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甫進來的時候,只看到一臉懵逼的玉弦站在那里,不知道發什么愣。卻不知,她還在回味那紙條的味道,咽喉里被刮得有些疼,所幸吞得及時。
蘇婉當然知道容景甫是為了什么而來,自己身后的尾巴教人給清理了,這事容景甫必定第一時間知道,所以此刻,他應該是來興師問罪的。
像往常一樣,蘇婉瞧了玉弦一樣,玉弦急不可耐的出去。到了門外,只覺得心跳到了嗓子眼。這可如何是好,藥包還在桌子底下呢!
“你去哪了?遇見了什么人?”容景甫坐定,開門見山。
蘇婉心想著,如今竟是連這點耐心都沒了,看樣子是回不到最初的淡漠疏離了。現在,倒有些像極了軟禁。思及此處,蘇婉提筆寫字,在白紙上寫下“隨便逛”三個字。而后瞪著一雙靈動的眸子,毫不閃避的盯著容景甫,又寫道:有問題嗎?
有問題?
問題大了!
容景甫冷笑兩聲,“看樣子你現在過得很愜意。”
蘇婉一臉漠然,也不搭腔。這嗓子啞了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不管人家說得好賴,她都能當做聽不見。反正無法解釋,干脆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我警告你,這件事你最好給我把嚴實點,否則事情捅出去,不但是你我的性命不保,連帶著你整個蘇家,都得跟著連坐。父皇對老四是什么態度,想必不用我說,你也該清楚。”容景甫冷然起身,“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有下次,別怪我心狠手辣。”
聽得這話,蘇婉低頭寫了幾個字。
眼見著容景甫出門,蘇婉拿著白紙黑字便快速攔在了容景甫跟前。
她指了指置于胸前的白紙黑字,羽睫微揚,示意他也最好記住。
只見上頭寫著:別再讓人跟著我,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你是齊王府的側妃,我讓人跟著你,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容景甫冷笑兩聲,“怎么,礙著你的好事了?你可別忘了,進了這齊王府,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我可以對你不聞不問,但你最好安分守己。”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我聽說,你的丫鬟,去了一趟醫館。”
玉弦正端著茶呢,手上一抖,茶水瞬時燙在了手背上。驚得玉弦悶哼一聲,手中的茶盞登時朝著地上撒去。
容景甫快速轉身,說時遲那時快,玉弦直接撲在了身上,“哎呦”叫出聲來。
沒辦法,權當是自己摔了一跤。
總比容景甫發現自己是因為受驚,所以才如此失態好得多。
蘇婉快速上前去攙玉弦,玉弦哭腔滿滿,“主子恕罪,奴婢馬上去重新泡茶。”
“看樣子,我有必要搜一搜。”容景甫幽幽然轉身。
原本都要走了,這會子卻不走了,轉而要搜一搜。蘇婉想著,他是怕自己的嗓子恢復,怕事情抖落出來,所以如此防備著她。
但這是齊王府,所有的事都是容景甫說了算。
容景甫最怕的,當然是蘇婉把事情說出來。
蘇婉想攔著,生怕桌子底下的藥包被人搜出來。哪知最先搜出來的不是桌子底下的藥包,而是柜子里的藥。當奴才們拎著藥包到容景甫跟前領賞時,蘇婉變了臉色。
糟了!
容景甫的面色黑沉得難看至極,扭頭便教人去尋了大夫過來看一看。玉弦眨巴著眼睛看了蘇婉一眼,而后將視線落在容景甫腳下,桌子底下的藥包沒被找到,雖然是萬幸,但是柜子里的藥——誰也不知道那是吃什么的,左不過是玉弦拿錯了人家的藥。
蘇婉不知道這些是什么藥,所以心里壓根沒底。
焦灼的等待中,大夫急匆匆的趕來,奴才們都快速退到了外頭。關門的那一瞬,蘇婉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袖。這到底是什么藥?
大夫淘了淘藥,而后拿起來湊到鼻間嗅了嗅,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怪異。俄而又神情微恙的盯著蘇婉半天,這才壓了身有道,“回殿下的話,這藥無論是從藥量還是配方而言,都是極為精準的,所以側妃可以安心服用,絕不會有所閃失。”
蘇婉聽得云里霧里,大夫是在幫她嗎?沒發覺里頭那幾味解毒的藥?
