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又不知在學校耗了多長時間,林羽與衛平竹默契地閉口不談此事,強打精神應付了文藝委員。
不消衛平竹多說,林羽自然跟他回了別墅,范范然時隔多日終于能夠一飽口福,也屁顛屁顛地跟在了他們后面。
幸好范范然的司機終于回來上班了,才免于三人擠晚高峰地鐵的一番波折。
衛平竹與林羽跟夢游似的渾渾噩噩上了車,靠在一起任寒風將他們打成石像。
快到家時衛平竹才反應過來:“怎么這么冷,這車漏風?”
林羽茫然抬頭:“范范,我知道這是拉風的敞篷車,但你能把罩子放下來嗎?”
范范然戀戀不舍地降下了頂篷,看他的神情,似乎覺得這完全是錦衣夜行,大大的浪費。
轎車在頂篷合上的一瞬間停了下來。林羽此時除了累又更添一份冷,只能哆嗦著跟在兩人后面。
門很快便開了,站在門后的衛修竹目光一掃,頓時有些錯愕。與范范然互相點點頭打了個招呼,他又將目光落在了最后。
“你臉色很差。”他對林羽說,臉上瞧著微微有些不快。
“哥,你怎么不關心關心我?”
衛修竹沒搭理衛平竹,直到關上大門才肅然回到廚房。
衛平竹顯然忘了通知他,此時桌上只有一葷兩素幾個小菜,大家自覺落座后,衛修竹又端上來一盆熱湯。
他如餐廳服務員一般左右各托著兩個碗,給大家上了滿滿的米飯。
“我再去炒幾個菜。”
話語間他已抓過一個圍裙朝廚房走去。那里頭一塵不染,顯然早就收拾過了。
“不必麻煩了,我們也吃不下……”
林羽忙沖他的背影喊道,衛修竹聞言一頓,便走了回來。
他拉開一把椅子支在地上轉了個圈,面對著林羽坐下了。那骨節分明的雙手搭在膝蓋上,目光與她平視:“今天發生什么事了?”
他的聲音依舊冷淡,猶如醒神的泉水流過心間。林羽一凜,抿嘴看他。
只見衛修竹的圍裙有些發皺,上頭印著明晃晃三個大字——冷凍肉。
她被這直戳眼睛的廣告語晃了晃,片刻之后才穩定心神,將放學發生的事和盤托出。
連范范然也停下狼吞虎咽的節奏專注聽著,一時間高挑的房間內只有女生悅耳的訴說聲。
事情講完了,就仿佛將負能量吐出去一般,林羽松了口氣,覺得神經頓時不再那么緊繃了。
“……可是姐,我跟你經歷的不一樣。”
衛平竹沉默地聽到現在,終于開了口。
……
待衛平竹說完,餐廳里愈發安靜,林羽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所以你意思是說,燈沒有滅,而我一直在原地打轉,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語?”
衛平竹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反正你當時的狀態特別魔怔,我叫不醒你也摸不到你,急得想出去叫人,然后就被從后面摁住了。”
教室里果然還有別人!
“被誰摁住了?!”
二柱搖搖頭:“其實,我沒感覺到有手或者其他部位的接觸,準確地說,我像被控制住一樣動不了了。那人力氣奇大,我拼命抬頭,只看見一團黑影……”
林羽想象著那個畫面,一個黑衣人——就是推理漫畫中兇手常見的樣子,面目猙獰地壓住衛平竹的肩膀,一邊觀賞著自己跳大神,一邊呵呵呵發出嘲弄的笑聲。
……這事琢磨著,怎么像是沖著她來的?
林羽被這個念頭嚇到,冷意從腳爬到頭頂,后背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
她確認道:“我在黑暗中聽到有人叫林羽姐姐,那總是你沒錯吧?”
“我實在沒辦法,就試著凝氣……”
“行了。”他的話被哥哥猝然打斷。
衛修竹長身而起,低頭看著林羽:“你跟我來。”
……
雖然林羽的小心臟受到了巨大驚嚇,但校慶還是如期而至,不會為誰止步。
對于這所學校而言,校慶是個一年一度的大節日,當天除了高三以外全部停課,走廊里到處是奇裝異服的學生以及興致勃勃的家長。
這出話劇的幾名主演都沒有家屬,他們孤零零坐在化妝間里,聽著門外人聲鼎沸。林羽臉上糊著濃妝,頂了一頭滿是小卷的假發,惆悵地望著鏡中的臉。
衛平竹從她身后飄過,他披著個黑袍,歪著一副與氣質不相稱的圓眼鏡。
突然有人推開了門,林羽站了起來:“你回來……啦……?”
