕轉(zhuǎn)告王曉輝，沒有誰透露他的任何消息，要怪只能怪張敬民，當初他們因為黑材料的事相互結(jié)下了梁子，隨時隨地都在提防，并且沒有停止繼續(xù)收集相關(guān)材料，所以要他小心一點。

    接著去見龔祥興，把邱燕轉(zhuǎn)過來的話說了，還在龔祥興跟前耍脾氣：“我被他們算計了，這個事情他們已經(jīng)定好了，在地委行署領(lǐng)導面前當好人，然后推我去發(fā)言頂撞領(lǐng)導，我成了他們的替罪羊，張敬民為了達到自己接替當縣長的野心，關(guān)鍵時刻搞了這么一手，讓全縣干部群眾以為是我去開會定的。”

    龔祥興說：“你忘記啦？是你要求代替他們?nèi)ラ_會的嗎？”

    他辯解道：“我是怎樣一回事呀，因為……張敬民說，他說他有事去不了，縣里面能夠代替他的也沒有其他人，所以……我哪里知道他心里的盤算呀。我真傻呀。”

    龔祥興嘆息：“如果是這樣，那張敬民他就不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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