容景甫顯得有些煩躁,倒了一杯水喝著,“說清楚,這到底是什么藥?”
“安胎藥!”大夫一出口,容景甫一口水“噗”的噴了個干凈,愣是被水嗆著猛咳半天。一張臉從黑轉白,又從白轉紅,最后成了明晃晃的豬肝色。
房內只剩下蘇婉和容景甫的時候,蘇婉覺得自己死定了。
不得不承認,自己運氣還真是背到了極點。玉弦竟撿了一包安胎藥回來,這下子可真是百口莫辯了。還好她是啞巴,連辯都不必了,直接帽子一扣沉塘了事。
容景甫步步逼近,蘇婉步步后退,身子重重的貼在了墻壁上,后退已無路。
她睜著眼睛連連搖手,連連擺頭。
“我說呢,你怎么會如此大度,連你姐姐和我的事情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且還要我從此不來打攪你的安寧。原來你早就找好了下家,珠胎暗結。”容景甫咬牙切齒。
凡是男人,不管自己的女人,愛或不愛,所謂的占有欲不允許他看到自己腦門上的一片綠洲。
蘇婉張了張嘴,奈何發不出一點聲音,最后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案前寫字。
可容景甫哪里允許她去寫字,一個巴掌下來,蘇婉只覺得耳朵里“嗡”的一聲炸開,腦子瞬間一片空白。趴在地上,半晌沒爬起來。口腔里,滿是熟悉的咸腥味,像極了那一天的自己。
她跌倒在地,也不屑站起來,低冷的干笑兩聲。
“蘇婉,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水性楊花。”容景甫切齒,眸色通紅,“賤人!”
她笑得涼涼的,卻極為平靜。好似在用眼睛告訴他:所謂的水性楊花,不過是家族遺傳罷了!她的姐姐不也是這樣嗎?
被蘇婉陰冷的眼神盯著,容景甫突然覺得心里有些發毛,憤然起身,“奸夫是誰?”
蘇婉冷哼兩聲,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案前寫了一行字:我沒有懷孕。
容景甫微怔,盯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眼前的女子,倔強而淡漠,眼神里滿是無溫的寒意,還有拒人千里的銳利。
她的銳利與蘇離是截然不同的,蘇離更多的是一種盛氣凌人,而蘇婉的銳利只是因為本性的倔強,以及骨子里的傲氣。這也許和她讀的書多,是分不開的。
書卷之傲,傲風傲骨。
想了想,容景甫還是找了大夫來給蘇婉把脈,其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當時一聽到安胎藥,容景甫直接就炸了,沒想到這一層。
氣過頭了,想到了讓大夫來把脈,卻把出個側妃并無身孕之說!
容景甫面上有些掛不住,大夫拎著藥箱子一溜煙跑了。這里的氣氛不對,此刻不溜更待何時。
蘇婉的臉色,鮮紅的指印何其清晰,嘴角上還有方才的血跡。容景甫這一巴掌,下手不輕。蘇婉提筆,刷刷刷在紙上寫了字“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一別兩寬,各不相欠”。
他冷笑,“你這是問我要休書?”
她寫道:是也無妨。
容景甫掉頭就走,“進了齊王府還想走出去,癡人說夢。”
蘇婉直接將紙張遞到他跟前,還是之前那句話:別讓人跟著我,君子一諾當千金重。
“隨你的便!”畢竟是自己理虧,方才還打了人家一耳光,雖然鬧不明白,這保胎藥是哪兒來的,但自古以來后院不寧是常有的事。容景甫倒沒有往別處想,只想著約莫是后院哪個不安分的做了手腳,想要冤死這蘇婉。
眼見著容景甫出去,玉弦已經紅著眼睛拿了熱雞蛋進來,“主子快點拿雞蛋滾一滾,要不然這臉上的印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消!”
