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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正地割去了她身上的一塊肉。
薄婉君坐在干凈柔軟的蒲團(tuán)上, 卻如臨刀山。
明明是她自己做出的決斷, 明明是她自己早早舍棄了他, 明明她都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 但真正到得這一刻,薄婉君還是痛不欲生。
“真的, 很痛啊”
她的手緊抓著她胸口的衣裳, 拉扯出一道道幾近扭曲崩碎的皺褶。而比這些褶皺更扭曲佝僂的, 是薄婉君的腰背。
她甚至支撐不住, 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她不在乎自己剛剛梳得整齊漂亮的頭發(fā)因死抵著地面而被擠壓得變形,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此時的形象, 她只知道,她的心很痛。
她只記得, 她剛剛失去了曾被她期盼也曾受她怨懟的孩子。
真真正正、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
失去了!
謝景瑜不在意被留在雅間里的薄婉君如何,他已經(jīng)不在意了,他下了樓梯, 出了茶樓, 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緩步走回了謝府。
他走到靜室門外,與一直守在那里的五色鹿打了聲招呼,“師兄!
五色鹿聽得聲音, 分出些許注意力來看了他一眼, 忽然問道:“呦?”
你今日早上的功課完成了嗎?
謝景瑜擺了擺手, 很理所當(dāng)然地答道:“當(dāng)然!
五色鹿不置可否, 只又問道:“呦?”
那昨日里交予你的功課呢?都完成了嗎?
謝景瑜聽得, 很利索地站起身,拍拍衣服就要去找地方做功課。
甭管鹿師兄昨日給他的功課他到底完成了沒,總之這時候他就得老老實實地回去做功課,不然還該有一大份功課等著他。
五色鹿見他動作,沒點頭,只冷不丁地道:“呦!
拿了東西過來在這邊做。
謝景瑜在五色鹿目光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一個怪臉,卻也不掙扎,很順服地從褡褳里取出一堆物什來,乖乖地在靜室門口這一片窄小的地界上盤膝抄經(jīng)。
五色鹿這才扭過頭去。
謝景瑜翻了個白眼,雙手卻在嫻熟地調(diào)墨。
凈涪這靜室之外,謝景瑜與五色鹿這一人一鹿雖各自忙活,但氣氛卻格外的和睦友好,讓謝遠(yuǎn)只遠(yuǎn)遠(yuǎn)地看得一眼,便笑著退了出去。
凈涪是不知道他靜室之外的那些事情的,他連這段時間里吳國上層人物間的暗涌都不知道,只專心參悟新得的那一段《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
他參悟得一陣,卻從定中出來,起身走到案桌前,抬手捻起墨條,在已經(jīng)干涸了的硯臺上重新磨出墨汁。
墨汁調(diào)和金粉,勾兌出他慣常抄經(jīng)用的墨水之后,凈涪才另拿起了筆枝,蘸墨落紙成字。
然則,凈涪此時謄抄的經(jīng)文,并不僅僅只是他新得的第十三分,還有另外的六分。從開經(jīng)的“法會因由”到經(jīng)末的“應(yīng)化非真”,除卻還散落在各處的經(jīng)文外,凈涪所得到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經(jīng)文都在此時抄了個全。
一遍,兩遍,三遍
每一遍謄抄,凈涪手上筆枝挪動的速度都不一樣,不是飛快,也不是拖得緩慢,但就是每一次都不一樣。
不一樣的不僅僅只是凈涪劃動筆枝的速度,還有每一次落在紙張上成形的文字的感覺。
這樣的狀況其實很奇怪,因為若不是特意為之,同一個人書寫的速度、文字中帶出的韻律在間隔極短的時間里,該是會有很多相同之處才是。
可凈涪這會兒卻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在意過這些區(qū)別,只一筆一筆地寫,就已形成了這樣的效果。
待到凈涪終于提起了筆枝,站定在寫滿文字的紙張前,凈涪卻沒看他面前的那張經(jīng)文,而是垂下了眼瞼,入了定中。
與凈涪本尊一同沉入定境之中的,還有凈涪佛身和魔身。
