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人在死亡的一瞬間，他這一生的畫面，都會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對于這件事，很多人嗤之以鼻。也有很多人就算不悱惻，卻也一樣對此抱著一些懷疑的態度，甚至可以說，真正相信這個說法的人，可謂寥寥無幾。
關于這件事情，就像是云境之中國子監祭酒當初的笑談:“生與死，自然是輪回不止的。聽聞看破紅塵者有之，然則過奈何橋卻沒喝那一碗湯的，古之未見吶！”
這種人說話，其實是真的相當欠揍的。他的觀點明明已經很明確了，卻絕對不會給你一個確定的答復。所以這種人，是永遠不會出錯的。
只是現在的情況，其實并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這個時候，云天的眼神已經漸漸渙散。巫月妖手中的長劍幽幽發著藍光，忽閃忽滅，劍刃之上滴著鮮血，劍身上面還有著已經干涸的血跡，看來巫月妖的這把劍，今天已經飽飲了鮮血。
云天還是倒下了，倒下的時候，姿勢也和普通人死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由于倒下的地方是地上鋪的石磚，身上沒有太多灰塵也就是了。
倒下之前，他的喉嚨里還發出了“咯咯”的聲音，像是有所不甘，也像是想要說些什么。
巫月妖嘆氣，微笑著。
為什么每個人都要到塵埃落定之后，才有些想要說的話呢？
巫月妖自認不是君子，他只是個游俠兒。
所以他不喜歡聽別人在耳邊亂說些什么話，尤其不喜歡聽一些將死之人的話。他認為將死之人的話，其實不是什么遺言，自然更不是什么神圣的訓言。
都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嘿嘿，善？那算得是什么善？將死的人說出的話，不是應該叫鬼話么？
巫月妖笑著，不知從何處拽出來了自己的那一只特別大的劍囊，其中，已經有了那消失不見的十一把劍。
巫月妖用手輕輕擦拭劍身上的血跡，雖然越擦血液越模糊，可他還在擦著，一絲不茍。
巫月妖的身體轉向晚云二人，手中長劍藍光依然隱現。
巫月妖和云天的交手，雖然變化極多，可是也都是在轉瞬之間發生的事情。這一段時間，晚云兩個人也的確像巫月妖說的一樣，根本就緩不過來自己的力道！
什么叫做武道無界限？這便是了……
同樣是通玄，同樣是感悟天地玄力，同樣是使用劍術。
玄力都是一樣的，境界也是相同的，劍不能說不好，技藝不能說不精。
可是差距，卻就是如此明顯！
這不由得讓人想到了私塾里面的學習的頑童們背書。同樣是學書，差不多的智慧，念背打的教學方法當然也是一樣，可是奇怪的是，就算這樣，還是有優劣之分。
不是一個道理么？
苦苦支撐著站起來的晚云兩個人看著巫月妖，臉上沒有半分怯意。
就算是雙手早已脫力，他們的手中，長劍從沒有放下過。
只是，不管晚云現在表現得如何，巫月妖卻好像根本沒有在看一樣。
“你們的劍術和劍法都很厲害。”巫月妖突然對這兩人說道。
此時的巫月妖已經閉上了雙眼，而且除了兩只眼睛下的血痕和臉上的傷口，現在的他看起來和平常人差不多。
接著就這么閉著眼睛，巫月妖再次說道:“劍確實是個好東西，劍術也是。只是看這些用劍的人，卻并不是認認真真地去對待這兩樣東西。”
嘆一口氣，巫月妖把自己手中的最后一把劍收入囊中，道:“確切來說，是這些人把劍和劍術都想象的太簡單了……劍術并不是殺人術，爭強好勝如云天，如我，都嫌勝得不夠多，都嫌勝得不夠輕松……可是現在我卻真的覺得，我在劍術上，真的不如你們。”
“我沒見過你們殺人，也許你們真的沒殺過，可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但是我能看得出你們的劍，它充滿了俠氣，它為這一個幾近污濁的江湖留著真正的氣魄……我們年齡都差不多大，可能我沒有這個資格說這些，但是我還是很希望，二十年后，你們還能為這個江湖留下一些火種……”
巫月妖的話，是一字一句說出來的，在其間，晚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這個江湖屬于你們，但這件事情卻已經跟你們沒有關系了……”
巫月妖背著自己的劍囊，丟下晚云兩個人，揮了揮手道：“與其有這個閑工夫這樣爭爭斗斗，或許，我當初還不如一開始就去喝喝茶才好。”
晚云兩個人已經不知道說些什么。云張了張嘴，什么都沒有說出來，而晚則更是直接就沒有任何動靜，只是靜靜地站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巫月妖依然閉著眼睛，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文九鈺的身邊，抓住她的衣服，看起來是想要提起來她。
只是巫月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還沒有抓起來，就輕輕地松開了自己的手，繼續慢慢走著。
就這樣，巫月妖一直走到了劍堡的墻下面，拍拍墻角下的灰土，就這樣倚著墻角躺了下去。
眼睛一直在閉著，臉上泛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便再沒有了動靜。就像是睡熟了，在做美夢。
……
巫月妖的這一戰和這一戰的情況，端木璇自然是知道的，而且，端木璇可以說一直在關注著。
只是一直到了巫月妖躺在墻角，端木璇都沒有想要幫任何忙的意思。
律搖楓當然還是站在端木璇的身邊，苦笑道：“有你這樣的朋友，真的是一種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的意味。”
端木璇面無表情道：“怎么說？”
律搖楓道：“很殘酷。”
端木璇的臉上，也總算有了一些笑容，說道：“本來如此的。”
律搖楓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那月妖的這一戰，雖說代價很大，可也算是結束了。”
端木璇的臉上似乎有些懊惱：“一切都好，除了這個代價真的是太大了。”
律搖楓點點頭，嘆一口氣道：“結果怎么樣呢？”
端木璇：“我感覺到了，他還在試探，他也已經知道了我也在試探。”
律搖楓睜大了眼睛：“只是感覺到？難道，就沒有一些遺留下的痕跡？”
端木璇撇了撇嘴：“沒有。至少在他自己看來，他確實是滴水不漏的。”
聽到這一句，律搖楓的眼睛放出來光，說道：“也就是說，他卻不是滴水不漏的？”
端木璇笑著搖頭：“說什么滴水不漏？事情不結束之前，就算是水流如注，卻也說不定只是在混淆視聽。”
然后，端木璇的左嘴角勾起，近乎冷酷地笑著，一字一句地說道：“可是有些時候，僅僅是一個感覺，就足夠致命了，不是么？”
律搖楓看著端木璇稍稍露出的白牙，頓時有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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