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以為,榮子揚只是個紈绔的世家公子,原來,也是個透透之人。
如他所說,就算去找公主,于她說了這番話,著實也沒什么用。
西祁和南疆打了這么多年,好容易可以不打了,若是和親這里出什么岔子,很容易再起爭端。
十九公主是皇家嬌女,自然也是明白這番道理,南疆,她必須得嫁。
要說痛苦,十九公主心里怕是更苦。
她馬上便要遠(yuǎn)離故土,遠(yuǎn)離親人,遠(yuǎn)離她從小追著長大的子揚哥哥了。
漫漫一聲,她要在在陌生的地方,吃陌生的飯菜,雖是一國公主,遠(yuǎn)嫁后,便也成了別國王妃。
孤立無援,左右無依……
這便是帝王家女兒的命,以前是十公主,現(xiàn)在是十九公主,下一個,又會是誰……
心口窒悶的很,我揚頭喝了一杯,轉(zhuǎn)而去看一口一口灌酒的榮子揚,道“明天公主就要走了,你不想做點什么嗎?”
榮子揚苦笑一聲“我還能做什么?”
我走了幾步,推開禁閉的窗,風(fēng)漫進(jìn)來,吹起了鬢邊的垂發(fā)。
一口飲下杯中的殘酒,我將杯子放與桌上“做份賀禮,就當(dāng),為她踐行了……”
“什么?”榮子揚抬頭,似有不解,我微微一笑。
裹了下披風(fēng),上前拉起了他“走,在晚就來不及了。”
“哎,你要做什么……”榮子揚掙扎幾下,最后,還是跟我出來了。
出了榮王府的門,我拉著他先去找了季云常,又將柳蓉兒和陳想年找出來。
公主的出嫁車隊晨時在城南出發(fā),現(xiàn)在是戌時,如果快一點,應(yīng)該還開的及。
我將幾人聚在一起,將計劃說了一番,幾人皆是點頭同意。
時間緊迫,話不多一說,眾人分頭行事。
榮子揚有點緊張,問“蘇家妹子,這是不是,太夸張了?”
我微微一笑,“如果一輩子只夸張一次,我覺得,這根本不算夸張。”
榮子揚一愣,將頭轉(zhuǎn)向皇宮的方向,終究是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夜風(fēng)輕起,陣陣寒涼。
三個時辰后,眾人重新聚在一起,我將粗制的城南地圖拿出來。指著城右側(cè)的地方,道“云常,你箭法好,你一會便藏在這邊的草叢里,聽我哨子聲行到,此行關(guān)鍵看你,你一定要看做到又快又準(zhǔn)。”
季云常點點頭“放心吧。”
我應(yīng)了一聲,指著不遠(yuǎn)處的草叢,對陳想年道“你在這里,聽到我的哨子聲就點火。”
陳想年甜笑一聲“沒問題。”
我又轉(zhuǎn)與柳蓉兒道“柳姐姐,你做的就簡單了,只要聽到我連續(xù)兩聲急促的哨聲,你一聲令下,讓人把籠子打開就行。”
柳蓉兒點頭。
我嘆了口氣,又與榮子揚道“我不知明晨天氣,不過看起來該是有風(fēng)的,但是有沒有風(fēng),就看天意了。”
榮子揚點點頭,在次轉(zhuǎn)頭,看向皇宮的方向。離公主出嫁,只有幾個時辰了……
我怕難受,并沒有去宮中看公主拜宗親賜禮,而是站在南城的城墻上,望著城外的官道,靜靜的等待。直到那喧天的鑼鼓由遠(yuǎn)而近,我才轉(zhuǎn)過身來。
鑼鼓喧天,磬鼓齊鳴,皇固倫公主出嫁,排場自是體大。
喜婆,侍衛(wèi),丫鬟,嫁妝……
放眼望去,送親的隊伍如長龍般蔓延,十里長街,滿是通紅的喜色。
鎏金的紅色駕輦,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身紅色喜服的拓拔洪……
我被那紅色刺痛了眼,退將一步,站在城墻邊,直到吹鑼鼓的前隊走遠(yuǎn),公主的車輦行至城門口,我緩緩拿出特制的骨哨,狠狠的吹了第一下。
“咻……”
一聲哨響后,一道根在羽翼尾端栓了七彩流紗的箭橫空飛出,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彩虹,鐺的一下,釘在不遠(yuǎn)處的樹干上,攔住公主的車輦。
“護(hù)駕,保護(hù)公主!”旁邊侍衛(wèi)大驚,一聲大喊,當(dāng)即有二十幾個侍衛(wèi)沖了出來。
“出什么事了!”公主一挑車簾,鉆出一個頭來。
我微微一笑,將哨子放至唇邊,急促的吹了兩下。
“咻咻!”
