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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時日已漸長, 此間恩怨也是暫告了一段落, 可現(xiàn)如今年晉文再將事情跟凈涪佛身提起來, 也仿佛還是昨日的模樣。
臉色煞白, 渾身也是寒津津的,像是在寒冬臘月時分往森寒森寒的水窟窿里頭泡了一遭似的。
家沒了, 闔家的人都死精光了, 就只剩下年晉文一個人。但他再是年少力薄, 也不可能不細查。
他年紀少, 又素來驕縱, 其實沒什么能力。再兼之城中人里多知他年家豪富, 如今見他家出事,自然而然就覬覦起了這一塊大肥肉。
畢竟沒了的也就是年家的大部分嫡支而已, 家財可還是在的。
別說外人,便連年家旁支里頭也有的是人動心。
你一口我一口,你搭一把手我扯一下腿什么的, 局勢更是亂得叫人眼花繚亂。積年的老狐貍要在這個亂局里頭梳理出個究竟來也得廢上一把子心思力氣, 更何況是他這個沒經(jīng)過什么事情的少年?
然而,他查不出個究竟,卻自有人跑到他面前來夸耀。
甚至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最初動手的學童。
凈涪佛身聽到這里, 哪怕沒有再從年晉文口中得到后續(xù), 也已經(jīng)能夠梳理個前后因緣了。
這樁悲劇的最初, 其實也就只是小童之間的幾句口角。這樣的幾句口角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 但也遠沒到要取人性命的地步,可偏偏事情就是鬧出了這樣一個結(jié)局。年晉文一家慘死,除了他自己幸存之外,就只剩下兩個流落在外的襁褓小兒。另一方先下手的也沒討到好,年晉文硬是也將他們一家子給藥殺了,以替他們年家報仇。
幾句口角其實不該上升到人命,而且不論是那個曾經(jīng)對年家下手的小童還是年晉文,本來也不可能有那個輕易取人性命的能力
可再是不該,也已經(jīng)成為了事實。
年晉文說起這些事情來的事情,言語、動作、神態(tài)中也都多有不解。
他自己都沒想明白,這樣恐怖可怕的事情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他自己又是怎么做到的這件事情。
年晉文將話說完后,愣愣地抬頭望向凈涪佛身。
凈涪佛身迎上他的目光片刻,轉(zhuǎn)移了視線望向外間不遠處的那條長河,“你又是為的什么,一直待在這舟船里的?”
為什么一直待在這舟船里?
年晉文很努力地想了想,終于有了答案。
“他他說不能”
沒等凈涪佛身問出來,年晉文自己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抱著自己的腦袋蜷縮成球。
“他?他是誰?啊”
凈涪佛身低垂眼瞼,雙掌在胸前一合,低唱了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佛號聲落在空中,被江風輕輕一吹,也就散去了,連個痕跡都再沒留下。但在這聲佛號聲散盡之前,年晉文只覺得一聲洪亮厚沉的鐘響聲在耳邊響起,震耳欲聾又清心定神。
在那一聲鐘聲中,年晉文只覺得腦海一震,一片迷霧散去,露出被隱去了許久的記憶。
他捧起了一本書。
那本書封面赤紅,可沒有名號,就只是一頁紅彤彤的封紙。內(nèi)中有書頁厚沉,幾乎一指多高,輕易數(shù)不過來。可那紙張顏色卻不是他們慣常使用的黃色紙張,而是透不出光來的墨黑。而那數(shù)不過來的書頁上,卻是詭異的連一個字都沒有
“那部書”
年晉文痛得腦筋一抽一抽,但還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三個字來。
“書?”
年晉文沒有來得及回答,他身體緊繃,腦袋就是被人拿銳器在內(nèi)中不斷攪拌一樣的,始終沒有個安靜舒坦的時候。
凈涪佛身探身,伸手在年晉文的腦門上敲了一下。
年晉文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也還是一下一下不停地抽搐著。
凈涪佛身垂眼靜坐,悄然入了定境。
這一坐,就是一夜。
夜幕漸漸褪去,天光不過微亮之際,正是僧人的早課時候。
凈涪佛身取過那一套木魚,拿了木魚槌子過來,一邊敲木魚,一邊誦經(jīng),以完成他這一日的早課。
經(jīng)聲、木魚聲,甚至是一不留神就會錯過的弄珠聲,落在凈涪佛身對面的年晉文耳邊,都在不輕不重地安撫他的神魂,叫他已經(jīng)許久許久都沒能安定下來的心神得到那么一小段時間的喘息。
他身體一點點放軟,眉間也漸漸地舒展開來,難得地享受了一小會兒功夫的好眠。
一場酣眠之后,年晉文睜著眼睛躺在地上,許久沒有動靜。
這地上有什么呢?