凈涪識海之中,左右兩側(cè)識海或是佛光大盛,或是黑霧洶涌,總之,各自咆哮噴薄。而這些佛光和黑霧除了根扎在它們原本的地盤外,還想要往對方占據(jù)的另一側(cè)掃蕩?刹徽撌欠鸸膺是黑霧,卻都在中央界線處被一片薄薄的紫氣攔了下來。
金色的佛光、黑色的魔氣、紫色的性光,一時,凈涪的識海世界里三色輝耀。
或輝耀或璀璨或暗沉的三色光芒中,隱隱有龐大凝實的佛陀金身、虛幻詭譎的心魔魔身和高貴純粹的紫光一一浮現(xiàn)。
三身以三才之勢分立,勾連彼此,互通有無,相互轉(zhuǎn)化。
隨著時間的流逝,三身間那股原本隱而不發(fā)的氣息終于無法按捺,陡然爆發(fā)。
“轟。”
無形的一聲巨響直如轟雷,卻只震蕩在凈涪識海世界之中,不露于外。
隨著這一聲春雷也似的巨響爆發(fā),凈涪佛身身下一朵虛幻蓮臺浮現(xiàn),將他穩(wěn)穩(wěn)托起,背后則有一尊九層佛塔大放光明。
佛光耀耀間,有陣陣佛唱聲、誦經(jīng)聲傳出。
卻正是寄居在九層光明佛塔中修養(yǎng)神魂的無數(shù)殘魂。
得這佛唱聲、誦經(jīng)聲加持,凈涪佛身座下的蓮臺越漸凝實,背后九層光明佛塔里的舍利子更是齊齊一震,光芒剎那大盛,直欲映照諸天。
佛身如此威勢,另一側(cè)的魔身也不示弱。
魔身身下現(xiàn)出一座黑暗皇座,將他牢牢護(hù)持,而皇座高大的椅背背后,則有一尊幽幽寂寂的九層暗塔吞吐無邊詭譎氣息。
黑霧沉沉間,有聲聲咆哮、低語聲響起,直欲搖惑人心。
然則細(xì)細(xì)聽去,卻沒有人聲、說話聲,只有陣陣風(fēng)聲嗚咽,仿似從人的心底吹來,撩撥著他心底最深沉最陰暗的**。
受這陣陣異聲撩撥,魔身背后那一座九層幽寂暗塔里的心魔珠也是齊齊吐出一片黑色的霧氣,霧氣須臾噴薄而出,吞噬無邊虛空。
佛身、魔身屆時聲勢赫赫,互不示弱,但同為三身之一的凈涪本尊卻與他們不同。
凈涪本尊只獨(dú)自一人,盤膝坐在虛空之中,座下沒有皇座、蓮臺,背后亦沒有寶塔,但他頭頂,卻罩定著一輪華蓋。
華蓋只低垂纓絡(luò),卻無人能夠忽視它的所在。
待到三身齊出,一股無形的氣機(jī)自凈涪本尊起,串聯(lián)佛身、魔身,終至渾圓如一,無漏無缺。
氣機(jī)升起又低落,及至最后漸漸平緩下來。
凈涪本尊、魔身、佛身同一時刻睜開眼來,卻是齊齊看得另外雙身一眼,就各自收攏身上異像,各歸識海。
凈涪本尊睜開眼來,手上還自提著一枝蘸著金粉墨汁的毛筆,面前還是那一張字跡都沒有徹底干涸的紙張。
凈涪本尊眨了眨眼睛,順手將手上的筆枝放到筆架上,緩慢而仔細(xì)地收攏了案桌上疊放著的一張張紙張,將它們依著紙張順序擺放成一部部佛經(jīng)。
但因為這些《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還俱都?xì)埲保瑑舾]有將它們送給旁人的意思,只自己一人收放在他的隨身褡褳里。
收拾了案桌上的東西之后,凈涪并沒有立時出關(guān),他坐在蒲團(tuán)上,拿出木魚和木魚槌子,沉默地敲了半個時辰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
佛身在識海中現(xiàn)出身,隨著本尊的敲經(jīng)節(jié)奏誦讀經(jīng)文。唯獨(dú)魔身,他懶懶地賴在黑暗皇座上,半垂眼眸,仿若睡去。
然則這是魔身自己的整理所得的方式,凈涪本尊和佛身誰都沒有多言,只由得他去。
待到敲完經(jīng)之后,凈涪本尊又將木魚等物什收回了隨身褡褳里,才收了陣禁,拉開門出去。
“咯吱。”
一聲輕悄的門戶轉(zhuǎn)動聲音喚醒了入定中的五色鹿和打瞌睡的謝景瑜。
五色鹿猛地抬頭,正見得凈涪從里間出來,先就笑彎了眼眸,悠悠長長地叫喚得一聲:“呦!
謝景瑜也是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背負(fù)著雙手先是下意識望向門戶,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抹去眼底剛升起的睡意,才笑著上前走得兩步,向著凈涪合手恭敬一拜,“老師,你出關(guān)了?”
凈涪自是點頭。
也是到得這個時候,魔身終于整理完了外間的消息,正與他在識海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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