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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漠歌 正文 第十章塵結故壘空殘月

作者/李筆余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記得粘罕第一次與我見面,聽到我名字的時候,曾說了句“水光瀲滟”,其實我名字的真正含義,遠沒這般有詩意。

    據父皇所說,在我出生的那年,江南的天氣十分糟糕,一場史無前例的凍雨,使得大宋田園荒蕪,十室九空,乞丐盈途,流民四起,我后來在七月初七,崇文院曝曬書畫的那日,有幸見過一幅根據當年那個場景,所創作出來的畫卷,連綿的屋檐下,掛著長長的冰棱,一對燕子靜立于屋脊之上,在周遭包圍的寒冰里,它們緊緊擁抱著對方身體的的畫面,模糊了我的雙眼。

    這也是為何,我從來都不討祖君歡心的原因,祖君信道,視我為不詳,連名字都懶得給我起,后來欽天監對父皇說,我這個孩子,右腳第三個腳趾上,有一塊赤色的胎記,腳踏禍星,就不該出生在皇家,若想命字多轉,便要起個低賤點兒的名字,這一點,粘罕倒和我有著相似的經歷,撒改在粘罕剛出生的時候,也曾擔心自己的兒子活不長久,故而給他起了小字,叫鳥家奴。

    那時節,滴水成冰,連湖面都凍成了漣漪的形狀,父皇沉吟了片刻,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叫寒漪吧。”

    事實上,我對這個名字很滿意,反倒覺得其她公主,諸如“福”啊“金”啊之類的,俗氣的很,那時父皇還未君臨天下,世人只知他是皇室里,最不受待見的九子康王,我的弟弟趙旉、我的嫡母和母親皆在人世,父皇也沒有如日后那般,一口一個“我兒”,來喚我的名字,雖然有時難免受人冷眼,但日子過得卻很歡心。

    直到五歲那年,父皇奉命接待金國來使,我隨他第一次進宮,才感受到了自己身份的特殊,我局促不安地站著,對那個俯視一切的人,露出怯怯的目光,把父皇進宮前,所叮囑我的禮儀之事,給忘得一干二凈,祖君滿臉嫌棄,眉頭緊鎖,然后厭惡地對父皇說道:“她竟然還活著,你可真有本事。”

    我還在低頭思索這句話的含義,祖君已從皇位上走下,一步一步地接近我,父皇的神色,變得越來越緊張,他睜大眼睛看著祖君,雙手緊握,拳頭顫抖,就在祖君伸出的手,即將觸碰到我的那刻,我驚呼一聲,閃身躲到了父皇的身后,父皇立刻緊緊地護著我,噗通一聲,跪在了祖君的面前,用一種接近哀求的聲音喊道:“父親……”

    “真是……和你一樣的沒規矩。”

    祖君甩袖,憤然離開,于是我就被一道旨意,扣在了儀鸞司里學規矩,那時的胡床座椅流傳于大街小巷,民間席榻之地,已經所剩無幾,就連在皇宮正式的慶典里,都沒有行正坐之禮的要求,可教習我的嬤嬤卻經常讓我跪著頂碗提壺,名曰修煉心性,我后來可以正坐好幾個時辰,雙腿都不覺得麻痛,都是在那個時候,被調教出來的。

    我開始意識到,父皇之前對我實在是太過寵愛,就連身為人子每日必做的晨昏定省,都從來沒來要求過我,在我還沒有成為公主的時候,我就已經得到了哪個公主也比不上的愛。

    我那時對祖君對我的態度可以轉變,還存有一絲幻想,總覺得我終究是他的孫女,血濃于水的親情,到底還是有的,直到他下令抽了我頓鞭子,將我下了監牢后,才絕了我這個幼稚的想法。

    我后來對金兀術回憶起這段往事的時候,他一臉驚愕,不明白,我不過是跳了支舞而已,為何就惹了祖君龍顏大怒,我冷冷地對他道:“我那些被俘的姑姑姐姐們,你想必是不陌生,你讓她們奏樂管弦,琵琶琴箏或許還能信手拈來,可你要是認真地欣賞她們的舞姿,她們必是跳著千篇一律的樣式,你想她們平日里素來錦衣玉食,出門沒到三步就要乘攆,能保持一個好的身材,便已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了,又怎能將舞跳得和我一樣出彩。”

    女子,就要遵循三從四德,就要有大家的風范,在祖君眼里,舞妓不分家,皇室之女便該是那種將腳裹成三寸金蓮,舉止言行都安穩有度的模樣,若是跳舞,豈不是如賣弄風姿的青樓女子,或者街頭的小丑侏儒般無異,失了皇家的尊嚴?

