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長袍的葉青在趙擴與李鳳娘跟前站定,滿身的傷疤被衣衫遮擋住后,那種來自葉青身上的壓力,對于趙擴而言,也是瞬間讓他感到輕松了很多。
李鳳娘則是深深的望了葉青一眼,心頭除了有些欣慰之外,多少還有些驕傲的成分在內。
“今日是圣上大喜之日,差點兒掃了圣上的興致,還望圣上莫要放在心上才是!比~青系好自己的長袍說道。
趙擴有些恍然的看著葉青如同一頭沖出牢籠的野獸,瞬間又恢復成了溫文爾雅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出神。
“燕王今日之事確實有些欠妥,別忘了,雖然你是燕云十六州的節度使,但你更是我大宋朝廷的燕王,親自下場與他國使臣比試,如此可是有失體統,還希望燕王以后要懂得矜持二字才是。”李鳳娘不等趙擴說話,就淡淡的開口說道。
“是,臣一定謹記皇太后的教導,日后絕不會再沖動行事!比~青言語頗為恭敬,神情也是同樣恭敬,但看在李鳳娘的眼里,卻是覺得葉青壓根兒就是在例行公事,根本就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回過神來的趙擴,此時看著葉青的眼神,顯然與平日里再次出現了不同,甚至是此刻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絲的炙熱跟崇拜,說道:“剛剛朕還頗為為你擔心,深怕你不是那蒙古國使臣的對手,想不到燕王竟然沒有讓朕失望,而且還給了朕一份驚喜。當然,對朕來說談不上什么掃興,就如同那蒙古國使臣所言,權當是今日為朕助興了。”
“那就好,臣還深怕因為今日這點兒小插曲會掃了圣上一龍二鳳唔唔唔!笔窂涍h不知何時再次湊到了跟前,只是不等他說完,嘴巴就立刻被葉青飛快的捂住。
葉青自然不怕在今日這大喜的日子繼續調侃趙擴,但若是當著李鳳娘的面繼續調侃趙擴,恐怕過了今日李鳳娘便會立刻找自己算賬,所以保險起見,只好急忙用自己還滿是汗水的手捂住了史彌遠的嘴巴。
趙擴看著史彌遠的嘴巴及時被葉青捂住,立刻露出會心但又有些尷尬的笑容,而李鳳娘則是有些莫名其妙,感覺這三人之間的氣氛突然之間變得有些乖乖的。
而此時另外一邊的木華黎,也已經緩緩清醒過來,有些茫然的神情在看了看有些關切的察合臺后,瞬間就明白剛剛自己已經敗給了葉青。
“您沒事兒吧?”察合臺有些擔憂的問道。
不管是朮赤還是他察合臺,或者是木華黎、丘處機,顯然都不能在臨安出現個三長兩短,若不然的話,恐怕回到草原后,在他們的父汗鐵木真那里都很難交代,畢竟,木華黎對于鐵木真而言,可謂是極其的看重,察合臺自然不想因為木華黎有個三長兩短而牽連到他自己。
“我沒事兒,技不如人,敗的心服口服!蹦救A黎的神情坦然,敗給別人或許他會覺得不甘,但敗給了葉青,對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相反,甚至還會讓他覺得有些驕傲。
“那您在歇息一會兒,先別起來!辈旌吓_對四下張望,以及掙扎著要站起來的木華黎說道。
木華黎沒有理會察合臺的話語,而是在眾目睽睽與議論紛紛的大殿內,搜尋著葉青的身影。
當看到葉青的背影后,木華黎便立刻起身向葉青的方向走了過去。
看著葉青的手下敗將木華黎再次向葉青走去,原本一直議論紛紛的大慶殿,瞬間顯得又安靜了幾分,不知道這木華黎是不是不服,還想要跟葉青再次比試一番。
李鳳娘與趙擴的視線緩緩望向葉青與史彌遠的身后,葉青與史彌遠不自覺的同時回頭看向身后,只見清醒過來的木華黎神色凝重的大步向他們走過來。
史彌遠的第一反應則是急忙后退了好幾步,把自己跟葉青之間的距離拉得遠遠的,深怕萬一兩人再次沖突后,從而波及到他。
趙擴跟李鳳娘看著走過來的木華黎,原本剛剛放輕松下來的心頭瞬間又是一陣緊張,剛要出聲提醒葉青要小心,便看見木華黎在距離葉青不過三五步距離的前方停下,而后對著葉青凝重的行禮。
