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沖霄，無有神光輝放或風云激蕩的異象，卻有一種玄妙的感覺，叫蘇妄的身與心俱沉淪了下去，讓他忽然生出了一種感覺——將與世界為敵。

    好似，小老頭將所有的氣勢都鎖定在了兩人之間，牢牢地封閉在了其中。

    不，不是好似，就是如此。

    “武學大宗果然高明。”心念急轉之間，蘇妄不有地發(fā)出了發(fā)出了由衷的贊嘆。

    小老頭散發(fā)的氣勢其實并不比他強大多少，依然控制在半步大宗師的極限之內，但他施展的技巧卻比蘇妄高明太多，那是一種更加入微的掌控能力，

    若讓蘇妄或傲劍等人沖蕩起氣勢，必然引得風云匯聚，罡氣亂動，半步大宗師們亦以此為傲。

    但他們卻做不到小老頭這般，入微玄妙。

    在武學大宗眼中，世間諸般氣象都是能掌控的存在，氣息、氣勢、意志、心念，全是能感知并操縱的一種元氣。

    元，諸象之始，是為最初；氣，諸象之表，以為結果。

    不論氣息、氣勢的本質是什么，信息素也好，精神意念也罷，只要存在，就必然引發(fā)開始與完結，擁有一個完整的過程，于天地中刻下痕跡。

    這些痕跡，是深深刻入事理，遵循一定規(guī)律，并能被法理歸納，為法則融合的。

    而感悟法則，恰似武學大宗的擅長。

    武學大宗由里及表，從構建世界的基礎——法則出發(fā)，掌握事物本質，順便地，也就掌控了諸般氣象。

    蘇妄的感覺并非錯覺，在小老頭沖蕩起氣勢的時候，便將所有的氣勢盡數(shù)壓在了他身上，每一分每一縷的力量都沒有浪費，縱然是在天地間傳導的過程中，也無有一絲的泄露，才因此，未顯現(xiàn)出驚人的異象。

    這是一種更深層的入微能力，亦是蘇妄羨慕都羨慕不來的能力。

    羨慕有用的話，武者還求什么道，問什么心，不如回家洗洗睡得了，也許，在睡夢中求一求，或許就能得道飛升呢。

    叫蘇妄鎖閉氣息，匿氣藏形他還能做到，但要他在戰(zhàn)斗時，將明明浩蕩的氣勢控制住如同虛無一般，蘇妄的境界，還差了幾分火候。

    但是，即便在氣勢的應用上不如小老頭，蘇妄也不會坐以待斃，他還有……其他手段。

    卻見蘇妄周身微震，眸光忽然一暗，整個人如同陷入昏昏晦晦，蒙蒙無知的狀態(tài)，一種生澀而難明的氣息在蘇妄身上升起，仿佛他已超拔了此間，超越空間。

    小老頭壓迫上前的氣勢，忽然落了空……

    那是，無極！

    “嗯？”小老頭眸中但有光芒閃動，目光如炬，霍然洞射出兩道幽光，直接探向蘇妄身邊，卻想一明究竟。

    一種仿若被看穿的感覺突然從蘇妄心間生出，毫無來由，卻刺激得他汗毛直立，不及多想，蘇妄急忙將身一撲，與劍同合，劈了出去。

    是的，劈出去的不僅是劍，更有蘇妄。

    這一劍，蘇妄與劍合一，完完全全將自己當做了一把劍器，與南天劍一起，以雙劍合璧之勢，帶著決然的姿態(tài)，劈向了小老頭。

    這一劍，蘇妄學自傲劍，將身為劍，以鍛其鋒。

    雖說學自他人，但并不丟臉，也沒什么不能說出口的，所謂三人行必有我?guī)煟瑐�人的看法、意見總有疏漏的地方，這時候，便需要從他人身上汲取經驗，這個他人，也可以是敵人。

    劍光亮起，驟然淹沒了蘇妄的身形，卻見幽藍閃爍，炙白無邊，咻而交錯相融，融合為一道蔚藍的光劍，宛若天空般澄清，又若鏡光般寂靜皎潔，映照著萬事萬物，也映照出了小老頭斗射目光的奇異姿態(tài)。

    幽藍，是為南天劍，天南之偏，有光為藍，化而為鋒，猶勝長劍；炙白，是為蘇妄，以信念為火，將身淬鍛，利劍乃出，劍鋒，即為炙白。

    這一劍，恢弘無雙，重勢無量，陡然穿射而出，推著空間隆隆震懾，層層推涌著，往小老頭壓了上去。

    “轟咚！”