“撲棱棱……”
哨聲剛落,自四面八方飛出了數(shù)以萬計的白鴿,聚在一起如綿綿白云,繞尋一圈后慢慢飛走。
這時候,便又見無數(shù)的孔明燈從四面八方緩緩升起。
紅的,黃的,綠的粉的,將整個天空都蓋滿了。
十九公主眼里隱有淚光,緩緩的從馬車上下來,微仰頭,看著那些燈慢慢的遠(yuǎn)去。
盛裝的赫連云裳傾國傾城,喂一雙眼中,漫盡了無盡的離愁。
呼的一陣風(fēng)吹過,空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只巨大的紙鳶,飄飄搖搖的飛至她頭頂。
緊接著,便是第二只,第三只,第五只……
老虎,小兔,小鳥,還有滿天的冰糖葫蘆……
榮子揚不知何時上了城樓,站在我旁邊,望著一身鳳冠霞帔的十九公主。
公主今天可真漂亮,輕點朱唇,巧畫胭脂,她本就喜紅衣,今日這身合體的喜袍穿在身上,更顯的她嬌如鸞,媚如鴻。
“公主……”他輕喚一聲,手抓住城墻的石磚,狠狠用力。
十九公主似是有感覺一樣,抬起頭,望向城樓。
“砰……”兩道目光相撞,公主眼睛一潤,流下一行清淚。
送君長亭東,愁壓金樽重,
送君長亭西,關(guān)山鴻雁稀,
送君長亭南,見難別亦難,
送君長亭北,離情催鬢白。
青青河邊柳,依依戀水流,
與君會無期,但得長相憶。
我心中不忍,將頭轉(zhuǎn)向一旁,緩了一下心神,才又重新轉(zhuǎn)眼過來。
白鴿送書信,彩燈寄祝福,滿天紙鳶是回不去的曾經(jīng),公主,此去南疆路途遙遠(yuǎn),以后的路,一路順風(fēng)……
十九公主用手捂住唇別過了臉,半響,她回轉(zhuǎn)過過頭,突然笑了一下。
她用手抹掉腮邊的眼淚,展出一個最美麗的笑顏,然后輕動櫻唇,輕輕的說了幾個字。
“別了,我的子揚哥哥。別了,我的故鄉(xiāng)。”
今日與君別,一生苦相思。
勸君莫相似,妾知相思苦……
她再不猶豫,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囍車?yán)铩?br />
鑼鼓重響,隊伍緩行,榮子揚望著遠(yuǎn)行的車馬,抓著城墻上的石,指間已然泛白。
天空亮出艷陽,風(fēng)似乎停了。
耳畔一片寂靜,唯有公主遠(yuǎn)行的車馬,紅成一道耀眼的刺痛。
公主,嫁人了……
初春的天還冷,草還未綠,花還未開,那天的榮子揚很安靜,保持著一個姿勢站在城墻上,從清晨,站到了正午,直到夕陽西下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夜幕時分,家丁請來了榮老王爺,他一改以往對榮子揚吹胡子瞪眼的態(tài)度,搖頭一嘆,轉(zhuǎn)身走了。
榮子揚一站就是一天一夜。此日清晨,他自己從城樓上走下來,一句話不說的去了飯莊,一個人吃了一大桌子的菜。
自那天起,最愛錦藍(lán)衣衫的榮子揚,穿起了絳紅。
我突然想到了曾經(jīng)那個最愛紅色的鳳青鸞,還有曾經(jīng),那個一身紅裝的赫連云裳。
姹紫嫣紅千千種,天下癡情,最紅衣。
春風(fēng)吹過,夏蟬便開始?xì)g快的鳴起。
隨著公主遠(yuǎn)嫁,西祁與南疆蠻夷列年的爭戰(zhàn)終有了停歇。
邊疆百姓們歡歌宴舞,慶祝終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膽度日了。雖我不在邊疆,但信子來報,說邊疆戰(zhàn)士無不歡呼雀躍。
天天奮戰(zhàn)殺場,大家都想家了。
西祁皇龍顏大悅,于宮中拜了大宴,文武百官盡數(shù)參加,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色,比過年還高興。
