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東方主生,比丘受戒的戒場便設在了天靜寺東方方位上。
凈涪低眉順目跟在凈古身后,與凈懷、清壬一道,往東方而去。路上還曾遇見妙潭寺的一隊沙彌跟在一位大和尚身后,也正從禪院里走了出來。
那位大和尚見了清壬,也不吃驚,笑著上前合十一禮,問道:“清壬師兄,你這也是要往戒場上去?”
清壬也領著凈懷等人合十回禮,聞言,回以一笑道:“清紹師弟你不也是么?”
清壬和清紹打過招呼后,微側過身去,讓出跟在他身后的凈懷、凈古和凈涪三人,道:“這是清紹大和尚,你們需道一句師叔。”
凈懷、凈古和凈涪三人聞言,也都合十彎腰作禮,口稱師叔。
清紹身后跟著的四個沙彌也都往側站出一步,同樣向清壬合十彎腰作禮,口稱師伯。
兩行人就此順理成章地匯成一行。一行九人,一路往戒場那邊去。
凈懷和凈古雖然目不斜視,余光卻連連從眼角遞出,往旁邊不遠處的那四個沙彌望去。
那妙潭寺的四個沙彌也都一樣,雖表面平靜泰然,但細細碎碎的目光仍舊不住地往旁邊遞出。
他們的視線轉過凈懷、凈古身上,最后定定地落在了凈涪身上。過得半響后,視線才被收了回去。然而過得一陣之后,那視線又悄悄地溜了過來,再重復方才那般的動作。
作為各方目光的著落點,凈涪只作不知,仍舊微微低垂著頭往前走。
直到遠遠地望見戒場的入口,妙潭寺的一眾沙彌才終于真真正正地收回了落在凈涪身上的目光,與自家的師兄弟對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頭去。
這就是妙音寺的那個凈涪啊......
倒是凈懷和凈古,雖然面色不變,頭卻暗地里往上抬了抬,背脊更是挺得筆直,唇邊更是微不可察地提上了一個弧度。
就算妙潭寺受戒的戒子人數更多又如何?他們妙音寺也不差!
這樣暗地里的較勁落在清壬和清紹兩位大和尚眼里,兩位大和尚對視一眼,俱是一笑。
但隨著他們的行進,隨著他們離戒場的距離縮短,兩位大和尚眼中的笑意也都隱了下去,變得嚴肅起來。
受兩位大和尚影響,也是冥冥中一種感應,一行七位沙彌齊齊一凜,心湖中種種思緒散去,靈臺清凈空明。他們眼角眉梢間的情緒更是全部褪去,只留一片干凈純粹。
凈涪也忍不住在心底皺了皺眉頭。
他的識海之中,原本就已經特意收斂的魔氣此時已經自動自發凝成了一團魔珠。魔珠在空無的識海上空懸浮不定,似乎要往佛身那邊飛去,以借助佛身的氣息掩蓋它的存在,又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凈涪本尊默然。
下一刻,此刻身在無邊暗土世界里的魔身連頭都不抬,徑直就往凈涪的位置招了招手。凈涪識海中的那一顆魔珠得到召喚,也不停留,上下一個浮動,倏然消失在凈涪的識海中。
凈涪眼瞼稍稍垂落,目光穿透此世此間一切阻隔,清清楚楚地望見無邊暗土世界里的魔身。
魔身對于凈涪的目光并不在意,他只是隨手將手中的那顆魔珠往他自己頭上一甩,魔珠就升上魔身頭頂,于魔身頭上三尺處停得一停,隨即散出黝黑的暗光,護持著它下方的魔身。
得到同根同源的魔珠護持,饒是仍然沉浸在煉化暗土世界本源中的魔身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舒適喟嘆的笑容來。
凈涪收回目光,心念在識海中一轉,終于在右邊識海處發現了一線飄忽無定的魔氣。
此為凈涪魔身魔氣之根。
凈涪不過看得一眼,便對著另一側已經出現在金色佛光里的佛身點了點頭。
佛身盤坐虛空之中,周身金光如同虹霞,又似云衣,層層疊疊將他護在內中。
佛身合十垂頭,唇邊笑意清揚。他周身護持的金色佛光如同陽光遍灑,又似海潮洶涌,瞬息間自識海的左側往識海的右側漫去。
不過頃刻間,凈涪的識海徹底成為了金光的海洋。而被金光簇擁護持的佛身就盤坐在識海中央,雙掌相對虛虛立在胸前。
在那雙掌之間,一絲墨黑魔氣如同水草飄搖。
直到這一刻,凈涪識海中那一種灼燒一樣的疼痛才從他的識海中褪去。
凈涪眨了眨眼睛,這才抬起頭來,望向那一處戒場。
凈涪等人已經到了戒場的入口,站在這里,戒場的面積雖大,卻也已經可以一覽無余。
戒場猶自平常,不過是一個以青石鋪砌的平地,唯一值得側目的,也就是這戒場上的氣場了。
凈涪一眼望過去,額間眉心處一縷金光升起。又如同睜開眼睛一樣,自那金光的中央處顯出一顆金色的瞳仁。
雖然那金色佛光中的眼睛形狀、大小統統不過以金光虛虛勾勒而成,但比之早前,到底是要真實得多。
這就是凈涪如今的法眼。
這法眼一出,不管是前面的清壬、清紹兩位大和尚,還是離得更遠一點的就站在戒場里的那幾位天靜寺大和尚也都抬了頭往這邊望來。
見得清壬,又見得站在一眾沙彌身后的凈涪,這幾位大和尚齊皆凝神望來。
他們的目光在凈涪身上走過幾遭,最后面上都浮起了笑意。
清壬和清紹見得那幾位大和尚,也都面帶笑容,雙手合十,遠遠地向著他們行了一禮。
那幾位大和尚也都紛紛回禮,但并不靠近,仍舊忙活著他們手上的事務。