抬起頭看著葉青,木華黎神色認真坦然道:“燕王好身手,末將自愧不如,自然也就輸的心服口服。末將會謹記今日燕王給末將的教訓,希望以后沙場上還有機會跟燕王較量一番。”
“好啊,若是有機會,本王也就不會手下留情了,你木華黎就不會是暈厥過去,而是我會把你的脖子擰斷。”葉青從容微笑著說道。
木華黎并沒有因為葉青的強硬而發怒,反而是看了一眼緊緊跟在他身后的察合臺一眼,而后又回頭看著葉青,誠摯道:“若是末將有朝一日能夠在沙場上被燕王親手所殺,那是末將的榮幸。末將明日便會離開臨安回我大蒙古國,在臨走之前,還請燕王別忘了前些時日在西湖答應末將的事情。”
聽到木華黎當著眾多人的面,提及他與燕王之間私下里談好的事情,史彌遠的眼珠子再次轉動了起來,而就連趙擴,心頭也是不自覺的突然一緊,不知道葉青私下里
跟蒙古人又達成了什么交易。
大殿內的其他人,此時此刻也自然而然的,把視線再次聚焦到了葉青的身上,當著當今圣上的面,蒙古國使臣突然提起他與燕王葉青私下里的交易,讓眾人心頭第一時間的反應便是,這是蒙古國使臣故意當著圣上的面,要讓葉青難堪。
李鳳娘微微蹙眉,看著葉青那高大的背影,她當然知道葉青會背著朝廷跟蒙古國使臣有一些心照不宣的交易,但今日被人家當著百官的面揭穿,葉青恐怕就很難下臺了,而且特別是旁邊趙擴的神情,更是讓李鳳娘的心頭充滿了疑慮。
但葉青好像根本不曾察覺到此時大慶殿內,那無數道異樣的目光一般,依舊是從容不迫的說道:“好,沒問題,只要本王能夠做的到,便絕不會推辭!
“如此就有勞燕王了!蹦救A黎再次對著葉青行禮說道,而后轉頭接過察合臺掏出來的一封信遞給葉青,道:“末將想要的各種典籍等請求,都在這封書信中,末將已經列好了名單,還望燕王切莫信守承諾!
葉青并未當著眾人的面打開,舉起手中的信封看了看,而后點點頭道:“好,明日在你們出發前,本王一定幫你備好這些,即便是有些倉促之間無法尋到的,本王日后也會派人給你們送過去!
木華黎凝視著從容不迫的葉青點點頭,而后便頭也不回的向大慶殿外面走去,察合臺看了看木華黎離開的背影,猶豫了下后還是對著葉青行禮道:“有勞燕王了,侄兒在此向您辭別,希望有一天侄兒可以在我大蒙古國與燕王痛飲一番!
葉青微笑著拍了拍察合臺的肩膀,而后深吸一口氣道:“我看好你,總之比你那個只知蠻力的兄長強多了。日后一定要切記,這世間不是所有的事情只有靠武力才能解決,很多事情,是靠這里。”
葉青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而后繼續微笑道:“只要你愿意,靠腦子能夠解決的事情,遠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還要輕松很多!
“侄兒謹記,侄兒告辭!辈旌吓_看著葉青那雙深邃的眼睛,心頭微微一顫,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在葉青面前有些無所遁形,仿佛他所有的心思都被葉青看了個通透。
隨著蒙古國的使臣離開,大理國使臣跟金國使臣顯然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何況他們來皇宮賀大宋皇帝的任務也已經完成,所以此時也開始在葉青手拿那封蒙古國使臣給的信,與趙擴、李鳳娘等人相繼離開大慶殿后,便跟禮部的官員道別。
走出大慶殿的葉青,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史彌遠必然會緊緊跟隨在側,想要第一時間知道他跟蒙古國使臣之間的交易。
同樣,李鳳娘跟趙擴也很好奇,蒙古國使臣給葉青的那封信的內容,到底是寫了些什么。
葉青很大方的把手里未曾打開的信交給了趙擴,而后隨手接過一旁青丘手里的燈籠,看著趙擴道:“圣上不妨就在此打開看看,那蒙古國使臣的要求!