    我躺在冰涼的牢地上,身上的鞭痕道道醒目,我確信祖君是想讓我死的,只是我的命硬,偏就活了下來。

    我睜開雙眼,意識逐漸清醒,發現父皇跪在我的面前,他心疼地摸著我的臉,淚如雨下,我委屈地看著他,聲音沙啞地問道:“為什么呢,他……不是我的祖君嗎?”

    “陛下自艮岳建成,子嗣繁多,為父無能,不得圣心……”

    傷口的濃水,順著我的皮膚往下淌,父皇面對著我裸露的背,拿藥的手抖在半空,不知該往何處落。

    我別過身子,淡淡地說道:“原來……父母的愛是會被分割的啊……那你是愛我多一點,還是愛弟弟多一點呢?”

    “漪兒……”

    父皇沒有想到我會有此一問,愣在了當場。

    良久,他才說話:“為父……絕對不會讓你落得和我一樣的處境,我趙構此生……只會有寒漪一個女兒。”

    我沒有理會這句話,接著自顧自言:“連祖君自己都流連于風月場地,與一個叫李師師妓女,扯著不明不白的關系,又憑什么約束著我呢?只因……他是皇帝嗎?”

    我突然轉頭,眼睛直直地看著父皇,言語里帶著想要報復的憤怒:“父王,你去做皇帝好不好?這樣,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寒漪了。”

    想來當時自己的樣子,著實嚇人,父皇看我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其實我不過是在發泄一下情緒,心里也明白的很,這種想法斷不可能實現,且不說父皇無兵無權,就連在朝堂上,都沒有一席之地,所以在我離開監牢之后,這句活便被我丟在了牢里,可沒有想到,它竟真真楚楚的,記在了父皇的心上。

    我至今仍然認為,父皇之所以會主動請纓,作為人質前往金國,都是為了我,他的勇舉得到了祖君、皇叔,還有滿朝貪生怕死之徒的贊賞,然后,我的祖母韋氏,一下子提到了賢妃的位份,父皇變成了萬人之上的親王,可是這種榮譽,得到的代價太大。

    跪在地上聽旨的那日,宮中一如既往的鳥語花香,蜂飛蝶舞,但金軍即將兵臨城下的現實,卻證明了這一切的安謐祥和,不過是掩蓋真正恐懼的假象,就像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的湖水一般,不知將會有多大的風,掀起怎樣的巨浪。

    父皇說,寒漪,為父此去若能活著回來,便可享親王尊儀,若死了,也不過是化為異邦里的一把黃土,權當自己從來都沒生在這世上罷了,只是,委屈了你。

    我在城墻上向父皇離去的方向飛奔,只求他能在我的視野里,停留的時間長一些,直到自己累極,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絕望地看著父皇的背影,失聲痛哭。

    “你在哭什么呢?”

    一個執勤的將士,終于看不下去了,他手持著長戟,單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誰用你管,去金國當人質的,又不是你的父親,這種感覺你怎么會懂!”

    我的態度蠻橫無禮,當真是因為太傷心的緣故,所以拒絕了一份熱忱的關懷。

    “喲,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宗姬。”

    他笑道,放下長戟,將我抱了起來。

    “你怎知我的父親不在里面?你看——”他用手指著父皇身后的那堆人影。

    “那個跟在康王殿下身后最近的護衛,就是我的父親。”

    “此去金國九死一生,你就不為你的父親難過嗎?”

    “難過?為國效力,可是一件榮幸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死的,何況父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今金國鐵蹄踐踏宋土,康王英義,自請入金,父親若真因護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有什么好難過的。”

    我被他的一席話給說愣了,覺得與他相比,自己的覺悟實在是過于淺薄,辰時的宮鐘,發出了雄渾的撞擊聲,空曠而悠遠,這是換崗的時辰,有士兵上前找他交班執勤,他應了一聲,伸手抹去了我臉上殘留的淚水道:“本來漂亮的一雙眼睛,若是哭腫了,可就不好看了,宗姬模樣生的這般貌美,將來定要嫁個如意郎君才是。”

    然后,他放下了我,起身笑著離開了。

    后來,當我被父皇從流落的街頭找到,重新帶回到宮里的時候,我瘋子般地找遍了皇宮里的每個角落,都沒再發現那個守衛哥哥,我知道,他不會再出現了,因為能逃過這靖康之劫的,永遠都不是他這種,一心為大宋的忠貞之士。

    父皇登基后,給了我他所能付出的一切,為了彌補我曾在祖君那里受到的委屈,他擴修仙韶院,招來了紅極一時的伶人菊夫人,做我的老師,為了顯示我這個公主身份的尊貴,他拒絕禮部給我起字定封號,還下令民間大街小巷.瓦子樂坊,禁止再出現箜篌之音,只為突出我的獨一無二,雖然這些做法極不合規矩,引得朝野上下頗有微詞,但是,他毫不在意。

