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侍官和錄文官兩人，站在幽黑的深夜里。又打了個哆嗦。兩人挪步靠近，互相依偎。又互相感覺到對方瑟瑟發(fā)抖的身子。
“這……會不會，有點兒狠了？”錄文官遲疑地開口。
不是有點兒，是太他娘的狠了！內(nèi)侍官心中腹誹。
“若是你們決定效忠于我，不叛我自然靈魂安度。若是不應(yīng)我，那我們便都去死吧�！睖厍辔嗟�。聲音平靜得幾乎淡漠。
好像死的不是她一般。
“我是不想死。”內(nèi)侍官琢磨著開口道：“可效忠于你有什么用？你不過是個小才人，我們倆又只是個從八品的小獄官。若是你出了這牢獄，就不可能再碰面的�！�
“公公只消說應(yīng)不應(yīng)。”溫青梧開口道。一點兒要死之前的掙扎和絕望都沒有。
內(nèi)侍官還在猶豫，錄文官卻是忽而堅定地道：“好，我應(yīng)�！�
說完，他大步跨到旁邊，將手指頭咬破，舉起來對著天宮寅位便道：“冥府天官在上，我留吉今日以血起誓，這一世，效忠才人溫青梧，若是背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轉(zhuǎn)世輪回世世斷子絕孫。死魂生生入鬼府下十八層地獄受剖心割肝挖眼刈舌之刑，滾鍋而不死，千錘而不散�！�
說完，錄文官留吉自己都打了個哆嗦。而后轉(zhuǎn)頭對著溫青梧道：“溫才人，可矣？”
“不可�！睖厍辔嗟溃骸斑�有一個�！�
內(nèi)侍官光是聽到留吉的話都有些發(fā)冷，更不消說自己說了。
“我我我，我不說�！彼笸碎_一步，離溫青梧遠了些。
留吉一聽，不樂意了：“元禮，你可不能如此。我都發(fā)了！”
“我不發(fā)……”元禮又往后退了一步。這誓實在太毒了！最毒的，還是一句世世斷子絕孫！
他們太監(jiān)傳宗接代床上快活的奢望可就盼著下一輩子呢。
留吉有些急了。要是元禮不發(fā)，溫才人又不出法子。那他將才那毒到劇毒的誓豈不是白發(fā)了！
“你不發(fā)那就等著死吧！在掖庭獄呆了這么久你難道不知道衛(wèi)貴妃的手段？不發(fā)是不是，不發(fā)今天一過，咱倆脖子上就架了剛刀，連哪天橫死都不知道！”
留吉說完，元禮沉默著，還是沒發(fā)聲。
留吉見此，搓著手掌心。片刻后嘆了口氣：“不發(fā)就算了。反正總有一死。最差也就是像小瑾兒那般丟在井里泡爛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或是斷盡手腳跟著壓鬼的符文一起埋在紅花樹下的谷勝。說起來，谷勝好像到現(xiàn)在還沒被人發(fā)現(xiàn)吧？”留吉嘖了幾聲：“大概要爛在樹根里了。”
話音還沒落完，元禮已經(jīng)咬破了手指對著北邊開始叨叨起來。
夜雨瀝瀝淅淅。
被黑夜籠罩的掖庭獄中，安靜的可怕。在這安靜之中，響起了內(nèi)侍官元吉的聲音。
“現(xiàn)在才人你能告訴我們該如何做了么？”元吉道。原本他知曉事情真相后是萬分懼怕的，可如今連這么毒的誓都發(fā)了。聽著那小才人幾近蚊蠅又淡漠無情的聲音，慌燥的心竟意外地平靜起來。
“你們其中一人，連夜去告密梅淑妃�！�
“告訴梅淑妃？”內(nèi)侍官質(zhì)疑地開口：“她會幫我們？我們可是掖庭獄的人�！�
“正是因為你們是掖庭獄的人，她才會信�！冉o我倒口水。”溫青梧啞著嗓子道。
留吉聞言，轉(zhuǎn)身摸索著走到旁邊的水房舀了一碗水端過來，蹲在地上舉起碗。