“這!壁w擴下意識的接過信后,心里多少有些猶豫不決。
一旁的史彌遠此時自然是深怕趙擴猶豫之間,會把信再次原封不動交還給葉青,于是急忙說道:“燕王請圣上審閱,想必是這信里的內容需要圣上裁決才是,所以臣以為圣上不必推脫才是!
趙擴聞聽史彌遠的話語,不自覺的皺著眉頭回身看了一眼史彌遠,而那神情與眼神中的不悅,雖然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史彌遠準確的捕捉到,當今圣上對自己好像有些不滿。
史彌遠既然能夠捕捉到趙擴看向他那一眼的不滿,葉青自然也不會遺漏趙擴剛剛轉瞬即逝的不悅神情。
在一旁含笑說道:“左相說的不錯,恐怕若不是左相讓臣與蒙古國使臣親自比試,臣今日恐怕還不會收到這封信,也有可能,到了明日才會收到了。到了那時候,臣說不準還要多跑一趟皇宮,請圣上圣裁此事兒了。”
史彌遠瞬間是一愣,趙擴同樣是愣了一下,而后看著葉青那笑容滿滿的臉頰,再次露出會心一笑。
李鳳娘在一旁默不作聲,但不管是史彌遠還是葉青剛剛的言語交鋒,還是在大慶殿內的史彌遠的言語激將,顯然此時都已經隱隱在趙擴面前,為攻訐彼此做著不懈的努力。
心頭已經有了計較的趙擴,在今日之前,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頗為偏向史彌遠,畢竟史彌遠表面上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里,特別是朝堂之上平日里的政事,史彌遠也確實幫了他趙擴不少忙。
所以在今日之前,他在兩大重臣之間,不管是從哪方面來權衡,趙擴幾乎都是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史彌遠這一邊,視葉青為他的第一心腹大患。
但今日在大慶殿內所發生的一切,讓趙擴卻是對史彌遠改變了看法,特別是史彌遠言語激將葉青親自與蒙古國使臣比試一事兒,就讓趙擴瞬間在心里對史彌遠產生了不滿。
在趙擴看來,不管史彌遠跟葉青之間有多么不滿彼此,平日里在私下如何的明爭暗斗,但今日當著各國使臣的面,
他們二人都應該站在朝廷的立場,顧全朝廷大局顏面才是。
但史彌遠顯然并非是如此想,反而是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置葉青于難堪之中,根本不曾顧及起他這個身處當時情形下皇帝的臉面,以及朝廷的顏面會否因此有損。
試想一下,今日比試若葉青輸了,他趙擴以及皇太后、甚至整個大宋朝廷豈不是在天下人跟前丟進了顏面?日后還如何面對、震懾大理國、金國以及蒙古國的使臣?
