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說一念起,滄海桑田,一念滅,萬水千山,世間之事,萬千種種,不必執著。可師父,南兒卻沒來得及告訴你,那不是執著,那是一種堅持,一種信念,那是我對師父的心。”女子恢復形態后盈盈上前,緩步走到南華面前,噙著淚一臉凄凄地望著他,生生切切念道:“師父,如今你卻還不明白嗎?”
南華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司命不知道,只見南華平時古井無波的雙眸此時也好似浸了些水,雖極力隱忍,卻仍舊流至眼角。南華抬手輕輕撫至女子臉龐,小心地為其拭去淚珠,顫聲道:“我終于找到你了!”,那副眷念之情當真是通通映入了紫色雙眸中,毫無顧忌......
這樣的南華帝君是司命不曾見過的,這樣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橋段也不是司命所擅長寫的。
司命瞧著,那雙手剛才似乎也為自己拭過淚呢,心里突然又是一番梗塞。
是呀,杜小南,帝君找了你好久,一直堅持地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為找到你。
杜小南,你知道嗎?我司命從不羨慕旁人,可你如今卻是我最羨慕的人。
“帝君,如今杜小南雖然聚集了靈體,不過看樣子還是虛弱無比,帝君不妨在魔界小住幾日,本尊定當好好招待諸位的。”魔尊暮淵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之態,假意客套了一番。
司命乍聽魔尊如此說,拒絕的話本欲脫口而出,卻硬生生給南華堵在了嘴邊。
“如此,本座便叨饒了。”只聽到南華低沉之音響起,司命便知道已沒有回旋余地了,看來帝君是要在此住上幾日,為了杜小南。
可是,她司命卻是不愿意住在魔宮的。
不愿再聽南華的規勸,司命轉頭快步向外走去,沒有回頭。
是的,她生氣了,萬年來這好像是頭一次生氣吧,司命想是為什么呢?是因為南華帝君不顧她愿自作主張留在魔界嗎?可他是帝君啊,他做什么決定為什么一定要跟我一個小小司命解釋呢?司命在心里哂笑自己,也在不斷質問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如此生氣?
“若言,真的是你?你來魔界怎么不告知我呢?你怎么又來魔界了?你這次來又是為了何事?”一路出了幻波池,司命不知不覺地走進路旁的亭子里,勿自沉浸在自己的神思里面,耳邊卻突然出現一連串問題連番襲來,司命眉頭輕皺,抬眼一瞧,原來卻是向東,這位無處不在的魔界左使,司命自嘲。
若換一日司命也不會如此情緒,可今日真的不同,向東是撞到司命的槍口子上了,只見司命目光凌厲,嗔怒道:“我去哪里為何要告知你,我來這里又與你何干,呵,倒是你,還真是無處不在啊!”司命沒好脾氣的譏諷向東,這倒真是讓向東一陣懵,似乎未搞清楚是誰惹了這大神,使她今日脾氣如此之壞。
不過向東卻是一點都不生氣,因為此時的司命,讓他感到久違的熟悉,好似看到了萬年前那個嗔癡怒都擺在臉上的若言,那時候的若言啊,是什么樣子的呢?
向東思緒飄渺于過往,那時的若言率真瀟灑,聰慧靈動,那才是若言,一個敢愛敢恨,能笑能哭的瀟灑女子。
向東想著真希望能再次見到那時候的若言,真希望真的能,記得那年,女子落坐在桃林枝椏上,執筆揮墨,近眼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幅萬人空巷的人間元夕街景圖——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景好,人美,畫妙!
那時,她本與他約定了人間一行,她說,向東,人間比仙界更美,比魔界更熱鬧,就如我此中畫,若你得空,可愿意同我一起去人間仗劍四海恣意瀟灑一回?
他愿意的,他怎會不愿意?九幽黃泉,修羅地獄,只要她想去,我便生死相隨又有何妨,又有何妨?
可惜啊!還沒等到他有空閑,此生他和她怕是再無可能共去那人間了吧!
向東想真是人老了嗎,整天都在胡思亂想,往事怎可再追,他搖搖頭,如以往一般上前縱容關切問道:“這是怎么了?怎生如此大的氣,是誰有這么大的魅力能惹你生氣?”
等來等去,前面之人不回話也無反應,向東搖搖頭,萬年的情誼,怎不知她的脾性?既然她不想再說話,那他便陪著她好了。
魔宮近來的風好似大了許多,看這一地落紅已是層疊堆起,有些厚度了。向東瞥眼,注意到左側桃枝后出現一角玄色,由遠及近,向東粲然,原來是尊上。
“向東參見尊上!”向東連忙垂首恭敬行禮。
魔尊揮揮手屏退左右,向東也隨即退出涼亭,信步拾級而上,進了亭子,看著背身于他的司命,魔尊輕言道:“若言,你是怎么了?”
聽見向東的行禮聲,司命當然知道此時站在身后的人已是魔尊暮淵。
“若言,你知道嗎?今天我看你這樣子很是吃驚,記得你上次這番姿態還是萬年以前吧,呵呵。”只聽見魔尊在身后回憶一番,苦笑一番。
是呀,她是怎么了?其實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今日的任性之舉到底是為了什么?凡人說那是妒,可她已飛升上神,神的品格里是沒有凡塵妒恨的,否則她也飛升不了上神。
可為什么她見到杜小南就會忍不住,忍不住妒忌她!
“呵,呵。”一番苦想琢磨,司命也是一陣苦笑,她沒有回答魔尊,也回答不了魔尊,只能在心中繼續喟嘆一番。
說到萬年前,此時又身在這魔宮,總是會讓司命想起那些不想想起的往事,司命想了想,萬年前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姿態,自己怎么都不甚清晰了呢?
司命緩緩轉過身來,看著眼前人神色晦暗不明,卻好似隨意找了個話題:“她醒過來了嗎?”
也許魔尊沒有想到司命會突然問起她,又或許魔尊是早就算到她早晚會提起此事,未有斟酌,輕嘆口氣,便道:“說來我還未替她感謝你,當年真是多虧你的幫助,她才有一線生機。”
“魔尊客氣了,魔尊不是說借嗎?不知何時能歸還司命呢?”
呵,魔尊的字典里哪里有“借”這個字,萬年以來自己也不過自己騙自己罷了,司命嘴角露出譏諷之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妄念,笑,自己的嗔癡。
罷了罷了,萬年以前,自己也不過是被人盜了一縷命魄,被騙了兩株續魂草罷了,想來如今這些傷心之事也為過往,再去為它傷神又是何必。
此話如若被藥王聽見,定又是一番大呼小叫,兩株續魂草啊?說得容易,可知天道蒼蒼皆是因果,生死注定,哪里有這么多續魂草,本就是逆天而行之物,天上地上唯天帝澤萊處僅有世間兩株。
如今,世間已無續魂草了。
只見兩步開外的魔尊也是神色晦暗,一副有苦難言模樣,對于她的問題,只字未打不出一言。
呵,還是和萬年前一副模樣。
當年,確確實實是她自己太笨太蠢而已,此事真是怪不得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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