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水晶臺,卻是并躺著兩位。那些懸在屋子里頭的水晶珠子在臺前圍著的眾人臉上旋轉出深淺不一的澤光。
“宵煉師父!”
一位淸胥山弟子見臺子上的那位男子醒了過來,面上的急色立時放緩了。另一位白面鳳眸的清胥山弟子上前將他扶坐了起來,卻見得那位容姿無雙的男子嘴角忽然溢出許多暗紅的血漬,心中立時一驚,“師父!”
宵煉坐起身,并未理會嘴角的血漬,只顧著轉身去看那仍在臺子上躺著的阿瑾。見她眼睫微動,知道她這是醒了。他輕聲喚道,“阿瑾……”
那被喚作阿瑾的姑娘半睜著眼眸,那雙素來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時卻沉如暗夜,透不過一絲光亮。莫言望著她,心下極是擔憂。這樣的阿瑾,也只是在三年前她初陷大師兄炎華的那場情傷時看到過。他在宵煉師父的臉上細細掃過一圈,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難道阿瑾進入自個兒的神識后……又陷入了那場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的情傷?
“阿瑾,”宵煉向她伸出手,心中生出悲涼,“我們回去罷。”
“難道宵煉大人,忘了我們先前說好的事情么?”申寂冷著眼眸,“把炎華叫到黑水河,事成之后……”申寂望了一眼阿瑾,暗紅的唇角微微一抿,“事成之后,你可以把她帶走。”
“鬼王需要的,不過是同炎華在黑水河一約,”宵煉緩緩站起身,嗓音如同極月的冬夜里最涼寒的冰,“讓他們離開,我自會為你安排。”
申寂勾起嘴角,“我似乎聽說,九天的炎華同這位洛瑾姑娘似是頗有淵源。”
宵煉的眼眸瞬時冷下去,眼底里霾意漸盛。他側頭望了她一眼,她也正望著自己,似是在對著自己唇角的血漬愣神,一旁的莫言、晟珩兩個正把她從床上仔細扶下來。
莫言皺眉,鬼王……似是要將阿瑾作為同炎華談判的籌碼,屆時,大師兄若因顧念著阿瑾而讓步于邪靈鬼族,恐怕會招致天族的嚴懲,若……為著九天又一次舍了阿瑾,那么阿瑾她……如何能再承受一次傷痛呢!那幾年,阿瑾受了那么多折磨,如今,好不容易熬了過來,怎能 再讓她經受一次呢!他抿直了唇角望去宵煉師父那里。
宵煉聞言,眼底露出一抹譏笑,帶著點悲哀,半晌,他忽然開口道,“若是司瑜神女仙靈還在,知曉鬼王你擄了她的親生女兒來做談判的籌碼,不知……會作何樣心情?”他勾著嘴角向鬼王挑眉看去,眼底卻無一分笑意。
“……”銀灰色的眼眸募然一震,暗紅的唇角微微張開,竟未能說出一個字。
“原來真是司瑜神女的女兒。”印陣看了一眼自個兒的父君,沒想到父君囚的這位姑娘還有這樣一層身份,這身份……可是尊貴的很吶!
晟珩聽聞自個兒師父說了這樣一句話,立時驚得看向七師兄莫言,見七師兄也是一臉驚訝模樣,他又轉臉看著阿瑾,見她神色平靜。心里不由生出一陣感慨,擁有如此尊貴身份,竟還能有這般平易性子,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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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走到鬼王面前,對著他那一雙銀灰眼眸扯出一點笑意,“你們邪靈鬼族既然養了那許多可以探測人心的地狼,難道不知九天的那位炎華長君么?他在三年前便就把我舍了,如今這樣兩族交戰的時候,你以為他會為了我忤逆九天么?”
“原來你當真是司瑜和洛炎的孩子,”那雙銀灰眸子漸漸斂去初時的震驚神色,他仔細看著她,半晌,眼中似笑非笑,“……若是九天知道我鬼族手上握著一位神女,興許會送我幾座山界也說不準。”
“鬼王也別忘了,阿瑾的母君是司瑜。司瑜神女是父神親自養大,這份尊貴若被鬼王褻瀆,想必父神決不容忍。”宵煉淡淡開口道。
印陣望了眼自個兒父君。這場戰事到了如今這般地步,雙方膠著的進退不得,倘若父君強留神女做籌碼,想必戰事也會明朗起來。但他向來不喜父君用的那些手段,他一向以為,只有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勝上一場,才勝得淋漓暢快。可父君做事向來狠絕,豈會輕受旁人的一句話?更何況,這樁生意對父君來說,只會是樁賺錢的買賣,父君豈會輕易將阿瑾放了?