衛平竹瞥了一眼門口,吐出三個字:“丑、爆、了。”
范范然此刻像是腦袋著了火,一頭亮瞎眼的桃紅色染發亂七八糟堆在頭頂。他早上嫌棄班里給準備的假發太丑,突發奇想臨時起意,溜出校門找Tony江湖救急去了。
衛平竹一點也沒打擊到范范然,他大剌剌跨進門來,就被化妝師揪住在臉上點了幾個雀斑,隨后又給黑袍子裹得嚴嚴實實,看上去根本是支燒得正旺的火柴。
“什么鬼,你是色盲嗎?你自己看看這顏色合理嗎?”林羽皺著眉頭繞范范然走了一圈,挑起他一根頭發絲嫌棄道。
衛平竹:“他的審美死了。”
“審美是誰?”見衛平竹不理他,范范然又委屈巴巴對林羽訴苦,“染發小哥說我發色太亮,淺色壓不住,而且演出就是要這種效果才能驚艷全場。”
“你是花魁啊還驚艷全場,人家明明是紅棕色,你搞得像cosplay一樣……乖,還是把假發戴上吧。”
“他以為自己是齊木楠雄。”二柱又飄了過來。
“齊木楠雄又是誰?”范范然見倆人合起伙來嘲諷自己,終于奮起反抗,“你們怕不是嫉妒我的美貌吧——怎么樣都比你這一頭蛋卷強……哇你這疤涂得好粗糙都快開裂了……”
三人正互相薅著對方的頭毛,門再次被推開,他們被告知還有幾分鐘就要上場了。
林羽聞言松開了手,她手指上還殘留著劣質的桃紅色,臉上卻浮起不安的神情。
衛平竹與范范然立刻左右拍上她的肩膀,像個真正的鐵三角。
“別擔心,我哥不是給了你秘密武器?”
“別怕,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實在不行,在下還有美人計——”
“……閣下還是閉嘴吧。”
……
到了臺上,林羽才感覺到作為主角,與往常扮個背景板全然不同的待遇。
臺下一張張年輕的臉龐充滿期盼,在見到三人上臺的一瞬間達到了高潮,氣氛霎時被點燃,大家紛紛呼喝著鼓起掌來。
這熱情像一股巨浪襲來,登時沖得林羽站立不穩。她的舞臺恐懼癥隱隱有抬頭之勢,加上昨天的陰影,這位傳說中最聰明的小女巫此刻呆得像個巨怪。
“喂!”她的卷卷頭給人從后面扯了一下,范范然壓低嗓門湊到她耳朵旁,“發什么愣,輪到你了!”
林羽猛地醒過神來,她用力掐了把手心,端正了假發開始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
多虧這陣子的魔鬼排練,即使此刻林羽心神渙散,走位念臺詞還是毫不出錯。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魂靈飄到上空,正渾渾噩噩俯視著機械性表演著的自己。
第一幕結束回到后臺,林羽當先被一根紙棍子砸中了腦袋。
厚重假發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她倒不怎么疼。只是一抬起頭來,就聽文藝委員恨鐵不成鋼地吼:“演的這是個啥,你被攝魂怪吻過了吧!我從未見過如此癡傻的赫敏!”
林羽委屈巴巴:“這不能怪我啊,早跟你說了我上臺就會嚇得精神錯亂……”
“戰勝它——戰勝它!格蘭芬多的戰士們無所畏懼!”文藝委員握著劇本卷成的筒慷慨激昂,鏡片不斷閃光,與那對小眼睛交相輝映,“給你的家人看看,他們的孩子多勇敢,麻瓜也能征服全場!”
“我又沒有家人……”
聽見林羽的嘟囔文藝委員一愣,態度頓時軟下來:“抱歉啊林羽同學,是我說話不注意……”
“安啦我沒那么脆弱,他倆不也沒家人——”
“王叔來看我表演了。”范范然打斷她。
衛平竹不甘示弱:“我哥……”
“你哥來了?”林羽眼睛一亮。
“額,我剛才太投入表演了沒仔細瞧……”衛平竹撓撓頭,“他說盡量來,但今天有事可能走不開……”
林羽眼神暗了下來,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心態著實軟弱。她嘆了口氣,轉頭去上洗手間了。
在洗手臺抹了把臉,林羽對著鏡子里花紅柳綠的自己打氣:“只有兩幕了林羽,再忍忍就過去了!底下都是蘿卜,臺上全是麻瓜,況且有范范和二柱在,死了也會有人給你收尸的……”
她越說聲氣越弱,摸了摸兜里東西還在,灰溜溜回到了化妝間。
……
臺上各個角色來了又去,很快就到了結尾的高潮部分。雖然林羽整個演得跟行尸走肉一樣,但此話劇主演們顏值出色,又是最近校園緋聞的風云人物,觀眾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羅恩!”
一個全臉涂白的女生給了范范然當頭一拳,他作勢重重倒在地上,被女生拖到了舞臺邊。
林羽念著臺詞,察覺到臺下一眾范范然迷妹們都在心疼地倒抽冷氣。
另一個白臉男生將王冠扔在衛平竹腳下,后者立刻跳了起來,拉著林羽穿過一道門。門后,小胖同學趴在地上——班里胖子額度不夠,只能反復把他拿來當巨怪用。
兩人走到一張桌子前,那上面擺著七個飲料瓶。
“是斯內普的魔法,”衛平竹正了正眼鏡,“我們應該怎么做?”
林羽走上前拿起羊皮紙,這是她的重頭戲,也是她今天最后一場戲。接下去只要喝下水,她就可以順利退場了。
林羽轉了個身,繞著桌子開始振振有詞。
……
正此時,如同有人將整瓶墨水傾倒而下,舞臺悄無聲息染黑了一角。
轉瞬間這黑就鋪天蓋地蔓延過來,將林羽整個視角都吞沒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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