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蘇妄的腦中有千般意念閃過，思緒的火花乍顯乍消，對傲劍這個對手，更多了幾分的了解。

    誠然，傲劍特別的以身御劍法門，是點透了他，讓他醒悟過來，原來，這世間諸般事理，多為后人定義，未必正確。

    許多人認為世人以美為美，以善為美時，世界才有了美和善的概念，其實不然。

    美與善的概念此時早已深入人心，只是，在有人提出美與善的稱呼之前，未被這般叫過而已，或許，那時，美與善還有旁的什么名稱呢。

    世人改變的，緊緊只是審美或評判善惡的標準，他們卻改變不了美與善的本質。

    美，就在那里，你知道或不知道，她從未改變過。

    有人說，如果世人以丑為美，以惡善為善呢，這算不算改變美與善的本質？

    我想說，不算。

    縱然這個世界是以丑為美，以惡為善，卻不要忘了，以丑為美，依然是以美作為評價丑的標準，以惡為善，同樣也是以善作為衡量惡的高低。

    如若有一個以惡為美的世界，那么，在這個世界里，惡，天然便為正道、公理，便是善。

    即使施以無量大神通，在靈魂深處抹除惡人的認識，重下定義，將惡與善的概念進行調換，換過來的，也僅僅只是惡人對惡的稱呼，并不會改變惡人們行為處世的本質，該作惡時，依然作惡，此時，只是將惡，念做了善罷了。

    也許，會有其他世界的人看不順眼這種世界，但對于世界的原住民來說，世界，就該是如此的。

    他們的世界，與他人何憂？

    美與善，始終都不曾變化過，不管你們如何看待，也不管世人的心思如何的變化。

    縱然你認為自己貌美如花，然而，事實是，你丑的不如狗；縱然你認為自己是十世善人，然而，事實是，你天生就一惡霸。

    事實，從不因你以為而轉移，事實便是事實，美丑也注定了是美丑，不因人心變化，也不管你怎么想。

    你在乎或不在乎，世界就是這樣。

    只要是人心判斷的事理，天然的，便帶上了評判者的偏見與喜好，僅僅只是一家之言，其中必有許多偏頗之處，或許能作為參考，但絕不能作為定義。

    也定義不了別人的道路。

    這般看來，定義，實在不是一種很深刻的概念。

    后人既然能定義事理，作為后人的后人蘇妄為何不能推翻他們的論斷，重新定義事理？

    到了蘇妄這般境界，已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也需要走出屬于自己的道路，開創出新的天地。

    前人即使踩出了一條通天大道，也只是前人的路，正如前話提過的，道，終究是無法假于人手的，旁人開創的道，也終究不是自己的道。

    并非因為他人道路上的風景不美，也非這條道路上的人太多，而是因為，你在他人開創的道路上，始終是無法欣賞到屬于自己的風景。

    他人的道路，風景亦屬于他人，而不屬于你。

    在武道這條道路上，蘇妄的所學所見未必淺薄，但與諸位武學大宗相比，他的積累，還是薄弱了些。

    所謂達者為師，蘇妄從不認為自己是天老二，天下地上獨尊的那一個，在求道的這條路上，他一直秉承著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精神。

    于是，在見識了李探花的境界，并得到他的點醒之后，蘇妄滿心地以為，凡是走出通天大道的，便一定是正確的，至少，是比他正確的，他就該努力地從他們身上學習，全盤地接收他們的經驗。

    但他卻沒想過，許多事情在某人身上是正確的，換了個人，卻未必是正確。

    就如，換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至誠的路并沒有錯，錯的是蘇妄一直觀察別人的路，卻忘了看看自己的腳下，不知覺中，他踏出的腳步，卻踩在了別人的腳印中。

    未能留下自己的印記。

    誰又知道，對方的某個腳印會不會踩得太深、太用力了些，里面會不會積了厚厚的淤泥，正等著，爬入他的腳腕兒，慢慢地，拖拽著他，要他泥足深陷。

    然而，在這場戰斗中，他終于參透了這個道理。

    戰斗，終究是最能使人進步的地方。

    “謝謝你！”不論如何，終究是傲劍點醒了他，雖然不能改變兩人對立的事實，卻能讓蘇妄真心實意地感謝一句。

    或許，他也會想透這個問題，但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對于修行者來說，每一次的領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時諸天萬界中號稱長生不死的種族，也未敢因為壽元漫長，而忽視了領悟。