    可即便如此,也抹不去我關于靖康血劫的記憶,那段我奔逃皇宮,終日過著不得不吃人肉,睡白骨的經歷,成為了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夢魘,這也是為何,在我發現珠蘭,逼迫我吃的只是牛心,而不是人心的時候,臉上出現釋然表情的原因。

    在那如喪家之犬般的日子里,我被一個牙婆收留,那些后來出現在我舞蹈里的,各種異于常人的難度動作,都是在那時打下的基礎,我永遠不會忘記,雙腿被撕痛的感覺,我疼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可我必須忍著,為了自己的身體可以更加柔軟,舞姿更加妙曼,在那個人人以姓趙而自危的年月里,除了死,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這是父皇始終對我心懷內疚的事情,但我明白,這怨不了他,他也沒有想到,金國的燕王斡離不,會因為他的言行舉止過于穩重,而懷疑他親王的身份,從而將他遣送回國,要求大宋,換成懦弱無能的肅王趙樞,前去當質子。

    更沒有想到,自己回朝之后,便被祖君再一次派去前往金國議和,遠遠地離開了汴梁,若不是在途徑磁州的時候,親眼見到隨行的刑部尚書王云,被當地的流民暴打致死,而不得不接受了磁州知府宗澤勸留的建議,當年那場變故,父皇怕是也要連著一起被金國俘虜,斷沒有這日后登基,天下布榜來找我的事情,只是從那以后,我的心卻變得沉重起來,真正明白了,何謂天下疾苦。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和親金國的舉動,就像是個賭氣任性的孩子,離家出走一樣,但當自己真正認真思量起來,便又會發現,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在我與父皇之間,其實有種難以名狀的情感,正是因此,才注定了我們之間會有此羈絆。

    我出生之前,父皇其實是有五個女兒的,但她們的鬼魂,現在若出現在我的面前,怕還是要叫我一聲姐姐,來的妥當,因為她們當中,年紀最大的,死的時候也不過四歲,四歲,那是本該過著玩樂日子的年齡,卻因金軍的一次南下洗劫,而白白喪了命。

    所以我始終認為,父皇把本應該屬于那五個姐姐的愛,全部都施給了我一個人,把他對那五個姐姐的悔愧,全部都彌補在了我一個人身上。

    說出來可能沒人相信,父皇在他還是康王的時候,就派人毒殺了我的母親,所以我現在對母親的記憶,也僅僅停留在她盛裝出席,為父皇彈奏箜篌時的場景而已,但當時的我,真的是很震驚難過,我哭嚎著找父皇理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但父皇卻很淡定地對我說,她根本就不是我的母親,我的生母,早在我出生那日,便已難產而死,我只是交由她來撫養而已。

    “朕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她,她盡職盡責了嗎,還妄想說服本王收養繼子,當真以為本王看不出來,他是皇兄安插在本王身邊的人嗎,起先倒還能對本王有幾分真心,沒想到一涉及權利,本王對她的情意,就變得如此不值一提。”

    細想來,我對母親,還真沒有多少情感,我的難過,只是建立在自己得知真相時的悲哀,她甚至都連抱,都沒有抱過我。

    我曾以為,這是由于她需要保持行不露足,笑不露齒的皇家儀態所決定的,就像父皇進宮拜見韋祖母的時候,大多數只能隔著簾子,遠遠地問一下安,再無其他,直到聽了父皇對我說的話,我才發覺這其中的異樣,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又怎能當成自己的心肝。

    父皇悵然道:“寒漪,我所做的一切,自然是為了你啊,為父可以有很多個女人,但女兒,卻只有你這么一個……”

    我想,如果沒有后來,金兀術的“搜山檢海捉趙構”,我的弟弟趙旉,就不會在逃跑的途中,因受到炮火的驚嚇,而于睡夢中死在了父皇的懷里,那樣,父皇對我的愛,還不至于如日后那般日益偏著。

    在海上漂泊的那三個月里,父皇無數次神志不清地抓著我的肩膀,喊著弟弟趙旉的名字,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任他拔下我的釵飾,將我的頭發,綰成了男子的束發,那時的我還沒有告訴他,自己剛剛聽到了嫡母邢氏,慘死于金國的噩耗,那個他此生最心愛的女人,也已離他而去,從今往后,他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親人了。

    多年以后,我在金國的某個夜里,一個人對著蠟燭,默默回憶著父皇,突然想起了當年的那個場景,父皇看著那群跪在殿上,勸諫他收養繼子作為太子的諫官們,冷冷呵道:“你們哪個敢說朕后繼無人,我兒寒漪,可承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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