“才人請喝�！�
溫青梧的十指根本無法使力，便依著留吉一點點喂著自己。
元禮看著一點點抿著水的溫青梧，道：“她信了我們又如何？我向她告了衛(wèi)貴妃，只有死路一條。衛(wèi)貴妃是一定不會放過我了。等我沒用的時候，梅淑妃也肯定棄我不顧。那時我的境地更糟�！�
溫青梧慢慢的潤了嗓子，這才緩緩道：“你只需聽我講。
你趁著夜色去找梅淑妃，最好不要被別人看到。你是掖庭獄的人，對于衛(wèi)貴妃的齟齬事，說出來的可信度高。梅淑妃一定不會置之不理。她會詢問你，你不消說其他的，只說這一次狀紙的事。她再問其他，你不能答。
她一定會惱你拿喬，這時候你才說你也是走投無路，這一次莫名其妙就進了衛(wèi)貴妃的死局，不得不出此下策。再者，……”
喝了那水，溫才人的聲音果然不似方才那般可怖了。
話音還在響。元禮越聽越奇怪。許久，聲音停下，黑暗中又安靜起來。
元禮聽著，臉色看著溫青梧有些奇怪：“你剛剛說的那狀紙里的內(nèi)容，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看到了�！睖厍辔嗟馈�
元禮和留吉對視了一眼，很快偏過頭掩下臉上的神色。
“你常與梅淑妃親近？”元禮又開口問。連淑妃娘娘會做出的反應(yīng)都猜到了，該是有多了解。
問完卻更是奇怪了。
要是更梅淑妃親近，不消說梅淑妃不會這樣冷眼旁觀不聞不問。就是皇上和衛(wèi)貴妃也不會處置得這么隨意。
“要想活，按我說的做。”溫青梧說完，喘了喘氣。連說話都提不上氣了。
了解？不過是前世看太多后宮女子，猜的罷了。運氣好，便猜中。不好就是死路�；钆c不活，她猜。其他的，只有交給老天了。
看老天讓不讓她活。
不過，溫青梧畏縮了一下。這樣潮濕寒冷的雨夜，要是她算錯了。怕是熬不到天明了。
“那要不要向梅淑妃要個醫(yī)官來瞧瞧？”元禮問得有些小聲。
“不用。她會找的�！睖厍辔嗾f完，閉上了眼睛�？吭谝伪成喜辉僬f話。如果猜對的話。
……
……
要是平日這個時辰，她早就睡著了�？山褚褂晏罅�，她又是個眠淺的。在殿中輾轉(zhuǎn)半夜都不能入睡。
殿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而后響起刻意壓低的聲音。
梅淑妃翻了個身，蹙起了眉：“朱兒，外頭是何人？”
今夜值夜的朱兒聽到淑妃娘娘的聲音，趕緊爬了起來：“娘娘，奴婢這便出去斥責(zé)！”
簾子里頭沒有聲音，朱兒知道這是應(yīng)了。于是趕緊下榻穿好木屐快步走了出去。
“何人在此喧嘩！”她拉開殿門，對著外頭廊下的幾人壓著聲音斥責(zé)道。
廊下的人本來就怕吵到梅淑妃，這會兒看到值夜的朱兒出來，便知已經(jīng)吵到了。個個都不勝惶恐。
“朱兒姐姐，是這個人，非鬧著要見娘娘！”在外頭值夜的小太監(jiān)指著一個穿著斗笠看，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內(nèi)侍。
“你是誰？”朱兒看著那內(nèi)侍道。
那內(nèi)侍繃著臉：“奴婢見到淑妃娘娘自會說�！�
“看吧看吧，他連名字都不說！就在這里鬧著非要見娘娘！”小太監(jiān)說道。看吧，這么無理取鬧的人，吵醒娘娘可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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