蘇婉倒是不介意,輕柔的拭去唇角的血跡,笑著翹起自己的大拇指。
她安全過關,自然是值得慶幸的。只要桌子底下的藥包沒被容景甫發現,她就還有恢復的可能。她想說話,不想一輩子都當啞巴。
玉弦的眼淚“吧嗒”落下,“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害了主子受苦。”如果不是她膽小,也許容景甫不會想起來要搜一搜。
這下倒好,搜出個安胎藥,鬧了這么一場笑話。
蘇婉搖頭,望著落淚幫自己消腫的玉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而后戳著玉弦的嘴角,示意她笑一笑。
玉弦笑不出來,苦著臉道,“主子,奴婢不想笑,一點也不好笑。”
聞言,蘇婉聳了聳肩,輕嘆一聲。心想著這樣一鬧倒也不錯,至少容景甫會以為,后院里的女子,有人想要弄死她,那么就不必他容景甫親自動手了。只要他不叫人跟著自己,能還她自由,他與蘇離那件事她并不想攪合進去。
雖然覺得恥辱,但無關愛情,所以她根本不在乎。
不過那張紙條的事情——蘇婉想了想,還是有必要出去的。一輩子困守在齊王府,并非她所愿意的一生。她所希望的是走出去,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著,而不是活在規規矩矩里,活在一生的等待里。
為不值得的人等待,耗費一生,才是蘇婉最痛恨的事情。
隔天,蘇婉便出去了。
這容景甫雖然不討人喜歡,不過這一次似乎還不錯,至少言出必踐,真的沒讓人跟著自己。蘇婉繞著京城走了幾圈,都沒有發覺身后的異樣。為了防止自己的感覺有誤,她又故技重施,與玉弦兵分兩路。
書齋二樓。
這里是文人雅士的聚集地,是故稍有動亂就便變得格外刺眼。蘇婉想著,那人能挑這樣一個地方,想必是有些身份的。
不過她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治好自己的嗓子。
當然,前提是——必須瞞著容景甫和蘇離,若是教他們知道,只怕嗓子沒恢復,刀子就到了脖子上。
出門前,蘇婉取了一套最簡單的素衣白裳,拎著裙擺便上了既定的閣樓。進去的時候,里頭空空蕩蕩的,并沒有人在。
既然自己來早了,那就等著吧!
倒上一杯水,慢慢的喝著,瞧著案上那一架琴,蘇婉一時技癢。
琴音杳渺,于指尖流淌。容色清雅,如蘭幽靜。
“原來是你!”門開那一瞬,琴聲戛然而止。蘇婉怎么都沒想到,來的竟然是林慕白和薔薇。當下神情微怔,望著薔薇推了林慕白進門。
一時間,蘇婉不知道該如何表述此刻的心情。
林慕白是恭親王府側妃,外頭都在傳,說恭親王府蘇、林兩位側妃同時有孕,想必內里各自較勁。林慕白作為蘇離的情敵和對手,出現在蘇婉跟前,蘇婉自然是慌亂的。
她早就決定,不會攪合在蘇離的事情里,可沒想到繞來繞去,繞不出情與欲的怪圈。
輕嘆一聲,蘇婉垂眸行禮,而起身往外走。
“你的琴彈得很好。”林慕白道。
蘇婉頓住腳步。
“能教教我嗎?”林慕白笑問。
蘇婉回眸看她,眸色微微一驚。
“久慕大名,說是蘇二小姐的琴乃是京城一絕。”林慕白笑了笑,“不知今日是否有此榮幸,能聽一聽這天籟之音?”
蘇婉想著,林慕白撿到了自己的藥,而且原物奉還并且叮囑了她解藥的分量不可太重,想來也不是什么壞人。思及此處,蘇婉點了頭,又徐徐坐了回去。
林慕白眉目清淺的靠在木輪車上,靜靜聽著那杳渺琴音。忽而小橋流水,忽而策馬揚鞭,竟有些不太真切的感覺。微風拂過窗欞,撩起鬢發微揚,心里溢開陣陣微涼。
一曲音落,萬般空寂。
蘇婉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面色微涼的林慕白,她說不出話,只覺得在林慕白的臉色看到了一絲艱澀。這種表情,讓蘇婉陡然間想起了出嫁前的自己。那年那月,那樣的韶華易逝。在生如夏花的年紀,快速凋零凋謝。
眸色微沉,指尖輕柔的捏著袖口,慢慢的摩挲著。
那是小女兒家慣有的小動作,也讓林慕白從深陷的記憶里,慢慢的抽離出來,回到了現實,“你的琴彈得真好,這支曲子叫什么?”
