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言琰喻掛斷,他看著她,不發一言。電話的內容,他聽得一清二楚。
最新一期的雜志被擲在地上,風吹得嘩嘩作響。吹過了各種各樣新式新聞,也吹過了醒目的蘇氏【景南】收購顧氏【興晟】的赫赫字樣。
她忘記了。
她忘記了【景南】的今天,忘記了自己的開銷適度,忘記了自己從不知道金錢為何物,忘記了自己為何能如此放肆任性地長到這么大,忘記了小時候祠堂中抱著自己發抖的胸膛,忘記了蘇永安的手段和明昭的身份,忘記了自己家里是如何的權勢滔天!忘記了一將功成萬骨骷!
蘇長安是闖進會議室的。
會議室內十幾號人因為她的闖入頓時鴉雀無聲。
數米遠的明昭不高興被打斷,抬頭的瞬間,眉毛已然舒展。又看了一旁坐起的蘇永安,下一秒,一刻不停地說著方才被打斷的話。那自然的姿態,像是只看見了一個秘書甲。
蘇永安從右側長廊走出去,走過她身邊,什么也不問,低聲道:“跟我來。”
蘇長安跟著他進電梯,繼而來到他辦公室門前。
蘇長安站在門外,看著門上的CEO OFFICE的燙金牌匾愣神。
“進來說話。”蘇永安催促。
蘇長安沒動。
“大哥,”她眼睛依舊看著那些字母,問道:“你冷嗎?”
“綰綰。我很忙。”
“忙著做什么?”蘇長安把視線從他腳上的皮鞋緩緩移上去,永遠的私人訂制,西裝革履。“忙著向上爬嗎?”
不等他回答,蘇長安徑自繞過他走進去,將偌大的辦公室掃視一圈,手指摸過巴西進口的全真皮沙發和冰涼的辦公桌桌面,手指在辦公椅背上游移:“你不怕高,也不怕冷嗎?”
蘇長安轉過身子看門邊的男人,面色漠然:“高處不勝寒,別人家的血暖和嗎?”
蘇永安終于仔細看她。那張酷似少年的面容蒼白,眉眼鼻子都像極了他。可就是這樣的眉眼此刻再不復往日的生動,溢滿了憔悴。
“你來干什么呢?”他柔聲問。
蘇長安停住手下的動作,看著他。蘇永安也看著她,淺淺笑意,好不溫和。
“哥哥......夠了。”
“不。”蘇永安溫聲否定她。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到落地窗的位置。抬手一揮,銀灰色窗簾無聲地徐徐向兩邊散開。
窗子一開,陽光乍現。
他辦公室的位置,定然是容納了這片土地上最美的景色。她也曾無數次站在這里和他并肩看夜空浩瀚、星河璀璨。
此時此刻,他眼中熠熠生輝,是比外面朝陽更加炫麗奪目的顏色。他說出的話,更比天高。
“綰綰。你看看外面,看看這天上地下,世界這么大,屬于我的,仍是方寸。”
他的手心溫暖干燥,像他這個人一樣,如沐春風的,溫潤如玉的。他笑得清淺,像是小時候給她講故事那樣的溫柔。溫柔得,讓她遍體生寒。
喉頭滾動,兩行清淚從眼角急速落下。蘇長安聽到自己艱澀破碎的、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字眼:“......放過顧家,我聽你的。一切。”
他這么做,要的,無非是她的妥協。
蘇永安笑意更重,搖頭,“顧家有今天,咎由自取。警方已經介入,我......”
“那你幫他。”
“......為了楚錚?”
為了楚錚?為了楚錚?!他能用她最好朋友的安危如此赤裸裸地威脅她,此刻卻又問,為了楚錚?
“誰都不為,為自己的良心。”
“呵呵呵......”蘇永安放開她冰涼的手,聲音溫柔更比往昔:“綰綰。”他喚她,似喃喃、似嘆氣,偏又帶著無可奈何的寵溺:“你打群架泡酒吧我依你;你學賽車練本事我依你;你進黑市買賣槍支我依你;你口出狂言、寫下足以讓我們傾家蕩產的文章我也依你......”
蘇永安轉過身,指腹拭去她腮邊的淚水,語氣憐愛,眸色冰冷:“可是,我要罰的,是你的明知不可而為之。”
“阿昭以前警告過你,讓你收斂,不要亂來,不要先斬后奏。你不聽。你為什么不聽他的話呢?”
“我愛你、保護你,成為你強大的后盾。你可以罵我,可以恨我,可以不守家規不遵校級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你唯一錯的,是無視我,無視我這個將你從小帶到大的親哥哥......”
“不知道一個家族的覆滅,能不能讓你學乖一些?”
恍恍惚惚中,被飛來的粉筆頭砸中額頭。
是‘地中海’。
“蘇長安,我說話你聽到沒有?下午的課校領導會派代表來聽課。你給我安分一點。”
“那他還要不要站著聽啊?”教室內不知是誰故意大聲問道。
“這次就算了。不要給你們三班丟臉。”說完,他拿著書離開了教室。
“什么啊,還不是怕給他抹黑......”