潮濕的還沾染著晨露的野草、蟻蟲剛剛爬過的土壤、磨著身體的小木枝再有就是凈涪佛身昨夜里遞給他的那個蒲團。
這樣的地方,能是讓人睡覺休憩的地兒?
偏年晉文就是躺在那里,像個泥人一樣的,久久都沒有個動彈。
凈涪佛身也不催他,自取了一部經(jīng)文過來拿在手上慢慢地翻著。
是的,現(xiàn)下景浩界狀況不好,能留給凈涪佛身把持的時間也不多。可即便凈涪佛身再是忙碌,也不是就差了這么一點兒功夫。
年晉文不知道這些,他也沒去想過這個,他就是躺在那里,不知倦與怠,不懂饑和渴
不過人吧,倦怠撐得,饑渴也頂?shù)茫瑓s很少能夠忍得住三急。
年晉文就沒能熬過去,到得三急襲來,他再也躺不住,只能慢慢地從地上挪起,拖著身體也似地一步步往后頭的樹叢走去。
凈涪佛身翻過一頁書紙。
等到年晉文從后頭的樹叢走出,又到得江邊就著江水洗過手后,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還是怎么地,竟然在他的那個蒲團上坐了,定定地望著凈涪佛身。
然而,凈涪佛身還在慢慢地翻閱著手中的書典。
年晉文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硬是半點沒打擾凈涪佛身。
一直到凈涪佛身翻完了手中這一部佛典之后,他才抬頭望向年晉文,“檀越可是清醒了?”
年晉文扯著嘴苦笑了一下,但再開口卻是答非所問,“凈涪比丘,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凈涪佛身嘆了一口氣,“是魔念。”
“魔念”年晉文低低地重復了一遍,卻忽然無聲笑了起來,“在這妙潭寺的地界上,居然會有魔念?呵呵呵哈哈哈”
凈涪佛身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不說妙潭寺和佛門,便連一整個景浩界,其實也拿這魔念背后的主人沒有太多的辦法。
凈涪佛身等了一會兒,等到年晉文稍稍平復心情之后,他才答道:“不單單是妙潭寺,魔念在這一整個景浩界都存在”
年晉文的聲音一下子停住了。
凈涪佛身迎著他的目光,“你這么長時間的游走漂泊,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么?”
年晉文沒有回答。
他自己低著頭想了許久,也隱隱猜到了什么。
凈涪佛身見他有點想明白了,就沒再多說,而是合掌低唱了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年晉文默然許久,“我不想管那些,凈涪比丘,我只問你,你能幫我找到那兩個孩兒么?”
如果是早前時候,年晉文或許會因為種種原因而想要跟在凈涪佛身后面摻一腳,又或者是跑出去來個一試天命什么的,可現(xiàn)在?年晉文已經(jīng)不在意那些了,他唯一想做的,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家里的那兩個侄兒。
凈涪佛身點點頭,應(yīng)道:“可以。”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年晉文的呼吸就忍不住停了一停。
“你”他死死地盯著凈涪佛身,呼吸更是喘了起來,“你知道他們在哪里?”
凈涪佛身也還是點頭。
“真的嗎?!”年晉文當下就想要咧開嘴笑,但又被他繃住了,只一疊聲地問道,“他們怎么樣了?現(xiàn)在在哪里?都是個什么情況?有沒有人照看他們?他們哭了嗎”
在這些一疊聲的問題中,那本來就幾不可聞的水珠滴落聲音更是沒了痕跡。
凈涪佛身不單不生氣,還相當?shù)挠心托摹D陼x文怎么問的,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他也就怎么跟年晉文回答。
年晉文的眼睛始終死死地盯在他的臉上,不知是怕凈涪佛身說謊,還是希望凈涪佛身現(xiàn)在說的都是真的。
等到年晉文將他存了一肚子的問題統(tǒng)都跟凈涪佛身倒了一遍,從凈涪佛身這里拿到了答案之后,他反倒就沉默下來了。
凈涪佛身放任他靜默,自己從隨身褡褳里摸出一節(jié)平滑有光的木片來。
他將木片拿在手上,抬手在那節(jié)木片上刻下了“年晉文”三個字。
不過是三個字的鐫刻而已,凈涪佛身的動作很快,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jīng)完成了。
他握著這節(jié)木片看了看,卻又抬手,虛虛在年晉文頭頂拿了一把,直接將他手指里虛虛掐著的那一段因果線給拍在了那節(jié)木片上。
那因果線只在無形的虛空中晃蕩了一瞬,便也就沒有掙扎地沒入了那節(jié)木片上。而隨著那段因果線的投入,凈涪佛身手上的那節(jié)木片上似乎也更厚重了幾分。
這絕對不是錯覺!