    那般，只能是辜負自己的天賦，徒坐等死罷了。

    武道與仙道之間或有不同，但關鍵要看你如何看待她們，你將她們看做不同，她們就是不同，當你將她們看成相同，他們就是一體。

    只要保持一顆至誠的心，神通寶術難道就不能是武技，便如，蘇妄曾經說過的，劍也可能不是是劍。

    對于武道與仙道，蘇妄如今已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境界，升華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念生念盡之間，蘇妄霍然睜開眼簾，在他周身，充斥著無量迷蒙的彩光，氤氳若霧，光華煥然，輕微點點，卻如一只只精靈活潑的小可愛，輕輕拱衛著他，托起了他，將他懸浮而起，慢慢地，在這個無垠的世界中飄飛著，倒轉著。

    這里是蘇妄的心靈世界，那無盡的彩光，則是被他吸噬進身體的劍氣。

    心靈世界不同于識海，她是一種感官的放大效應，亦可以說，是感覺的世界。

    逆轉陰陽，將身體內外虛實互換，以身體替代周天，容納劍柱劍氣，不可避免的，身體也要為周天替代，這才有感覺世界的誕生。

    在這個世界中，蘇妄不受控制地到處亂飄亂飛，實是他吸噬太多劍氣，經脈反饋給了他一種被撐脹的感覺。

    是的，是被撐脹了。

    溝通元氣之時，蘇妄想著只有不夠，不夠，更多，再多一些，于是盡力引動元氣，煉為劍氣，并不斷包囊了周天元氣，哪曾想過，自己也會有嫌多的時候。

    縱然身為半步大宗師，以蘇妄的境界想要完全容納劍潮中的元氣，亦是極為勉強，一個搞不好，就如此時一樣，生生把自己撐脹了。

    或許，只有無形劍氣這門功法才能真正容納無盡的劍氣劍元，蘇妄如是想著。

    無形劍氣，絕非尋常修行者引動天地元氣，便敢自稱納天地之力為己用的自大說法，而是真真正正將周天元氣煉為劍氣，煉為自身的一份子，聚散由心，隨取隨用，由不得蘇妄不羨慕，尤其是此時此刻。

    心靈世界有多大，卻要看蘇妄此時的感覺有多深刻，無盡磅礴的劍氣，無疑給了他一種即將從內爆開的錯覺，在心靈世界，他之所見，亦是無窮浩大，一眼望不到盡頭。

    在這個世界，蘇妄亦不敢多有耽擱，下一瞬間，蘇妄再次逆轉陰陽，將體內的世界被爆了出去。

    虛空之間，原本空空蕩蕩的劍柱之內，忽有黑白光芒閃熾而出，如星輝一般，綻放出無盡的光輝。

    細眼看去，才能發現，那無盡的光輝原來全是一點而發，在光芒的中心，有黑白交織成、凝結，形成了一只璀璨的晶石，形若十字，分百又二十八面，但有張揚的白光與幽沉的黑光流轉其中，即離若合，給人一種似若要崩散，又似乎間永恒凝固的樣子，充滿了矛盾的即視感。

    這種矛盾的既視感，無不讓駐足觀看的各人，生出了幾分不知虛實為何的感覺，徨然沉浸其中，若有所悟，若有所失。

    這就是陰陽！

    既為陰陽，當是一體，雖有兩面屬性，但兩面，也是一體而生的。

    人們說起陰陽，總是要提起兩者的，又豈有只說一個，而不提另一個？純陰或純陽，終究不是陰陽！

    但同時，也是無極。

    陰陽逆轉，虛實互換，乃容于一點，通過無陰無陽、既虛且實的一點相互變化，這一點，就是無極。

    陰陽是用，來自于太華子傳給蘇妄的《金翎洞玄真法》。

    過去，蘇妄為心境所困，對太華子的一切始終抱有排斥的心理，也因此對陰陽功法的使用忌諱莫深。當排除心結之后，他已能正視自己與太華子的關系，自然也能光明正大的使用出來陰陽的功法。

    再說，太華子雖然傳給了他陰陽神功，但陰陽之道卻是蘇妄自己的領悟，蘇妄亦用的理直氣壯。

    然而，不論如何使用陰陽神功，蘇妄終究不會忘了，自己走得是無極的道路，無極為里，是為他這一身本事的一切根源，無論如何，蘇妄都會牢牢地把握無極的真意，便如他牢牢記住了武道的至誠一般。

    黑白光輝驀然閃動，仿若從閃耀出的一點極星，以光速運動，轉念間便拉到了匹練近前，快得，實在有些出乎傲劍的意料。

    更在意料之外的是，這點極星給傲劍一種仿若無窮浩大，卻又無限狹小的矛盾感覺，縱然是他，也有幾分下不了手的感覺。

    不是傲劍心軟，卻是他確實不知如何下手。

    “防不住了！”傲劍心中忽然生出了這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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