本以為,這便結(jié)束了連年的征戰(zhàn),但南疆蠻夷乃是游牧騎民,根本不講半點道理。
固倫公主嫁過去的第四十七天,蠻夷入夜時分再次舉兵來犯,我西祁兒郎毫無防備,死傷無數(shù)。
更遭的是,我爺爺蘇霍在這次偷襲中不幸重傷。
主帥重傷,自然使軍心動搖,西祁軍節(jié)節(jié)敗退,竟是在七日內(nèi)連失四座城池,蠻夷威風(fēng)大震,竟然揚言要直搗黃龍殺到圣京。
西祁皇陛下龍顏大怒,當(dāng)即調(diào)派人馬,甚有御駕親征之意。
老皇帝畢竟年事已高,御駕親征是不可能的,七皇子當(dāng)即自薦,立軍令狀前去戰(zhàn)場。
榮子揚與季云常在老侯爺?shù)耐扑]下,皆是隨軍前去。
他們走的那天,下著微微細(xì)雨,我與陳想年幾人站在城樓處相送。榮子揚一身亮鎧,披了紅色肩風(fēng),季云常穿青色盔甲,披藍(lán)肩風(fēng)。
他們打馬緩行,陳想年突然將手放在唇上,大喊“一定要打生仗回來!”
榮子揚和季云常皆是回頭。
西雨微斜,當(dāng)真是英姿颯爽。
他們?nèi)チ藨?zhàn)場,但是并沒有阻擋敗勢,一個月后,西祁又失一城。
西祁這邊已經(jīng)夠頭疼了,東穆這時候竟然大破北離,大皇子慕容昊領(lǐng)兵反擊,被百里天祁一刀斬下首級。
百里天祁也真是殺場猛將,他將慕容昊之首級掛與帥旗上,一路勇功破了北離四座城池,而其中一座城池,離西祁圣京非常之近。
百里天祁的野心,我是知道的,他多年前就有一統(tǒng)列國之心,養(yǎng)精蓄銳幾年,他早就坐不住了。
此時西祁大部分兵力都調(diào)去邊疆了,圣京有帥無兵,若他挑馬來犯,西祁怕是難以應(yīng)付。
屋破恰逢連夜雨,老皇帝一向硬朗的身子也出了毛病,于朝堂之上,突然犯了頭風(fēng),疼的顯些暈過去。
西祁已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按說已經(jīng)不能再糟糕了,偏偏早起晨時,圣京十里外,突然出現(xiàn)了八萬帳兵。
“姐姐,我回來了。”我正喝著雀舌,初七急匆匆的從外面進(jìn)來。
幾年時間,她也長高了不少,我送她去峨眉學(xué)了三年功夫,這丫頭別的沒學(xué)會,只把輕功學(xué)的爐火純青,我便經(jīng)常讓她出去查嘆消息。
我點點頭,將杯子放下,她也不客氣,直接坐在對面,拿我杯子倒了杯溫茶一口飲下,抹了一下嘴才道“姐姐,初七偷偷去城外營地里看了,你猜,那領(lǐng)兵的是誰?”
她本來想賣個關(guān)子,見我只是淡然的又拿了一個茶杯,自顧的又斟了一杯茶,也就覺得無趣了,當(dāng)即便道“那城外的帥帳里,坐的是見幾年前,來過西祁的那個好俊的皇御弟,軒轅宸。”
軒轅宸……
他怎么來了,還在城外駐的八萬兵馬,難道他中陸,也想趁亂渾水摸魚么?
我抬手,抿了半口清茶。
我現(xiàn)在是蘇霍大將軍之孫,所謂唇亡齒寒,我享了蘇傾沐的榮耀,便也就是西祁的寧安郡主。
若他想趁火打劫,毀我家園……
我微縮了一下眸,將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若是那樣,我定然不會坐以待斃。
“姐姐,你說奇不奇怪,人家?guī)泿だ锒际欠诺貓D之類的東西,他帳里竟然放了這個,姐姐你看看。”說著,她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紙軸。
我接過來,緩緩打開,這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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