蘇婉張了張嘴,而后走到一旁的桌案上提筆寫字。
唯有四個字:雁字回時。
林慕白笑了笑,“月滿西樓故人歸嗎?”
蘇婉笑了,眸中暖意流淌,只是這樣靜靜的望著林慕白。
“橫豎都來了,陪我說說話也好!”林慕白盛情邀請,蘇婉轉念一想,橫豎都來了,坐就坐吧,而且看林慕白的眼色,她怕是知道自己的情況。
為了安全起見,蘇婉依言坐下。
薔薇沏上兩杯茶,而后擺下點心便退出了房門。
蘇婉抿唇,指尖仍舊搓揉著袖口,顯得有幾分局促。
“你不必怕我。”林慕白開口,“我不會害你,我是大夫。”
一語既出,蘇婉愕然抬頭,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林慕白。內心五味陳雜,有惶恐,有驚訝,更多的是猶豫不決。雖然林慕白是大夫,可她也是恭親王府的側王妃啊!
“我知道你在猶豫,我也明白你是蘇側妃的妹妹。在你姐姐眼里,我是她的假想敵,也許你也是這樣覺得。”林慕白笑道。
蘇婉慌忙搖頭,連連擺手,想了想又提筆寫了兩個字:沒有。
林慕白一笑,“你的嗓子是怎么受傷的?”
一句話,直接問到了點子上,蘇婉面色微凝,沒敢吭聲。
林慕白又道,“不如讓我猜一猜如何?是受傷,傷及喉珠?可我看過,你的喉珠正常,并不似受過外傷。那么應該是吃壞了東西,傷了嗓子。”
蘇婉盯著她,不知林慕白到底意欲何為,只能靜觀其變。
“很抱歉,那些藥我打開看過,方子我也略有所知。是古籍偏方,并不算對癥之藥,但對于毒浸咽喉,有著一定的效用。你照本宣科是沒用的,雖然是古籍偏方,但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藥量就該有所變化。你照搬書上的偏方,很可能救不了你自己,反而傷得更甚。”林慕白細細解說,注意力始終落在蘇婉的臉色。
蘇婉臉色的表情變化得很快,到底是年輕沒有多少防備,雖然聰慧但在閱歷上尚且不足。臉色一瞬即逝的黯淡,出賣了她此刻的心理。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看看。”林慕白面色微沉,說得格外真誠。
蘇婉慎慎的盯著林慕白,還是在猶豫。
畢竟林慕白和蘇婉,素昧平生,何以相助?若說純粹無目的,蘇婉再傻也不會相信的。此刻的她經過容景甫和蘇離的事情,距離驚弓之鳥的轉變,只有一線之隔。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林慕白一本正經,“可既然我都猜到了,你覺得你還有選擇嗎?最不濟就是一個死,若被我毒死,總好過你自己把自己藥死!身為大夫的我,如果下毒害人的話,應該會讓你更痛快一些。在這方面,你可以給予我絕對的信任。”
聞言,蘇婉噗嗤笑出聲來。
就沖著這番話,蘇婉朝林慕白伸出手。
至始至終,林慕白都沒有問及最終的原因,而蘇婉也沒有把話說開的意思。一個不問,一個不說,算是女人之間莫名的默契。
“毒澀入喉沒有得到及時的診治,喉珠損傷嚴重。”這是林慕白的最終結果。
蘇婉垂眸,顯得格外失望。
“但也不是全無辦法。”林慕白抿唇一笑,“所幸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這樣吧,每隔三天的這個時辰,你都來這兒見我,我幫你施針也幫你開藥。如果你有什么困難,藥的事情我來解決。”
蘇婉蹙眉,不解的望著林慕白。想了想,便寫下幾個字:我不方便抓藥,也不方便煎藥。
“這還不簡單?”林慕白一笑,眸色微亮,“我把藥煎好給你灌到瓶子里,你拿回去熱一熱就成。”對于蘇婉的處境,林慕白早已有所察覺。上一次蘇婉身后的尾巴,不就是林慕白給處決的?
