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緊張的氣氛也傳到屋外,但無人敢進(jìn)內(nèi)。
謝蓬與佟琪守在庭中桂花樹下,花已經(jīng)謝了,樹上光禿禿的,反倒是樹下堆著的一座小小菊山在斜陽下變得更加金黃。
吉祥早就搬來了椅子讓他們坐,但謝蓬披傷站著,望著那堆耀眼金菊如同已神游。
佟琪頻頻回頭,道:“少夫人不知道怎么樣。”
謝蓬看一眼他:“你很喜歡她?”
佟琪嚇了一跳:“這話可不敢亂說,會被王爺剁碎的!”
謝蓬笑一下,目光有些幽遠(yuǎn)。
佟琪道:“你為什么不喜歡她?”
謝蓬斂色。望著那堆菊山,半晌道:“沒有不喜歡。”
佟琪想了下,說道:“你最好還是喜歡,要不然也有可能會被王爺剁的。”
梁鳳忙碌了兩個時辰,天入夜的時候才算將把所有的傷口處理完。
而長纓也已經(jīng)上藥的途中醒過來了。
王府的人包括侍衛(wèi)都留了下來,此外還有少擎,入暮時分凌淵傅容以及馮少殷馮少康皆已來過,后來又是凌頌凌述以及凌夫人與荷露。
每個人都不曾提到下晌的激戰(zhàn),但每個人的神色都是凝重的,眼神里含著許多想說而克制著沒說的話。
凌夫人拉著長纓的手沒說幾句話,卻遲遲不肯離開。
后來秀秀也來了,握著她的手在長纓床畔哭得不要不要的。
雖然說最后留了條命回來,可是校場里的兇險早已經(jīng)經(jīng)由眾人傳遍城中,就算是朝廷有心遮瞞,也自有人帶著憤慨的情緒以各種方式傳播出去。
基于皇帝如今最大的侍仗是勛貴武將,沈長纓的英勇,無疑是給各軍營大大漲了士氣。
行人司動作迅速,下晌便擬好訓(xùn)斥楊際與楊肅人前失儀的旨意給皇帝過目。
圣旨送到乾清宮來的時候皇帝正在屋角點香,臉上看不出來一點為著兩個兒子弄出這么大糾紛而氣怒的痕跡。
甚至他直到看著香煙裊裊升空才負(fù)手回頭。
很快乾清宮就頒旨罰楊際閉宮自省一月,責(zé)令檢討,又罰楊肅自擬罪狀,于次日早朝當(dāng)廷宣讀。
楊際拿到詔書,盤腿坐在案后一言未發(fā)。
良久后起身進(jìn)內(nèi)殿,看到簾櫳下立著的美人,他停下道:“守在這里做什么?”
美人抬頭:“殿下憂慮,妾不能做別的,陪著殿下也是好的。”
楊際略怔,隨后挑起她下巴:“這么善解人意,將來我若倒了,你怎么辦?”
美人咬著下唇,半日道:“不會的。”
“若會呢?”
美人咬唇,跪下來:“婢妾,自然是追隨殿下。”
楊際看她半晌,隨后蹲下身子,笑著摸了下她的頭。
楊肅回王府后處理了些事情,又接了圣旨之后,把罪狀給寫了交給秦陸潤色,隨后趁夜又回了沈家。
吳媽正在喂長纓吃飯,問他吃了不曾,他說沒有,吳媽便起身去準(zhǔn)備。
他接了碗來喂長纓,所幸傷到特要害的地方不多,吃飯喝水皆不成問題。
楊肅自然不擅長伺候人的活兒,但也盡量慢,盡量輕柔,不慎灑了湯水在她嘴邊,喂完后他拿著沾濕的帕子幫她洗臉,又往她臉上細(xì)細(xì)地抹了滋潤的香脂,最后就坐在床下靜看她。
長纓輕吸氣,說道:“皇上說什么了?”
楊肅說圣旨內(nèi)容說了:“只是走個過場,不打緊的。”
沒到最終你死我活的那步,自然還得全全皇家臉面,他要的都拿到了,皇帝不會把楊際罰得太狠,也不會容他片葉不沾身。便是再疼他,也還有朝綱秩序在。
“騰驤衛(wèi)是怎么回事?”長纓問。
“原先掌管騰驤衛(wèi)的從上至下都是皇上的人不假,但謝蓬之前曾收到宮里線人的消息,監(jiān)督太監(jiān)趙俊實則已經(jīng)在替東宮辦事。”
長纓了然點頭:“果然。”她道:“那皇上知道嗎?”
“知道。不然我也不會直言要你去騰驤衛(wèi)。”
今日勝的并不漂亮,至少在他看來如是。楊肅認(rèn)為贏得漂亮,是不必搏命的,但能取得這樣的結(jié)局,也只能說是目前來講他們能拿到的極限了。
“你原本準(zhǔn)備了幾個人?”長纓又問他。
楊肅扭頭:“兩個,是我原先在霍家那邊的幾個伴讀,我讓他們隱在侍衛(wèi)里。”
長纓聽著,沒說什么。
她也猜測過他會自哪里找人,首先想到的是東寧衛(wèi),因為他只在東寧衛(wèi)服役過幾年,但東寧衛(wèi)由馮家所掌,想從那里調(diào)將領(lǐng)過來并不容易。
首先是得經(jīng)過兵部,兵部審核需要時間,一時半會兒過不來。其次是東寧衛(wèi)的將領(lǐng),終究不算他的人。
昔年他得保守身份秘密,自然不能四處招搖,那么除去東寧衛(wèi)就只有霍家了。
霍家尚有他的人在并不奇怪,畢竟要養(yǎng)成一個具有如此姿質(zhì)的皇子身邊不可能缺得了人。
回京至今,這前二十一年究竟在哪里養(yǎng)成,卻無人知曉,他從霍家招人來,自然也得小心又小心,藏在侍衛(wèi)里,自是安全得多。
吳媽端了飯進(jìn)來,長纓看他坐在桌旁認(rèn)真地吃,心里也格外安定。
等他吃完漱了口回來,她接著問:“人能派上用場么?”
楊肅伸手幫她掠了掠頭發(fā):“都是徽州的鄉(xiāng)紳家里出來的,跟我一起讀的書,習(xí)的武。家世清白,一共有四個。
“但我目前還并不想全盤露出來。他們身手不算頂好,但是從前也幫我處理過政務(wù),擔(dān)任五城指揮使還是不成問題。”
說完他又道:“改日我?guī)麄儊碜屇阋娨姟!?br />
“能用上就行,我如今也不進(jìn)五城兵馬司,不必讓我見。”長纓道。
楊肅沒說什么。看到她散落枕上的發(fā)絲,找來梳子,替她梳起來。
下晌紫緗她們已將她渾身上下清理過了,頭發(fā)很順,很長,他看到床頭針線籃里有剪刀,便悄沒聲地拿起來剪了一小束放入懷里。
“不過從如今開始,就是要用人的時候了。外來的人也不怕,都是要靠磨厲的,不是天生誰就能用。”
長纓顯然還在想著他的事情,又開口了:“馭人之術(shù),想來你甚有心得體會,我就不幫你操心了。”
楊肅合手,點點頭。
長纓緩緩勻氣,也沒再說話。
楊肅握著她的手,又問她:“疼不疼?”
長纓道:“能活著回來就挺不錯了,疼點有什么關(guān)系。”
楊肅看看她高高被包起的傷處,心酸得緊,想抱她卻又不敢抱,只能癡癡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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