年晉文在心底里重重地發(fā)誓了一遍,又巴巴地盯著凈涪佛身手里握著的那節(jié)木片。
他也真的是有些感覺的。
凈涪佛身將手里的木片往前一遞,遞到了年晉文的面前。
年晉文磨蹭了一小會兒,才顫顫地抬起手,來捧那節(jié)薄薄的木片。當凈涪佛身將那木片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的手還又抖了一抖,險些沒能拿住那一節(jié)木片。
渾然一副不堪重負的模樣。
凈涪佛身收回手,無聲在胸前合了一合。
年晉文哆哆嗦嗦地將木片放入一個錦囊中,又將那錦囊貼著胸口好好地存放,這才算是罷休了。
可饒是藏得那樣仔細,年晉文也還是一顫一顫的,時刻關(guān)注著他胸前那處存放著錦囊的地方。
凈涪佛身又道:“檀越跟著這節(jié)木片走,就能找到人了。”
年晉文花費了一點時間消化凈涪佛身話里的信息,才點點頭,合掌恭敬而虔誠地跟凈涪佛身拜了一拜,“多謝比丘。”
凈涪佛身搖搖頭,推辭了一遍。
年晉文似是想岔了什么,他小心地抬眼看看他,又飛快地低下頭,半響后又抬頭,接著還在凈涪佛身發(fā)現(xiàn)他的小動作之后又低頭
如此幾番的來回,凈涪佛身哪兒還看不出他有些話要說?
“檀越?”
年晉文囁喏了一陣,才低垂著頭,啞著嗓子問道:“比丘,我我殺了人的”
凈涪佛身垂了一下眼,又是低唱了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年晉文又道:“我我殺了人”
他的話音開始的時候有些顫抖,但還沒說兩句,他就又挺起了背,提著嗓子說道:“我殺了他們!”
凈涪佛身掀起眼皮子,分出眼光來看他,見年晉文臉上那正從瑟縮快速往兇狠猙獰轉(zhuǎn)變的神色,心里又嘆了一口氣,“南無阿彌陀佛。”
如果在年晉文面前的不是凈涪佛身,而是魔身,看著面前這個心性正在發(fā)生變化的少年,怕就不會像凈涪佛身這般攔一攔。他不僅不會阻攔,甚至還有很大的可能再將年晉文往那邊推一把。魔身確實也是凈涪三身之一,對魔道尤其是無執(zhí)童子懷抱莫大的惡意,他不會想要無執(zhí)童子達成所愿,也相當愿意削減無執(zhí)童子的種種資本,可偶爾時候,他也會有些惡劣的想法和謀算。
譬如在無執(zhí)童子自己的動作里再惡心惡心他一樣。
以年晉文的資質(zhì)和手段,他便是真想要將他家里的那筆帳算到無執(zhí)童子頭上,以他當前的實力和手段,好吧,哪怕給他一段不短的時間增進實力,他和無執(zhí)童子之間的差距也還是不可觸碰。傷害不到他,不就只是能惡心惡心他嗎?
事實上,不單單是年晉文,凈涪、左天行乃至是一整個景浩界,不也是一樣的么?
一樣的拿無執(zhí)童子沒有太多的辦法,只能不斷地在縫隙中自保,不斷地尋找最后的那一線生機。
凈涪魔身如此,凈涪本尊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凈涪本尊在,他很大可能會選擇袖手旁觀,看一看這年晉文會在無執(zhí)童子力量的影響下走到哪一步。畢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曾經(jīng)落在他的手剎發(fā)過來,被他拿捏把玩,他也該當是跟佛門有過一段不淺的緣法的。這樣的一個人,不是有幾分相類于他么?
凈涪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做出了抉擇,現(xiàn)在的這個年晉文,又會怎么走呢?
是徹底地陷落在無執(zhí)童子的影響之中,受無執(zhí)童子驅(qū)使,還是能趟出另一條路來?