萬幸的是,葉青最終沒讓趙擴失望,自然更令史彌遠想不到的是,葉青那一身的傷痕累累,甚至顯得有些恐怖的傷疤,竟然讓趙擴不知不覺間對葉青是肅然起敬。
加上葉青非但是贏了蒙古國使臣,而且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贏下了比試,這對于剛剛俯首稱臣不久的金國,以及一直仰宋廷鼻息的大理國而言,絕對是一個極佳的震懾手段。
所以此時正在看蒙古國使臣信的趙擴,都不曾發覺他已經不知不覺的再次改觀了對葉青與史彌遠的看法:對葉青越發的肅然起敬,甚至是帶著一絲的崇拜,而對史彌遠今日有些小人行徑的激將葉青之舉,已經讓趙擴開始有些從心底里厭惡史彌遠。
史彌遠的神情在趙擴看信之余顯得很凝重,趙擴剛剛那看向自己時不悅的神情,以及對著葉青會心一笑,特別是有些崇拜的看著葉青的眼神,都讓此刻的史彌遠在心底深處感受到了一股極大的壓力與危機感。
葉青的余光瞟了一眼一旁的李鳳娘,而后看著史彌遠那有些深沉的神情,此刻的心情多少有些如釋重負,甚至是顯得有些欣慰與開心。
“為何他們蒙古人要這么多我們宋廷的典籍?”趙擴看著信中那長長的典籍名單,以及一些關于鹽鐵、布匹茶葉的商品名單,有些不解的對葉青問道。
“此事兒說來話長,而且臣恐怕一時半會兒沒辦法跟圣上解釋清楚。更何況今日對圣上如此重要,若是談論這些事情,豈不是又要掃了圣上大婚之喜的興致。不如待過些時日,臣再詳細稟奏圣上?”葉青沉吟了一下說道。
李鳳娘則是瞬間有些明白,加上把前幾日葉青那神神叨叨的事情,以及葉青一直對蒙古人的顧忌與警惕,李鳳娘在一旁則是有些了然的點點頭。
趙擴把手里的信交還給葉青,內容既然并無任何敏感、大逆不道的問題,那么自然還是要交給葉青才是。
“好,等朕空了再聽你詳細解釋一番!壁w擴輕松的笑著說道。
葉青刻意把話說得極為籠統與模糊,使得旁邊的史彌遠神色一直都是比較凝重,甚至因為思索葉青跟蒙古人之間用這些典籍要做什么的用意,都忽視了趙擴、葉青、李鳳娘三人的離去。
李鳳娘當著趙擴的面,以還有事詢問為由留下了葉青,前往慈寧殿的路上,有著葉青陪伴與一旁的李鳳娘,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青丘與竹葉兒遠遠的跟隨在兩人的后面,葉青的手里提著宮燈與李鳳娘緩緩前行。
“擴兒總算是長大了,以后凡事兒就不用我再操心了!崩铠P娘難得欣賞著皇宮內夜色下的美景說道。
徐徐微風吹過,使得一身宮裝的李鳳娘在此刻看起來有些仙袂飄飄的感覺,葉青抬頭望著頭頂的明月,淡淡道:“也許等大理、自杞、羅甸一事兒徹底解決后。”
“開疆拓土、征戰沙場,對你葉青真的有那么重要嗎?現在這樣不好嗎?”李鳳娘回頭看著葉青,神情之間帶著絲不解問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看似太平盛世,也有可能便是危機四伏。蒙古人的強悍你今日已經見識到了!比~青神色有些肅穆的說道。
李鳳娘則是有些不屑的嗤笑一聲道:“今日本宮還真沒有看出來那蒙古人有多厲害,竟然能夠讓你一直如此顧忌。對了,那封信是不是你也有其他意圖?”
距離慈寧殿不遠的一處廊亭內,竹葉兒在旁邊置放了瑤琴,青丘給桌面擺上了茶點以及精致的酒菜。
琴聲如流水,在夜色下輕輕地流淌,葉青與李鳳娘相對而坐,看著神情悠然的李鳳娘,葉青微微笑著道:“之所以給蒙古人如此多的典籍,甚至以后還會有文人名士前往蒙古國相助,不過是因為四個字而已!
“四個字?”李鳳娘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問道。
“君權神授!比~青淡淡的說道:“這個世界遠比我們看到的要大,自然還有著太多太多的王朝存在著,幾乎大部分的王朝,也并非都如我大宋這般,實則還存在著由神權主導的王權。”
“譬如吐蕃?”李鳳娘鳳目一眨,瞬間就猜到了葉青的意思,畢竟,她如今對于佛教的看淡,完全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那幾句神神叨叨的話語而起。
李鳳娘與葉青月下談心,而此時的史彌遠,則是在發現趙擴、葉青、李鳳娘三人早已經不在身邊后,回頭望了一眼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大慶殿方向一眼后,便一個人稍顯落寞的往宮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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