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所除去有張憲這個獨子外,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十歲,一個三歲,如今都跟在他身邊,再加上他妻子,總共有五口人,收入來源則是依靠張所的俸祿和貼補。
如今的大宋朝雖說已是腐朽黑暗,可官員俸祿和貼補仍舊是歷朝歷代最豐厚的,張所的收入完全可以讓家人衣食無憂,每隔半年甚至還可以托人帶些錢回青州老家給父母。
不過,張所在晚飯時多喝了幾杯,也透露出內(nèi)心對老家父母的歉疚,雖說他的老家似乎也有田地,不算窮困,更有他時常托人帶些錢財回去,但常年分隔兩地,無法照看老人,終究是壓在他身上的一件心事。
對于這點,趙不凡也是無能為力,按理說來,如果能幫張所從老家把他父母接來是最好,可若要舉家搬遷,少不得要在京城買處宅院,不說買多大,怎么也要能住上十幾二十個人,可這京城的房價和地價何其貴,少說也是以萬貫計數(shù),一貫就是一千錢,那就是說至少也要幾千萬錢。
趙不凡眼下雖說出得起這個錢,可張所的性格與秦檜截然不同,哪里有可能接受,真要是做了,恐怕反而弄巧成拙,若是張所肯屈從,豈非早就被蔡京等人招攬,何必等到現(xiàn)在,所以趙不凡也沒提這事,只是與他一同喝喝酒,聽他說些心事,拉近彼此的距離。
從張所家里離開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張家父子不放心趙不凡獨自回家,執(zhí)意要送他回府,趙不凡推拖不過,也就由得他們父子二人送至趙府門外。
次日,臘月二十八,趙不凡換上了官袍,戴上長翅官帽,徑自乘坐官轎來到了開封府衙。
此時秦檜早已帶著開封府六大曹屬的參軍和各部令吏守候多時,公孫勝、陸登和楊沂中等人也都在,看到他下了轎,秦檜立刻就搶先邁著碎步迎上來。
“恭迎大人臨府!”
趙不凡左右打量一番,見府衙大門外干干凈凈,一個百姓都沒有,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你倒是有心,搞這么大陣仗來迎接我!”
秦檜躬著身子笑道:“大人首次臨府,上下官員理當(dāng)前來迎接,這是禮數(shù)!”
笑著搖搖頭,趙不凡也沒多說什么,大步向著府衙大門走去。
“怎么樣?三日期限已到,事情辦得如何?”
緊緊跟隨的秦檜片步不離左右,賠笑著回說:“回稟大人!三日來總計處理大小案件七十三件,暫且安撫下來的案件一十二件,揪出十一個煽動百姓作亂的賊子,因這些人背后牽涉到某些權(quán)臣和皇親國戚,屬下為避免節(jié)外生枝,只是利用開封府的特權(quán)斬首當(dāng)場,未曾深入追究,其余擱置的政務(wù)也已經(jīng)理清,正在督促各曹擬定相關(guān)規(guī)劃,具體情況不好明言,所以屬下已經(jīng)寫成文書,還附上了屬下的建議,大人一看便知。”
趙不凡笑著看他一眼,轉(zhuǎn)而望向了一身道士裝扮的公孫勝。
“秦大人所言可是屬實?”
公孫勝眼中隱有欽佩之意,微微躬身:“全然屬實,秦大人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第一天就斷案三十七起,無不是有理有據(jù)。那些積壓的政務(wù)在他手中,仿佛便是些瑣碎小事,短短時間之內(nèi)便能分清主次,條理分明,屬下自認(rèn)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等能人,府內(nèi)官員和百姓無人不服!”
“公孫先生過譽了!”秦檜心知公孫勝是趙不凡的心腹,言語間對他很是客氣。
趙不凡笑了笑,也沒有多說,徑自跟隨秦檜去往梅花堂。
這梅花堂位于府衙正廳后面,是個四合小院,以這里為中心的區(qū)域就是供給知府和主要官員居住休息的地方,知府單獨處理政務(wù)的書房也是在這里,取名梅花堂則是因為這些院落種滿了梅花。
梅花堂的書房也很大,布局尤其別致,可說是奢侈而又不顯俗套,趙不凡只是粗略一看就感到非常滿意,這里比起北疆的宣撫府那真是好得太多,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走到長長的桌案后坐下,趙不凡輕輕靠著椅背,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不錯,不錯!京城就是京城,我們北疆那窮鄉(xiāng)僻壤可真是比不得!”
秦檜見狀,快步走到桌案旁邊,輕手輕腳地點燃了香爐:“大人,這是屬下特意為您找來的上好檀香,雖沒什么大用,但足以清氣凝神,稍解乏困!”