同時,汪恒辦公室。
“......去吧,好好準備。”
“等等!”
言琰喻手剛附上手把,又被叫回去。
“蘇長安,最近怎么樣?”
“很安分。”
汪恒欲言又止,只得嘆氣讓他出去。
從辦公室出來。言琰喻仍然有些發怔。
蘇長安最近怎么樣?還活著。
一個月了。那天從顧家離開時,還是他親自將失了魂的她送到【景南】。本來以為她近期都不會再來上課,就像他本來以為她不會有太多的失意。
可是他太高估了蘇長安,也高估了自己對她的了解。
像是一夜之間變了個人。
翌日見到她,臉唇蒼白為一體,黑眼圈比那瞳仁更有顏色。走路帶偏桌椅;吃飯打了四個菜,菜色是四份雞蛋羹;女孩子依舊蜂擁而至,卻是期待而來失望而去;更不用說被電線桿和樹撞翻在地更是數不勝數......
本是風流至極的翩翩少年,學校的風云核心人物。卻在一夕之間不知何故,周身無一絲鮮活之氣。像是驅鬼,更似行尸走肉。上課聽不到他的妄言誑語,下課坐在自己的方隅之地靜如雕像。
誰不著急?誰都著急。
可是一個人若是不講話,你能奈他何?
終于,語文老師課上再一次點到蘇長安的名字卻再一次被無視后,忍無可忍。
汪恒看著俊秀靈氣此刻卻呆若木雞的蘇長安直皺眉頭。電話又撥到了明昭那里。
影響四周班級班風、影響成績、影響留學的行程。關鍵是,好好的孩子,怎么了?
這樣的情況,當然要第一時間告知家長。沒人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就連被反復詢問的蕭堯也是一問三不知,事情都發生在那天他離開后,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情況。但是同學們可不信,以為是他再幫蘇長安守密。畢竟能讓一個那樣張揚放肆的人墮落成這樣所受的刺激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因此,班長蕭堯百口莫辯。
話說回來,家長被告知。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蘇長安此時正站在學校成績顯示器前仰著臉,認真地看著巨大的顯示器上紅字白底的成績欄。
那是一個月前的成績。也就是上次月考的成績。
“她已經站在那里三十五分鐘了。”汪恒看著遠處的模糊的身影,對身邊的明昭說道。
汪恒將近期蘇長安在學校的表現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他。
沒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蘇長安全然不顧早已酸疼麻木的脖子,石化般的一動不動。
“別看了。沒有她的名字。”
蘇長安頭都不回,連呼吸的頻率都不變。看得旁若無人、全神貫注。
“她忙著照看顧明淮,哪里顧得上考試。”
話落,蘇長安終于回頭。
明昭用力皺眉,看著她那張熟悉又極慘的臉上隱隱突出的顴骨:“你幾天沒吃飯了?”
蘇長安無言。那目光,在看他,又仿佛穿過他在看他身后靜止的建筑。
半晌,蘇長安努力抬起僵硬酸麻的右腳,緩慢地、堅定地和他擦肩而過。
汪恒看著毫無好轉的蘇長安,郁悶氣憤簡直不打一處來。
耳邊還響著明昭淡漠的聲音:“這不是好好的?這么乖,倒是讓我驚訝。”
只此一言,就走了。走了......
汪恒只差沒有咆哮出聲:這都瘦成鬼了還好好的?滿臉滿頭的傷也叫好好的?!
“蘇長安最近是老實了不少,聽說她家里出了點事情?”說話的是段長‘地中海’。
明明該是句寬慰的話,汪恒聽得直想罵人。關心是真假摻半,校風校級變好,給上級留下好印象,評上最佳教師才是最重要的。那才是讓他欣慰的。
罷了罷了。自家門前雪自己不打掃還指望外人管不成?汪恒心中嘆氣,還好有他派言琰喻時刻盯著,想來也出不了什么差錯。
于是,抱著班主任對自己極大的信任。言琰喻黑著臉領蘇長安去醫務室處理頭上的傷;同桌吃飯,防止她把胡椒粉當成花生醬吞下;并肩而行,以免在舊傷上面再添新傷;同桌學習,在老師目光掃到她之前先一步舉手替她解圍......于是一個月下來,眾人總結:言琰喻瘋了。
沒瘋?開什么玩笑?高中一年半幾時見過言琰喻舉手發言?這才一個星期,課堂被他包場了。
蘇長安傻了,言琰喻瘋了,楚錚不見了。
全班。不!全校就這么幾個說得過去的好苗苗,一人失蹤,另外兩個相繼夭折。整個【一中】的女生,上至即將畢業的師姐,下至初出茅廬的學妹,再加上蠢蠢欲動潛伏已久的男同,無不嗚呼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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