他印陣本不喜殺戮,可有時候,他卻也巴望著父君能帶領自己帶領將士們為全族的老老少少爭得更多地界,更多原本屬于他們的地界。好讓族人們也能有天族那般廣闊資源,不用活得像現在這般艱辛。
戰場上的自己,他最不喜歡。可他卻也是甘心披上戰甲,為的是他們全族的百姓。一直以來,他都是在矛盾中活著,要去戰場,不要去戰場,要去殺戮,不要去殺戮……可哪由得了自己?他是邪靈鬼族的印陣,不是他自己的印陣。他在心中深深嘆了一口氣。
司瑜!……申寂微閉雙眼,掩住眸中痛苦。
九天三界,所有活物都會在漫長的生命里歷上多劫。幾十年前,他被斂去記憶放在凡間的王侯之家。還在母腹中的時候,他的父親便被皇上安了個罪名賜死,慌亂中,母親掩了孕相回了宗族,后來借了同樣懷孕的姨母名頭產下他。自小到大,他不能堂堂正正的對著親生的母親喚一聲娘親。自小到大,他都是在仇恨中活著,或者說,是仇恨讓他早早成了一位強者。
他終于借著姨母家宗族王府的的名頭在朝堂里立足,朝堂上下都尊他一聲慕王爺。再日后,他親手殺死了那位皇帝,舉了新王。在這幾十載凡世里頭,他坐到了生平的最高位,連新皇都要尊他一聲國父,可他忽然覺得沒有意思。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意思。
當他還是慕景天的時候,他初初遇上她。
那時候,一池荷蓮初開,她一襲天繡水波長裙臨湖而立。千傾的碧葉白蓮在她身旁都成了最低微的陪襯。他走過去,在她身邊陪著她靜靜看了許久的蓮花。那時候,他并不知道她是九天三界獨一的神女,那時候,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原是邪靈鬼族的鬼王申寂。
在往先的千萬年里,他自然聽說過她的名號,只是從沒遇見過。沒曾想,在凡世歷劫的時候,卻是與她相識了一場。也沒曾想,他鬼王申寂也有求而不得的時候。
他緩緩睜開眼睛,面前這個與司瑜七分相似的冠絕面容上隱隱能尋出三分洛炎的影子。
洛炎!
他的銀灰瞳眸驟然一縮,溢出一絲難掩的怒氣。他并不覺得一個凡子能有什么資格與他相爭!只是……只是司瑜到底先選擇了他。
他看著阿瑾,今時今日,他大可仗著在自己的地界強留她,或作與九天談判的籌碼,或作他對洛炎的憤恨,或作,他對司瑜的想念。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宵煉方才的那番話,他倒是聽進去了。神女不是九天的神女,是父神的神女。千萬年來,父神雖隱而未顯,但權柄猶在。若強留神女,后果或是不堪設想。
屋子里頭散布的水晶珠子忽然一陣晃動,發出一陣刺目的芒光,不過幾個滴漏的時間便又安靜下來。申寂擰著眉頭看了眼自個兒兒子,那印陣便會意的出了法罩探查外頭究竟發生了何事。
正出法罩的時候,卻遇見熙寧急急朝著這里趕來,忙幾步向前,“熙寧,外頭發生了何事!”
上鳳皺著眉頭道,“原以為宵煉此番過來,不過只帶了兩位淸胥山弟子,沒曾想,另有幾個隱了氣澤伏在谷口,又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布了法線。”他頓了頓,又道,“這條法線繞經我族四圍,又在谷口做了個難解的結帶,這結帶又與谷外的滄海海水相連,若是輕易解開,那么……”
“那么我族便會被滄海傾覆!”印陣深吸一口氣,沉吟道,“方才那些震動,怕是這條法線已經聯結成了一個巨大的法罩……”這句說完,背后一陣發涼,忙問道,“磬焚將軍呢?”
“他正和那三個淸胥山弟子纏斗在一處。”
“你且在這里候著,我去告訴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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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自個兒兒子覆在他耳邊說的那幾句,那雙銀灰瞳眸一陣幽然冷意,“淸胥山的弟子果然是厲害的,不過這等時間,便在我們邪靈鬼族布滿了法線。”那雙暗紅嘴唇忽然勾起一抹邪佞笑意,“只是你也太小瞧我們邪靈鬼族了罷!你以為那區區一條法線便能將我們整個邪靈鬼族纏住么?!”
宵煉笑了笑,“鬼王不如拿出那副八角銅羅法盤看一看便知。”
見阿瑾向他看來。
宵煉看著她,還是道,“方才在你神識里,我手上的那副法盤是我幻化出來的,為的是寬你的心。”
又見鬼王不信,他繼續道,“難道鬼王就沒有發覺法盤上頭少了一顆珠子么?”
申寂聞言,不可置否,那法盤上的確少了一顆珠子。他拿出法盤來。那法盤之上,有銘文刻度順著銅盤的八角依次排成一圈,每個刻度上都嵌著一顆細碎的寶石珠子,那原本流動于寶石之上的五彩熒光匯聚在其中一處。
印陣伸頭仔細去瞧,這一圈細碎的寶石珠子中,果然少了一顆。那五彩熒光正匯聚其上。
銀灰的瞳眸緊緊盯著那處空缺看了許久,抬眼的時候,眼里盡是沉沉的陰霾,“這副法盤居然還有這等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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