可見,蘇婉是不得自由的。否則,她也不會偷偷的讓人去藥鋪抓藥,也不會——不敢找大夫,自己亂用古籍偏方。
許是摸透了蘇婉的這種心理,也看穿了蘇婉小心謹慎的本性,林慕白越發不慌不忙起來,“你這毒一時半會是去不了的,得慢慢針灸加上我的藥才能好轉。不是我嚇唬你,一旦停滯,你的嗓子這輩子都別想恢復。如果你不想永遠當個啞巴,最好自我珍惜一些。”
蘇婉深吸一口氣,徐徐寫下幾行字:素昧平生,緣何相救?
林慕白一笑,“我若說醫者仁心,你必定不信,那就當——我想在齊王府安插一個眼線,結果瞎貓碰見了死耗子,撞見了齊王府的蘇側妃。既然是大好的機會,你說我會不會錯過?”
聞言,蘇婉笑著搖頭。這話誰聽得都假,哪有人這般直言不諱的,說的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聽的人都不敢相信。
“信不信由你,話我已經撂這兒。”林慕白淡然如昔,云淡風輕的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浮動。
蘇婉低頭寫字:不管是真是假,這個交易我樂于成全。
林慕白瞧了一眼,卻見蘇婉神色微恙,繼而表情變得格外認真,極是仔細的寫下一行字:我想說話。
唯有四個字,卻是蘇婉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話都說開了,也沒必要遮遮掩掩。自己的病情,林慕白是最清楚的,而且蘇婉敢打包票,林慕白絕對不會把自己出賣給容景甫和蘇離。雖然蘇婉不知道林慕白是什么用心,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與蘇離不是一路人。
各取所需,有時候也是極好的交易條件。
不管林慕白要的是什么,蘇婉只知道,她要說話,她想說話。不想一輩子當啞巴,就得搏一搏。生死都看淡,還有什么可害怕的?
林慕白點了頭,“你照我所說的去做,我必定還你嗓子。”
蘇婉感激的望著她,重重頷首。
施針的過程,蘇婉疼得眼睛都紅了,卻倔強的繃緊了身子。
“里頭已經作膿,我必須把咽喉里的淤血排出來。配上湯藥排毒,先穩住你的傷勢免得惡化。這是第一步,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只有穩住傷勢,才能進行后續治療。”林慕白的額頭有薄薄的細汗滲出,神情專注,舉止嫻熟。
見蘇婉圈紅的了眼眶,林慕白狠了狠心,“我知道很疼,可這是必須的過程。你忍忍,忍得住疼才能讓嗓子重新發出聲音。”
蘇婉緊咬下唇,不管多疼都得忍著。這是她的命,無論如何她都得受著。
等著為蘇婉施針完畢,林慕白又開了方子。
如此這般折騰著,等薔薇將煎好的藥從醫館里帶回來,已經過了午后時分。外頭下起了雨,綿綿細雨,讓天空看上去越漸灰蒙。
吃完藥,蘇婉只覺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忍痛瞧著林慕白,面色慘白如紙。
“這段時間記得注意身子,別勞累,當心風寒風熱,明日我再來為你施針。”林慕白細細叮囑,“夜里可能會疼,疼的時候你拿冷水毛巾敷一敷脖子。實在疼得厲害,便將瓷瓶里的藥倒出來熱一熱,切記不要太燙否則你會受不住。”
蘇婉一一記下,便快速出了門。
薔薇做事心細,將藥放在水袋里。水袋有塞子封口,是故藥味很難透出來,倒是極為周全的。
“明日我會讓薔薇事先煎好藥等你,到時候不會像今日這般磨蹭,你便不必擔心耽擱回去的時辰。”林慕白做事仔細,凡事都替蘇婉考慮妥當。
蘇婉深吸一口氣,突然朝著林慕白跪了下來,狠狠磕了個頭。她說不了話,只能用實際行動來表示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事實上除了磕頭,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外頭下著雨,蘇婉直接沖入了雨里,薔薇送傘的時候,蘇婉已經離開,怎么喊都喊不住。想來是急于回去,卻讓身后的林慕白微微蹙了眉頭。
淋了雨,可別染了風寒,否則蘇婉身上的毒,就會變得很棘手。
一柄潑墨蓮傘,手握青竹柄,與雨中慢慢行進。細雨綿綿而下,傘面上那一對并蒂蓮花,于風雨中徐徐舒展。林慕白仰頭望著頂上傘面,唇角微揚。耳邊是風吹紫銅鈴聲,聲聲入耳。
指尖輕柔的撫過柳藤球,腦子里滿滿都是容盈書房里的那一幕。
風過窗欞,響起銅鈴聲聲,那搖晃不定的柳藤球,滌蕩內心深處的浮躁,換得心中安然。那時候的他,該是懷著怎樣的心緒,才能坐在那樣的屋子里,一坐便是一日?