    層層氣浪被劍鋒推動著，如同一把大鐵刷，猝然刷過大地，卷蕩起無數(shù)的泥土、巖沫、碎渣，劈頭蓋腦地向小老頭激射而去。

    但這一劍，實在太突然了。

    突然，說得不是小老頭，而是蘇妄自己，因為他并沒有準備好。

    在與小老頭的氣機爭鋒中，蘇妄并沒有占得上風，甚至還有幾分落入下風的境地，此時出手，便是將自己送上了對方的案板。

    但小老頭的目光卻迫得蘇妄不得不出手，也在出手的瞬間，失去了對戰(zhàn)機的把握。

    面對小老頭這樣的對手，即使對方的境界壓制在半步大宗師范疇之內，也不意味著蘇妄就能輕松對付。

    可以說，蘇妄與傲劍對峙時，是憑借半步的戰(zhàn)力與遠超半步的眼光與之對戰(zhàn)，逼迫著傲劍拉緊了弦，幾番有施展不開手腳，捉襟見肘之感。

    而蘇妄與小老頭交手時，則是被對方用遠超半步的眼光與同樣遠超半步的戰(zhàn)力橫壓，此時，便輪到了蘇妄感覺郁悶了。

    是的，即使小老頭將自己的實力壓制在半步以內，但他的戰(zhàn)力，依然超過的半步，兩者的差別，就如同樣體積的棉花與鐵塊間的對比。

    誰是棉花，誰是鐵塊，已不言而喻。

    因此，蘇妄的出手，實在太匆忙了些，他相信，小老頭一定有超過一百種方式應對這一劍。

    然而，小老頭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沒有如蘇妄預料地展開手段，他只是，忽然震動了下身形。

    輕微晃動，確實只是震動了一下下。

    一種昏暗生澀的感覺從小老頭身上傳出，空空蒙蒙，無垠浩大，仿若無盡虛空，輪轉而不休，即如……蘇妄剛才那樣。

    那赫然也是——無極。

    蔚藍的劍光微微一晃，幽藍與炙白差點分崩出來，雖然立即融合在一起，卻也顯照出了蘇妄心間的震駭。

    是的，他震駭住了，小老頭竟然有這般的本事，只是探出目光，就將他的本事學了過去。

    恍然之間，蘇妄終于相信，宮九確實是小老頭教導出來的。

    但無疑，小老頭這種模仿，乃至復制對手手段的本事，比宮九反射他人的攻擊，更高明了許多。

    “轟隆！”

    劍風卷蕩而過，未有觸感傳回，仿佛穿破虛妄一般穿過了小老頭，蘇妄知道，也不該有觸感傳回。

    小老頭的無極，終究是學自他的，他自然知道，當自己運轉無極時，別人的攻擊會發(fā)生什么情況。

    此時，蘇妄終于感同身受到了，作為他的對手的那些人，究竟是個什么感覺。

    驀然轉身，蘇妄持劍屏立，劍鋒斜指，劍刃朝上，微微反射著陽光，靜立不動，靜靜思考著。

    沒有什么比親自嘗試了自己的手段，更能讓人印象深刻的，蘇妄卻在仔細體會劍鋒穿過小老頭時，那剎那間的感覺。

    似乎，傲劍故意指明“道路”，在他心靈設下的那個限制，已有了微許的動搖……

    “如何？”小老頭微微笑著，身形越發(fā)朦朧，虛幻不真，即若要融入另一方世界，便是他的聲音，亦顯得縹緲了許多。

    不知他問的是他的手段，還是蘇妄的體悟？

    蘇妄霍然抬首，仔細著看著小老頭，卻忽然笑了起來：“這是你的道？”

    他的笑容，既是因為有了新的領悟，也是因為認出了小老頭的道。

    小老頭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回以欣喜的笑容，道：“是我的道。”

    這種欣喜，赫然是吾道不孤的欣喜，不論是誰，只要自己的道能得到他人的承認，都會開心的。

    “不錯！”蘇妄這樣說著，亦對小老頭的道做出了肯定的評價。

    小老頭既然未在動手，便表示他將不會動手，至少，此時他不會動手。

    而有了些許領悟的蘇妄，此時也不想動手。

    小老頭的道，乃名萬象，以諸界萬象為我，我即萬象，身化萬千，終究，亦將身化天地。

    這是小老頭追尋武學大宗之上道路的方式，卻與仙道中入圣境開辟塵微世界有異曲同工之妙。

    蘇妄雖然不知道武道之后是否與仙道的道路再次重合起來，但至少，他知道了小老頭的武道是這樣的。

    但蘇妄不明白的是，小老頭為何出現(xiàn)在此，是為了震懾他，還是為了指點他，為何要故意施恩，是有別的算計，還是單純的要展示他作為武學大宗的氣度？

    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與傲劍的沖突？

    這個人，到底是人，還是魔？

    人，因為小老頭依然未超拔空間的束縛，還要局限在這方虛幻真實交雜的天地；魔，因為他對人心的揣測，已達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幾乎就在蘇妄眼中露出思索神色時，小老頭的身形越發(fā)模糊了起來，卻聽他最后說了一句：“記得來看你哥哥啊？”

    話音才落，他便消失無痕！

    是真正的走了……

    在蘇妄識出小老頭的萬象之道時，他也知道，在此間的小老頭，并非他的真身，因此，蘇妄知道兩人終究打不起來，他才敢站在原地思索，而不怕小老頭偷襲。

    但蘇妄疑惑的是，小老頭最后一句話，到底幾個意思？

    調侃？還是威脅？

    就像在無名島上，他也不曾看透過他一樣，現(xiàn)在，他依然看不透他。

    他到底，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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