可說一千道一萬,此刻真正站在年晉文面前,看著年晉文掙扎的,還是凈涪佛身。
凈涪佛身秉持了凈涪的一縷善念,到底是出手了。
佛唱聲落在年晉文的耳邊,還像先前每一次的那樣,如銅鐘大震,將他從混沌迷蒙的腦海中救出,拉拔出他的理智來。
年晉文急急地喘了一口氣,抱著腦袋沉默了許久,才慘笑著道:“我殺了他們”
凈涪佛身看了看年晉文,見他眉眼間勃發(fā)的殺念已經(jīng)被壓下,才問他道:“你殺了他們,那你后悔么?”
年晉文愣了一會兒,似乎沒想到面前的這個佛門比丘不單沒有斥責于他,沒有立即拉著他上府衙,而是就坐在那里,淡淡地問了他一句“后悔么”。
“后悔?”他卻笑了起來,斬釘截鐵地道,“不,我不后悔!”
“他殺我家人,我滅他全家,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不后悔!”
凈涪佛身無聲合掌。
凈涪佛身沒再說什么,年晉文卻死死地盯住了他,追問道:“你不是妙音寺的比丘么?你不拿下我?”
凈涪佛身搖搖頭,“我不拿下你。”
年晉文沒想到自己真的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一時間就沉默了下來。
凈涪佛身看了他一眼,卻又說道,“但會有人來拿你的。”
年晉文似乎沒有聽到凈涪佛身剛剛補上的那句話,反而問凈涪佛身道,“為什么呢?”
凈涪佛身笑了一下,沒說話。
年晉文不再問了。
他坐在原地,茫茫然地望入虛空,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在無所事事地發(fā)呆。
凈涪佛身陪著他坐了一陣,到得年晉文的心緒平復下來之后,他才從蒲團上站起身來,收拾起自己的物什。
他的動作很利落,沒過得一會兒,這江邊上屬于凈涪佛身的物件除除了年晉文座下的那一個蒲團之外,已經(jīng)全部收入他自己的隨身褡褳里了。
年晉文也知道,但他還是沒動,依舊穩(wěn)穩(wěn)地坐在蒲團上。
凈涪佛身隨手將隨身褡褳搭在肩膀上,向著年晉文躬身合掌一拜,轉(zhuǎn)身就走。
竟然是將那個蒲團留下來了。
年晉文看著凈涪佛身,看著他的身影步步遠去,直到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這個凈涪比丘,真是怪!
年晉文嗤笑了一聲。
怪倒也好。
要不是他怪,今日他就得被拿到府衙里去,替那幫子人抵命。
抵命?呵呵,也不看那幫子人欠了他們家多少條人命?!
年晉文也沒在那蒲團上坐多久。不過片刻功夫,他也從蒲團上站起來了。
站起來之后,年晉文盯著那個蒲團看了一會,終于伸出手將那個蒲團拎起,帶著它回到了那條船舟上。
入了船舟,年晉文都顧不上將那系舟的繩索解開,先就將蒲團擱放到了船頭上,自己轉(zhuǎn)入船艙里,從里頭扒拉出一個木箱子來。
他將木箱子帶出船艙,卻沒有打開,而是轉(zhuǎn)身又在那個蒲團上坐下,只拿他那一雙眼睛盯著木箱子。
在今日之前,年晉文其實不記得這一個木箱子里到底都裝了些什么。盡管這個木箱子根本就是他自己一手收拾布置,又一手將它搬上船艙,讓它在那不大的船艙里占上一個位置,一日日地在他眼前晃。
當然,那都是今日之前的事了。
現(xiàn)在,年晉文確實是想起了這個木箱子的事情,也知道木箱子里面都裝的是什么,他甚至還想將這個木箱子打開,取出木箱子里頭的東西,可是在即將動作的時候,年晉文到底又遲疑了
他盯著他面前的木箱子出神半響,直到肚腹中響起了鼓鳴聲,才算是拉回了他的神智。
年晉文摸了摸身下的那個蒲團,終于抬起手去,搭上了那個木箱子的邊沿。
木箱子里沒有鎖。
它本來也不必掛鎖。
年晉文深吸了一口長氣,手上一個用力,便將木箱子的蓋子打了開來,露出里頭盛著的那一樣物件。
那件物件也不是別的,正是當日年晉文在他家中廢墟里得到的那一部古怪書籍。
封面通紅,內(nèi)中沉黑,無有一字的厚沉書籍。
年晉文盯著那部書籍,久久沒有移開目光。而他的眼底深處,正有一絲一絲的紅線蜿蜒生出,似要將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染成與那書籍封面一般無二的赤紅。
身下原本平平無奇的蒲團忽然涌上一股清涼的氣流。這股氣流從他膝上起,直沖腦門,將他已經(jīng)飄遠陷落的神智又一次給扯了回來。
年晉文渾身一震,“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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