是煎熬還是甜蜜追憶,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正想著,一雙浮云靴金絲繡暗紋黑靴已停駐在她跟前。
傘,微微向上傾起,林慕白笑了笑,“你怎么來了?”
容盈蹲下身子,直接收了傘鉆入她的傘下,“眼見著雨越下越大,回府未見容夫人,心里怎能安穩。所幸,爺一雙慧眼,于茫茫人海亦能尋得嬌妻一枚。”
她輕嗤,“油腔滑調,便是這張嘴也不知折了多少女兒心。”
他一笑,直接將她打橫抱起,緩步朝著不遠處的馬車走去。進得車內,她窩在他懷里笑了笑,“我又不是不認路。”
他一本正經,“孩子會迷路。”一雙不安分的手,不知何時已落在她的小腹處。
伸手便拍了他的手背,林慕白瞪了他一眼,“胡言亂語,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情嗎?這里頭哪有孩子?”
他瞧著她,勾了勾唇,“今日沒有不代表明日也沒有,明日沒有不代表來日都沒有。來日方才,夜長夢自然就多啊——容夫人!”
林慕白瞥了他一眼,他將最后的“容夫人”三個字咬得格外重,眼底滿是戲虐之意。輕嘆一聲,林慕白伏在他懷里,壓低了音色,“我吃了那么久的避子湯,想要成孕只怕非一朝一夕之事。這些日子我雖在調理,但——能不能見效,還得看我自己的吸收能力。我能為別人瞧病,但對于我自己委實有些無措。”
容盈不以為意,“無妨,爺多努力便是。”
她翻個白眼,“渾然沒有半點誠意。”
他一頓,突然翻身將她壓下,“難道要爺在車子里表現赤誠之意?”說著便要寬衣解帶。
她急了,慌忙摁住他不安分的手,“作死嗎?這是馬車,待會就到府門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這廂多、多——”她面上臊得緊,愣是沒臉將話說出口。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廂多饑渴,見著容盈就撲。殊不知,是容盈自己不好,最后反而還得怪她。這約莫就是由來已久的“女人的悲哀”,男人把持不住之后,難免要怪女人是紅顏禍水。
“多什么?”他靠近,溫柔的含著她精致的耳垂。
林慕白一時不慎,當下一陣酥麻,急速推開了他,“好了別鬧!”可略帶鼻音的訓斥卻反而好像帶著幾分嬌嗔。
容盈搖了搖頭,“該拿你怎么辦才好?”
她坐直了身子,哼哼兩聲,“咱家容四爺也有為難的時候?還真是稀罕事!”
他自嘲般笑了笑,“誰都不值得爺為難,獨你——”見她眼神微冷,他笑著攬她入懷,“為難也值得!”
油嘴滑舌,真是沒半點正經。
可正經能當飯吃?正經能讓她的肚子大起來嗎?事實證明,正經沒什么用處。尤其是男人和女人之間,一旦正經便疏遠了。是故,還是不正經一些為好!
“今兒個朝堂上,諸位皇兄提議,讓御醫重新為我診治。”這話一出口,林慕白快速從他懷里坐起,眸色微怔的盯著他。
容盈不以為意,“意思很簡單,回京已經數日,齊王和毓親王很想知道,我早前到底是不是裝病。一病六年,我離京不過數月,即便你有妙手回春之效,也不可能好得這么快。所以——”
“他們想治你個欺君之罪?”林慕白挑眉。
容盈點了頭,“對!”
她咬唇,面色發白的低下頭去,“還真是沒完沒了。”
何止是沒完沒了,簡直是窮追不舍。
這不,朝堂上剛剛提議結束,人就追到了恭親王府。
容盈抱著林慕白下了馬車,抬頭便看到一溜的御醫在恭親王府門前排成一排,整整齊齊的候著呢!齊王容景甫和毓親王容景宸,正笑盈盈的望著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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