凈涪并沒有注意到那幾位大和尚,也沒有注意到清壬、清紹兩位大和尚已經轉了頭望來,更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那六個沙彌的視線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戒場中,一動不動。
清壬、清紹兩位大和尚對視一眼。
清紹更是微微低頭,略帶感嘆地向著清壬合十一禮,無聲道賀。
清壬眼底的笑意已經溢散至眉梢眼角,但他也還是無聲地回了一禮,謝過清紹大和尚。
兩位大和尚如此一番動作過后,卻并不往前邁出一步,而是雙雙站定在原地,等著凈涪從定境中出來。
戒場的氣息平和莊嚴,肅穆莊重,帶著一種特殊的厚重感和使命感,迎面撲來。
凈涪法眼所見,一道道金色佛光鋪展,將這一片世界化作了佛國。佛國之中,蓮花處處。而蓮花之上,一位位金剛、天王端坐。金剛、天王駕前,還有獅王趴伏。
凈涪心神念動,本尊于剎那間遁入識海,轉換凈涪佛身在外。
佛身現身于外,面上當先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不過淺淺綻放,卻盛著一抹慈悲佛意。
慈悲意念起,整個戒場頓生感應。
于凈涪法眼之中,戒場中金色佛光如浪潮動,又有金剛、天王睜目看來,見得凈涪,這些金剛、天王齊齊合十一禮,齊聲唱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佛號聲中,那在駕前趴伏的獅王也是齊齊站起,合著佛唱的聲音,搖晃著威武的獅頭向著凈涪這邊一吼。
這吼聲不是咆哮,卻是醒神鎮魂的獅子吼。
凈涪佛身雙手合十,向著那邊彎腰一禮。
一禮過后,眉心處的法眼隱去。于是凈涪眼前的金光在頃刻間隱去,金剛、天王連同蓮花、獅王也都齊齊散去,廣闊的戒場上空曠無比。
凈涪站直身體,抬起眼望向前方的時候,卻正正迎上前方的清壬、清紹以及六位沙彌的目光。
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清紹率先回過神來,他深深地看了凈涪一眼,轉過頭去看清壬,感嘆地道:“這可真的是......”
“能得如此弟子,可真是恭喜清壬師兄了。”
清壬這會兒也已經轉過神來,他笑了笑,道:“清紹師弟這話卻是說錯了。”
清紹側眼看了一眼清壬,臉上也升起了一絲笑意,卻只拖長了聲音,“哦?”
清壬看了凈涪一眼,才側了臉望向清紹道:“凈涪再如何也是佛門弟子。該說同喜才對。”
“對對對。”清紹笑著連連點頭,“同喜同喜......”
兩位大和尚在一旁說笑,凈懷、凈古和妙潭寺的那四位沙彌也都慢慢回過神來,或驚或疑或喜地望著凈涪,臉色不一。
凈涪又再眨了眨眼睛,向著前方再度合十一禮,便垂了眼瞼站在原地。
兩位大和尚不過來往幾句,便正了神色,引著他們這一行七個沙彌往邁入戒場。
戒場中起有戒壇,為三層戒臺,呈須彌座。四周各安階梯以作上下,周邊設有欄楯防護,欄楯四周雕刻種種獅子和護法神王,下兩層壇身雕鑿龕窟,供奉諸位護法神王。
凈涪仔細看了兩眼,這些護法神王、金剛乃至獅子都正正是他方才法眼所見的模樣。
他眉關一展,雙手合十,微微低下了頭。
片刻后,他就抬起了頭,仍舊跟在凈懷、凈古身后,隨著清壬大和尚在戒壇上行走了一遭。
清壬大和尚邊領著眾沙彌前行,邊與他們指點后日儀軌種種注意事項。
“你們應是讀過壇經,知曉十師和戒子登壇的種種儀軌......”
迎著清壬大和尚的視線,凈懷、凈古和凈涪一一點頭。
戒子受戒儀軌主要有五個步驟,十師登壇、戒子聽遺教經、戒子受教師問遮難、戒子登壇以及事竟下壇。
清壬大和尚將儀軌注意事項說得極其仔細,凈懷、凈古和凈涪也都安安靜靜地聽著,到得最后,清壬大和尚甚至領了三人往戒壇上走了一遭,過了一遍儀式,然后才得到壇下站定。
“你等可都知曉了?”
凈懷、凈古和凈涪齊齊點頭,凈懷、凈古兩人更是應道:“是,弟子等知曉了。”
清壬大和尚點了點頭,又叮囑道:“你等且切記,儀軌都是常事,屆時前方會有引禮師指引,側旁也有別的師兄弟,稍微注意一點的話,都不會出錯。最為重要的,是心。”
這話確實是金玉良言,凈懷、凈古和凈涪臉色也俱是一整。
清壬大和尚見三位沙彌受教,點了點頭,再不多說,與旁邊的清紹大和尚合十一禮以作告別后,就領著三位沙彌出了戒場,回他們的禪院去了。
盡管凈涪已經往戒場里走了一遭又轉出來,但不管是六位沙彌還是兩位大和尚,他們誰都沒有發現,此時凈涪的瞳仁深處,散著一抹淡淡的金。
那金色很淺,淺得幾近虛無,但它卻是確確實實存在著的。
凈涪回了自己的院子,入得屋中,在屋中佛龕前的蒲團上坐定,最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那虛淡的金色才徹底隱去。
凈涪抬起頭,望著上方佛龕里的那一尊佛像,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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