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娘目瞪口呆,再料不到兒子竟存著這個心思。
半日才白著臉顫聲道:“這樣能成?”畢竟是一條,不,兩條人命,媳婦是外人不要緊,孫子可是親孫子!
她孫子的親爹咬著牙說:“若是叫她生出兒子來,就是她人死了,我有個兒子,人家黃小姐不見得愿意嫁進(jìn)來當(dāng)后娘。”
當(dāng)然,以黃小姐的溫柔賢淑,便是做后娘也是頂賢惠的那種,定會將前妻的孩子視如己出,一心一意撫養(yǎng)他長大。
但他可不會為著宋秀秀這蠢婦的孩子委屈自己心愛的黃小姐,他的長子該是黃小姐這位大家閨秀的兒子,宋秀秀這等村婦太辱沒身份,若是長子由她生出來,他柳如龍一生都會蒙羞。
從前他就是沒想通,叫宋家唬住,才稀里糊涂娶了宋秀秀,如今想來,大丈夫何患無妻,就是宋秀秀也該曉得自個兒配不上他,能做他兩年娘子,死后埋入他柳家祖墳,她就該高興地笑出來哩。
要不是嫁給他,她宋秀秀就是再修三輩子,還能吃上人家的香火不成?
小秀才越想越覺得這般計劃是宋秀秀占盡便宜,他待宋秀秀真?zhèn)仁至義盡,好到不能再好。
秀才娘起先還舍不得宋秀秀肚子里那個活蹦亂跳的大孫子,后頭到底叫兒子說動,反正她待宋秀秀也沒啥情義,孫子由誰生不是生,只要是他們老柳家的種,宋秀秀有啥要緊?
母子兩個商議半晌,就跟宋秀秀隔著一堵墻,定下將來迎娶黃小姐的計策來。
這日過后,柳如龍更加不常在家待著,得空就往黃家跟前轉(zhuǎn)悠,連學(xué)堂都少去。宋秀秀不滿,自有秀才娘支應(yīng)。
秀才娘先跟宋秀秀說,小秀才如今苦心攻書,要給她和兒子掙前程,好勸她多吃多喝,務(wù)必給柳家生個大孫子出來。
秀才娘生育過,她懂的事情宋秀秀可不懂,這婦人懷孕期間要是吃太多,又不得出門走動,營養(yǎng)全叫肚子里的孩子吸收去,越長越大,生孩子時可要吃苦頭。
本身宋秀秀肚子就大得嚇人,看上去竟似懷了雙胎的模樣,請大夫診脈看過,又不是雙胎,只有一個長這么大。要是宋秀秀能回娘家兩回,牛氏、董氏約莫還能跟她說道說道這些將就,偏生她叫秀才娘養(yǎng)在家里不得出門,也沒個人教她這種事,便每日美滋滋地大吃大喝,自以為秀才娘待她十分盡心,全然不曉
得大魚大肉背后滿是殺機(jī)。
卻說小秀才存下治死宋秀秀、迎娶黃小姐的心思,待黃小姐越發(fā)熱絡(luò)起來,一天到晚恨不得把兩只腳黏在黃家院墻外。
說來也巧,黃小姐這些日子支撐家務(wù),免不得要出門,再不能似先前養(yǎng)在深閨。一來二去,兩人便打過幾個照面。
小秀才細(xì)細(xì)品度,黃小姐出落得好似初綻牡丹、帶露芙蓉,那一顰一笑的風(fēng)情非但家中蠢婦及不上,就是宋家那不解風(fēng)情的李大妞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
黃小姐每常用含羞帶笑的眼神掃過小秀才面上,他便渾身發(fā)熱,恨不得立時跟了她去,偏黃家高門大戶,黃小姐一進(jìn)門,立刻門戶緊閉,他近前不得,只得在外頭空等。
黃小姐進(jìn)得家門便同丫鬟笑:“你瞧見外頭那個呆頭鵝沒有?”
這幫丫鬟可不是她在老家時的丫鬟,一個個都是黃太太特別挑選出來,專為治黃小姐的毛病,因此她雖笑得花枝亂顫,丫鬟卻不敢笑,只說:“人家好歹是個人,小姐口下留情。”
“人?”黃小姐一想,那呆頭鵝穿直裰,同鎮(zhèn)上別個穿短打的男人果然不同,又能讀詩句贊自己美貌,果然不是尋常男人。
黃小姐想著想著開始發(fā)呆,丫鬟急忙提醒:“小姐,那人都成婚哩,你可不能打錯主意!”
黃小姐凌厲的眼風(fēng)掃過丫鬟,厲聲道:“我打啥子主意?啥叫我打錯主意?你倒是同我說清楚,說不清楚時,我便去告訴娘,叫她發(fā)賣你!”
那丫鬟如何說得出口,到底叫黃小姐揪著錯處告到黃太太跟前:“我不過看到別人說兩句,世上那么多人,一個都不許我說不成?我再做錯,也是黃家的小姐,幾時輪到一個丫頭對我指手畫腳?”
黃小姐氣得胸膛起伏,兩頰通紅,眼睛水亮,越發(fā)美艷起來。黃太太還在病中,正頭疼得不行,叫仆婦給她剪兩塊藥膏子,在火上烤熱后貼到太陽穴上。
她沒心思管事情,連家事都只得交給黃小姐,哪里耐煩丫頭裹亂?聽見黃小姐哭個不住,閉著眼睛道:“既是這丫頭不敬你,就叫她回老家去,再換好的來使。”
黃小姐眼珠子一轉(zhuǎn):“我要我原先的丫頭!”