“呵!你倒是心細(xì)!”
趙不凡淡淡一笑,迅速坐直了身體,輕輕伸出手掌。
侍立在兩側(cè)的陸登和楊沂中都沒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秦檜卻是瞬間明悟,當(dāng)下就笑說:“大人安歇片刻,屬下這就去將公文拿來,還有屬下早前已讓令吏給大人泡了壺茶,這也順道給大人端來!”
話音落下,他已是急急走出了門去。
陸登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此時房里已經(jīng)只剩下他和楊沂中、公孫勝,趙不凡晃眼間注意到他的臉色,當(dāng)下不由笑道:“怎么,看你那樣子,好似不喜歡秦檜?”
陸登猶豫了下,搖頭道:“這倒沒有!”
見他不愿多說,趙不凡淡淡一笑,也不過多追問,但心里卻明白,陸登顯然是與秦檜有些合不來。
不多會兒,秦檜便端著一個托盤快步走進(jìn),木盤子里整整齊齊地呈放著文書和茶壺,等拿到桌案旁邊,他更是殷勤地笑道:“大人,這是我前日特意挑的極品茉莉花茶,花香撲鼻,入口甘美,大人也嘗嘗看!”
說著,他便親自端起茶壺,輕輕把茶水倒入杯子,用雙手呈了過來。
趙不凡笑著接過茶杯聞了聞,眉毛一挑:“呵!你這可是少見的好茶!”
“屬下一點心意,不足大人掛齒!”秦檜的臉比較消瘦,眼睛也小,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很難分辨他心中所想。
“哎!”
趙不凡嘆了口氣,輕輕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你給我買茶花了多少錢,說實話!”
“這……”秦檜愕然。
他抬頭看了看趙不凡的臉色,暗暗揣測那番話的意圖,可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為什么,眼見趙不凡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當(dāng)下只能硬著頭皮道:“一兩茶五貫錢!”
“你買了多少?”趙不凡再問。
“兩斤!”秦檜忐忑地回說。
大宋一斤是為十六兩,兩斤就是三十二兩,每兩茶五貫錢,合共一百六十貫,也就是十六萬錢,大宋官員的俸祿雖然極度優(yōu)厚,但以秦檜的官階品級,這也是好幾個月的薪俸了。
趙不凡心里算了一下,搖頭笑道:“茶是你的心意,我留下來,但錢要折算給你,一百六十貫可不是小數(shù),夠普通五口百姓之家?guī)啄甑挠枚龋瑢δ憧峙乱彩莻負(fù)擔(dān)!”
秦檜大為驚訝。
“大人,這送出去的……”
“行了!”趙不凡直接揮手打斷,盯著他的眼睛道:“有心就行了,這么讓你賠了老本可不行!”
秦檜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頓了許久才尷尬地說:“大人,不是屬下禮輕,著實是家財有限,還望大人莫要怪罪!”
“嗯?”趙不凡愣住了,還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半晌,他猛然反應(yīng)過來,心知秦檜是誤會他看不起這點微薄的禮品,經(jīng)不住笑出了聲來。
“你今天就算給我送一百萬貫來,我也不收你分毫,不是我胃口大,是我沒有這個習(xí)慣,我提拔任用你,不是要你來給我送錢,是要你來給我好好做事!”
說著,趙不凡回頭看向陸登、楊沂中和公孫勝三人,輕聲示意:“你們先出去吧!”
“是!”
隨著三人退出去,趙不凡這才再度看向滿臉尷尬的秦檜,深深嘆了口氣。
“秦檜,別人是怎樣,我不知道,但你在我麾下任職就只需要記住一點,我不需要你給我哪怕一文錢,但也不許你對別人伸手,你好好做事,我自然能讓你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你出生貧寒,我理解你,可以給你爭取封賞,甚至自掏腰包給你錢,而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好好做事,做個好官,這個要求過分嗎?”
“大人……”秦檜被這番話驚得無以復(fù)加,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趙不凡腦中想著早前蔡京的叮囑,直直凝望著秦檜的眼睛,沒有與他繞彎子,直截了當(dāng)?shù)亟拥溃骸拔胰缃褡屇阕霰O(jiān)察御史,讓你做開封府左廳推官,那都是一句話的事,而我若想要殺你,那也費不了多少力!
總之你要給我死死記住,你怎么做事我不管,你怎么發(fā)揮才能我也不管,但我就頭一個死盯著你,你敢逾越雷池一步,我就敢置你于死地,甚至可以為此而不折手段,而你好好做事,好好做官,那我就讓你名留青史,讓你一家老小享盡榮華富貴。
現(xiàn)在你就可以做出選擇,若是答應(yīng),我今天就把你的任命提交吏部,傍晚之前,蔡太師必定親自批復(fù),若你不愿受此約束,那你明天就可以回老家繼續(xù)做教書先生,革職的公文也會在傍晚前就傳到你手里,至于以什么名義來革你的職,我想你應(yīng)該不會覺得我或者蔡太師找不到理由!”
