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我和秦沖三人在客棧之中,對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百無聊賴。
外面的大街上白皚皚的一片,已經沒有了往常晚間熙來攘往的人群,連晚間巡街的宮廷衛隊也不見了蹤影。
上官燕喜不會來了,如此的雪夜她應該是窩在家中溫暖的錦被里昏睡上兩天兩夜。
“少主,桂之坊我們還去不去啊?”
鍋盔劉店里大街已經來回溜達了好多趟,眼看著地上的積雪由埋住小腿到當前的過膝,急的直跺腳。
“今日就算了吧,這暴雪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不能騎馬,步行來回至少也要兩個時辰!”
我看著彤云密布的夜空,無可奈何的苦笑道。
“鍋盔啊,你這回要是能去把蘭姐她們請過來,我下年的工錢分你一半!”
沙米漢雙手插在寬大空洞的羊裘大襖之中,開心的呼著熱氣道。
和我一樣自小在干燥溫熱的于闐國長大,這條商路上雖然走了將近十載,但從未見過如此的連天飛雪。
沙米漢孩子氣的從店家那兒取來了幾把木鏟,邀我們一起堆個雪人,如街邊正在戲耍的小童們那般。
“鍋盔,辛苦一趟吧,去桂之坊。如能成功十個金的辛苦費怎么樣?”
我歡天喜地的接過了沙米漢的木鏟,把年復一年在清風澤畔的沙地里堆沙人的興頭又拿了出來,可勁的鏟起雪來。
一邊慫恿鍋盔劉道,這家伙已經完全迷上了那個叫蘭姑娘的風塵女子。
不過在此風雪之夜,如果真能與一班妙齡的女子圍爐把酒,豈不是美事一樁!
“鍋盔,少主已經發話啦你還楞啥?你不去我去啦!”
秦沖抬起頭來擦了把臉上的汗珠,隨手脫去身上的毛裘棉襖。
“好吧!少主有令鍋盔萬死不辭,呵呵!”
鍋盔劉呵呵笑道,盡然真從店家那兒借了一身蓑衣斗笠,赴桂之坊請蘭姑娘去了。
我自小從奶奶那兒,得到過“長安坊”慕容氏玉雕技法的真傳,雪雕更是小菜一碟。
說話間的功夫,我已經用短劍和木鏟,在雪堆之上雕琢出了上官燕喜小姐騎馬踏雪歸來的雪人雛形。
“少主,鍋盔無能,雪太深啦!到不了桂之坊,就算是到了人家姑娘們也來不了!”
在我的雪人大功告成的時候,鍋盔劉懊喪的從街頭轉了回來,呼呼啦啦的脫下身上的蓑衣道。
瞅著他那無可奈何的熊樣,我們三人都不禁爆笑了起來,除了拍拍他的肩膀,沒有其他的安慰之法。
就在這時,遠處大街上有三個黑色的人影呼嘯而來,如同貼著雪面飛行一般,他們的身后還拖了一個滑動的板狀之物。
“易兄我們來啦!”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三個黑衣盡然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上官燕喜熟悉的雅音隨之入耳。
“燕喜小姐!真是你啊!”
我狂喜的跑上前去,這才發現上官燕喜和隨行兩人的手中各拿了一桿長篙,雙腳踩了一塊兩端翹起扁舟一樣的木板。
難道能在雪地之上蕩舟,中土何時出過這般神奇的載人之物!
“既然和易兄你們有約,天上就是下刀子我也要過來啊!呵呵!”上官燕喜呵呵笑道。
“哦!易兄,這在我們長安叫做滑板,冰戲雪戲之用,是從北地胡人那兒傳過來的。很好玩的,明日我教你們!”
她見大伙都瞅著他們腳下的“坐騎”,趕緊開心的解釋道,一邊讓隨行的兩位伙計把帶來的酒肉送到店家的伙房。
這個小女子真是太細心了,連晚間歡聚的酒菜都在家中備好了帶過來。
“上官小姐,過來欣賞一下我們的雪人,少主雕刻的!哈哈!”
一旁的秦沖熱情的邀請道,早已忍不住嘻哈了起來。
而鍋盔劉和沙米漢則協助洛城郵驛家的伙計,把酒肉諸物提入了店內。
“哇!太像我啦!易兄,你還有這樣的功夫!”