“你要彩蝶?那不成,彩蝶已打發(fā)回家嫁人去,回頭叫你哥哥嫂子再給你挑好的來。”
黃小姐還要再說話,便見黃太太皺著眉,不耐煩地翻個身,背對著她,便曉得娘委實(shí)不愿再花心思,只得退出來,心道:這回打發(fā)了這個麻煩丫頭倒也不錯,別個事情往后再說。
黃小姐打發(fā)完不聽話的丫頭,便到廚下去尋她家廚娘。她曉得廚娘常與外頭人打交道,消息最是靈通,要打聽啥事情,找她準(zhǔn)沒錯。
廚娘只管一日三餐,黃家人口少,廚娘也清閑,正跟人嗑瓜子磨牙,忽然見小姐在外頭沖她招手,連忙出去滿臉堆笑地問:“小姐叫我啥事?”
黃小姐道:“如今娘叫我管家,我且聽聽這幾日廚房上頭的章程,哪里不當(dāng)便改過來。”
廚娘心里一顫,管廚房在啥地方都是肥差,廚娘多吃多拿是慣例,便是黃太太也習(xí)慣睜只眼閉只眼,但這位小姐原先從沒有管過家,不曉得里頭門道,要是她計較起來,廚娘豈不吃虧。
廚娘連忙把一道說話的人攆出去,請黃小姐坐到干凈處,端上才得的點(diǎn)心同玫瑰露來。
一見玫瑰露,黃小姐又勾起一段心事,隨口道:“這也是隔壁宋家做的?”
廚娘連忙點(diǎn)頭稱是:“隔壁宋娘子送來的,道是自家產(chǎn)出,給街坊們都嘗嘗。味兒倒也還好,比正經(jīng)大地方的玫瑰露不差啥子。”
黃小姐撇撇嘴,盤問廚娘半日賬目問題,問得廚娘滿頭冒汗,才抿一口玫瑰露,淡淡地說:“當(dāng)家理事,總不能不曉得外頭的事情,你且說說這宋家是咋回事。”廚娘裝著膽子看黃小姐一眼,看不出神情如何,又一想,這宋家當(dāng)家的和娘子聽說好得很,同小姐說說應(yīng)當(dāng)不妨事,便把自個兒往日聽來的小道消息一副腦兒倒給黃小姐:“聽人說,這宋家原先窮得衣
裳都穿不起,才娶來的娘子幾要餓死,日子著實(shí)過得凄慘。”
“那他們家如何又這樣富起來?”黃小姐一聽是窮人家出身,越發(fā)看不起那位宋家娘子。廚娘笑道:“這窮人家過不下去的時候,總能想法子掙命。那宋家當(dāng)家的原是個有武力的漢子,在外頭與人販貨,他家娘子啥都抓拿得,滿野地里長的桑葚、山莓、野草莓,她都能厚著臉皮拿去賣錢,
一來二去就有了本錢,開起個豆腐店。”
“有個豆腐店在,吃穿不愁,他家又買花苗蒸花露,便是如今這樣。這家子運(yùn)氣當(dāng)真好,換作別人,只怕掙扎不出來哩。”廚娘嘖嘖稱奇。
黃小姐又道:“那這鎮(zhèn)上別人家哩?”
廚娘已說得順嘴,心想小姐當(dāng)家,總不能不曉得鎮(zhèn)上情形,當(dāng)下先說起柳老爺家事情,又掰著指頭數(shù)鎮(zhèn)上幾家大戶、鄉(xiāng)老、族長家。
數(shù)過這些人家,也少不得把出息的年輕人單拎出來再數(shù)一遍:“譬如那柳家大郎,喚作柳義的,人也十分能干,只一樣兒,他娘子只得一個閨女,再生不出兒子來,也不曉得將來那注家產(chǎn)便宜了誰。”
“再有那宋家當(dāng)家的,叫宋好年,他娘子也不能生,別看宋娘子如今風(fēng)光十足,再過幾年可有得她受哩。”
“人里頭,柳家的柳如龍是頭一份兒,學(xué)里先生都說他有出息,偏娶了宋好年的妹子,聽說生得跟個母夜叉也似,如今懷著身子,想是不久就快生”
廚娘絮絮叨叨,也不顧給一個未婚的小姐講生不生的事情不合適,黃小姐聽得津津有味,不打斷她。
黃小姐心道:那穿直裰的呆頭鵝就是小秀才柳如龍?
滿鎮(zhèn)上看來,就這個還勉強(qiáng)配得上自個兒,可恨偏是個有家有室的。既有娘子,娘子快要生產(chǎn),來自家門外兜搭自己干啥?
她心里想著事情,臉上一時陰一時晴,廚娘忽然想起小姐來考察自己,她說著許多話只怕引小姐不高興,連忙閉嘴不說。
黃小姐起身就往閨房里走,把鎮(zhèn)上有點(diǎn)能為的青年人在心里過上一遍又一遍。她的年紀(jì)正是該出嫁的時候,爹娘把她從老家弄到這個鎮(zhèn)上來,八成就要她嫁在這里,她若不放出眼光手段去自己挑一個好的,叫爹娘隨便挑個不可心的,往后幾十年她可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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