這番話可是把秦檜整個人都震懵了,縱然他再如何聰明,也難以理解眼下發(fā)生的事。
可縱然是不理解,選擇卻已經(jīng)擺在他的面前,他權(quán)衡了片刻,正如蔡京早前預(yù)料的那般,迅速做出了選擇:“趙大人是讓屬下做個好官,屬下何來不愿意的道理,大人一心為國,屬下今后必定唯大人馬首是瞻!”
趙不凡重重點頭:“好,那你就記住我早前的話,我絕不是說說而已!”
“屬下明白!”秦檜深深一躬。
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趙不凡也不再過多叮囑,收起了嚴(yán)肅的臉色,語氣溫和下來。
“秦檜,聽說你父親早逝,幼年家境比較貧寒,現(xiàn)在一家老小也指望著你的俸祿過活?”
“回大人,確實如此,不過屬下現(xiàn)在的俸祿足夠家人衣食無憂,已是心滿意足!”
趙不凡笑了,深深地看著他。
“你在我面前不用什么事都順著說,只要保持基本的尊重就好,我更喜歡聽些心里話,私下里我也從來都把屬下當(dāng)做朋友一般對待,而你剛才那番話就讓我很不喜歡,至少我就知道,你這人很愛財,不是嗎?”
“這……”
秦檜真是尷尬至極,吞吞吐吐地說不話來,感覺趙不凡就彷如是個克星,總是讓他方寸大亂。
趙不凡輕輕一笑,再度把話接了過來:“我說了,你好好做官,我就讓你青史留名,享盡榮華富貴,我不跟你談那些虛的,就用這兩樣?xùn)|西買你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事,買你的才能,你現(xiàn)在既然答應(yīng),那么我也不食言,隔幾天就先命人送上價值一萬貫的金銀到你家,今后你好好做,賞賜更不會少!”
剎那間,秦檜驚喜之色溢于言表,連忙作揖行禮。
“多謝大人!”
“行了,去做事吧!不要讓我失望!”
此刻的秦檜也是罕有地眼露堅定,發(fā)自內(nèi)心地深深一躬:“大人這般看得起屬下,屬下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做事,大人放心,今后秦檜必以死效力。”
目視著秦檜走出房門,趙不凡笑著搖搖頭,只覺得蔡京教的方法還真是簡單直接,如今這樣把秦檜關(guān)進(jìn)籠子里,遠(yuǎn)比別的辦法都來得有效,說不定還真能逼出一個治世能臣來,唯獨可惜的就是這人永遠(yuǎn)不能交托生死,更不能執(zhí)掌軍機要害!
此后趙不凡又細(xì)細(xì)查看了秦檜呈現(xiàn)的文書,上面把這幾天處理的案件和政務(wù)都記錄得非常詳細(xì),而且字跡排列美觀,一目了然,著實讓人大為省心。特別是那些應(yīng)急的處置手段,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很周到,無一錯漏,全然讓人挑不出刺來。
半天后,趙不凡便心情大好地離開了開封府,有秦檜在這里,根本不用再操心什么,今后只需要盯著秦檜就夠了,不過為了杜絕秦檜暗中欺瞞,他在書寫調(diào)任文書的時候,也請調(diào)殿中侍御史李光兼任開封府判官,趙鼎兼任右廳推官,兩人與秦檜共掌開封府的大權(quán),從而形成制衡。
雖說開封府管轄京城核心之地,官員任命很敏感,除去皇帝親自傳旨任命,那就需要經(jīng)過吏部、中書省通過,然后報經(jīng)皇帝應(yīng)允,然后才由門下省下達(dá)正式文書。
可對于如今的趙不凡來說,這些都是小事。
蔡京在正午時接到他的請調(diào)文書,草草看了一眼就批了,然后便傳到梁師成手中,而梁師成看到是趙不凡的文書,又見是些屬官的任用,當(dāng)下也懶得再呈給皇帝趙佶看,隨便拿出一張蓋好大印的圣旨填上就發(fā)回了門下省。
如此一來,這任命文書還真如趙不凡所說,只在傍晚之前就傳到了相關(guān)之人手中,秦檜拿到任命文書的時候,心里真是說不出的復(fù)雜,既感到高興,同時又深深地感受到了趙不凡的可怕!
晚上回到家中,秦檜更是悶頭鉆進(jìn)書房,把趙不凡白天的警告一一寫下,然后親手給掛到了書房墻上,久久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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