看到自己栩栩如生的雪雕塑像,上官燕喜由衷的夸贊道。
“呵呵,燕喜小姐過獎了,武威郡慕容氏玉石世家的嫡系傳人,這點雕蟲小技何足道哉!”
盡管嘴上謙遜有加,但上官燕喜的褒獎卻讓我有點飄飄而然。
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如此夸贊我的雕工技法。
這時,燕喜小姐家的兩伙計過來和我們打招呼告辭,我趕緊喊住了他們。
“兩位小哥辛苦,不成敬意,路上買點酒喝!”
我從兜里取出了兩塊碎銀,塞給了這倆伙計。
如此天寒地凍的雪夜,給我們送來酒肉,確實辛苦了他倆。
“易少主的賞錢,你們就收下吧。回去和我阿媽說,我今晚就住這兒了,讓她不要擔心。”
看自家的伙計有點猶豫,上官燕喜親昵的笑道。
“多謝易少主,小姐,我們走啦!”
話畢,兩位踏上滑板,如飛般的踏雪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那一晚我們五人在這異鄉帝都的客棧里,圍著火爐、品食著燕喜小姐帶來的羊燉、清酒,講述著山海奇譚般的途中見聞。
就如同自家的兄妹重逢一般,沒有任何的雜念。
燕喜小姐說,她在東海郡的長灘之上,見到了一條早已凍死的海魚,有幾層樓那么大那么高。
“是鯤吧?莊子有云,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我喝著清酒隨口答道,身著紫衫毛裘,青絲如云般的上官燕喜,又恢復了她那迷人的雅音和如花般的笑靨。
“可能是吧,不過聽當地的漁人講,這種大魚不叫鯤,他們謂之鯨魚。據說北海之中這樣的大魚隨處可見,能把航行的海船吃進肚子里!”
沒有篩酒的伙計,大伙輪流著給各人的杯中斟滿秦地的美酒,聽著上官燕喜給我們講一個又一個怪誕的故事。
除我之外,秦沖他們也算是江湖老人了,但見聞似乎不及上官燕喜的一半。
或者這個女子更擅長演繹,一條路邊的僵蟲,她也能說出條排山倒海的巨龍出來。
“易兄,漳水岸邊的銅雀臺只剩下一座了。”神話故事的間隙,上官燕喜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
“可惜了,臨漳水之長流兮,望園果之滋榮。仰春風之和穆兮,聽百鳥之悲鳴。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看看!當年老先生在我家清風澤書院時,我最喜歡曹公的魏風漢賦。”
我嘆息道,當年無奈之下背誦的一些漢晉古歌,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還能記起其中的幾句來,而且現在讀來別有一番風味。
不知長安、武威二弟這么多年的潛心修學,變成了何種模樣,肯定已經是滿腹經綸的風流才子了吧。
“易兄好文采,為啥不走讀書之路?我如果是個男兒,絕不會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這艱難銅臭的商途,我要與松竹為友,清風明月為伴。”
“燕喜小姐先前不是也說過行商就是今世的修行嗎?如此說來我們盡成了銅臭之人,慚愧啊!”
上官燕喜的話刺激了我,這個小女子難道喜歡的是風流高潔的士子?而不是我等這般的商者?
“易兄錯解我的本意了!呵呵。”上官燕喜趕緊端杯敬我道。
“小姐是何意?”我不解的問道,酒已微醺。
鍋盔劉和沙米漢早就喝多了,此時正似醉非醉的坐在那兒陪著我和燕喜小姐的神聊。
不喝酒的秦沖,則不停的往爐中添加炭火,為我們分切著鮮香的羊燉。
“易兄,商者如僧啊!僧者沿途托缽,弘揚佛法,成全了眾生,也成全了自己的內心。而我們商者行商四海、貨通東西,為萬家謀福,為己盈利。可名利的背后,卻有一顆無處安放的靈魂!悲哉悲哉!”燕喜小姐滿面凄色的苦笑道。
商者為錢財所累,無處安放的靈魂!上官燕喜小姐的這一席宏論,讓我感到莫名的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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