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的青硯被皇帝握在手中,狠狠砸在了太醫(yī)腦袋上,因為怒火上涌的緣故,他根本沒有吝惜力氣,直將老太醫(yī)腦門砸出了個窟窿,鮮血似小蛇般蜿蜒往下淌。
看到這一幕,余公公心頭一跳,只覺得陛下的脾氣越發(fā)暴虐了,反復(fù)無常,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話,要是他不提著小心,恐怕這條命都保不住。
“去把林朝月帶到宮里!”
皇帝劇烈地喘息著,沖著余公公吩咐。
身為奴才,余公公根本不敢違抗圣人的吩咐,跟太醫(yī)一起退出宮室,飛快地去了素心堂。
一看到內(nèi)侍,林家人臉上帶著明顯的詫異,煦容開口問道:
“哪陣風(fēng)把您吹過來了,先前送進宮的補元丹不是還剩下許多嗎?”
余公公面帶急色,嘴唇也有些干裂,“別說這么多了,林大夫快隨咱家進宮,圣上身體不適,太醫(yī)也診不出毛病。”
聽到這話,林家人萬萬不敢怠慢,他們之所以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呆在京城,多虧了皇帝庇護,否則開罪了輔國侯府與鎮(zhèn)南王,若換了別人,說不定墳頭的草都有一丈高了。
林朝月帶著藥箱,坐馬車往禁宮的方向趕,看著車駕消失在視線中,煦容眼皮跳個不停,她伸手撫著胸口,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
轉(zhuǎn)身回到堂屋,正好看到搗藥的薛程,煦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譏諷道:
“你說自己有什么用?明明是輔國侯的妻弟,卻只能跟普通的藥童一樣,做最簡單的活計,還真是個廢物!”
薛程抬眼,目光無比冰冷,“當初是你被毀了名聲,尋死覓活,我可憐你才成了親,要是林家看不上我這個女婿,你大可以去找別人,看看誰愿意娶你這等心思齷齪的毒婦!”
說完,他拿著藥杵離開房間,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施舍給煦容。
此時此刻,屋子里只剩下煦容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子不住顫抖,面皮漲成了豬肝色,神情中透著濃郁的憤恨,她實在是沒有想到,薛程那個廢物竟然也敢嫌棄自己。
成親之前,分明是他死皮賴臉地留在素心堂,為何還不到一年,那份情意便徹底消失殆盡了?
薛家人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伸手將桌面上的瓷盞摔在地上,聽到噼里啪啦的響聲,煦容終于覺得舒坦了幾分,臉色不再像之前那么難看了。
*
林朝月跟著余公公進了宮,一路被帶到養(yǎng)心殿中,不知為何,她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里也慌得很,想要從余公公嘴里問出些消息,偏偏這閹人口風(fēng)嚴實極了,半個字也不肯吐露。
看到躺在軟榻上的皇帝,林朝月快步走上前,將脈枕放在桌上,給他把脈。
剛一聽到脈相,婦人的神情一滯,身子不由顫了顫。
按說眼前的帝王年紀也不小了,就算日日服食補元丹,精氣依舊比不上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但此時此刻,他的脈相極為有力,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旁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瞇了瞇眼,問:
“朕的身體如何?可有大礙?”
林朝月不敢說實話,她仔細斟酌著用詞,道,“陛下筋骨強健,并無大礙,但服食丹藥時,一定要保持心緒平和,萬不能動怒,否則會損傷本源,再難恢復(fù)。”
想起邊關(guān)的戰(zhàn)況,皇帝只覺得腦仁一陣陣抽疼,他哪能平復(fù)心神?
“你給朕開幾副安神靜氣的湯藥,免得心火上涌。”
林朝月低著頭,態(tài)度十分恭順。
“對了,肖妃懷了身孕,你去給她把把脈。”
皇帝最愛的女人是皇貴妃無疑,但肖迎年容貌嬌美,年輕生嫩,還比普通的妃子能生,自然能博得圣上的青眼。
“民婦這就去。”
余公公將林朝月帶到了肖迎年宮中,細細把脈,倒也沒有發(fā)覺任何異常之處,提筆寫下安胎的藥方,便從宮里離開了。
等婦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肖迎年擺了擺手,將屋里的內(nèi)侍宮人屏退,這才扶著后腰,緩步往床榻的方向走。
現(xiàn)在明明是青天白日,但鵝黃的床帳卻被放了下來,層層疊疊遮住了光線,幾乎都看不見里頭的身影了。
玉白小手將紗帳掀開,看著英挺俊美的男人眼底泛著青黑,肖迎年不免有些心疼,她坐在床沿邊上,輕撫著五皇子的下顎,忍不住道:
“最近殿下的氣色委實不好,難道是被那位高麗公主勾了魂不成?”
雪妍美則美矣,卻并不靈動,看起來就仿佛用寶石雕琢成的花朵,華貴逼人,卻失去了原本該有的韻味。
五皇子身份尊崇,自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美人,因此對雪妍根本提不起興趣。
一把攥住女人纖細的皓腕,他將肖迎年撈入懷中,柔軟的嬌軀緊緊貼合著胸膛,帶來馥郁的幽香。
“娘娘這是吃醋了?你放心,兒臣心里只有娘娘一人,絕不會生出半點歪念。”
這話也就聽著悅耳,若是當真的話,最后吃虧的肯定是自己,這一點肖迎年明白的很,姣好面頰上露出一絲笑,依偎在男人懷中,拉著五皇子的手掌,覆蓋在自己小腹上。
“咱們倆都有兩個孩子了,表姐卻未曾懷有身孕,殿下難道不急?”
譚元清是肖迎年的表姐,她倆從小一塊長大,感情雖不算深厚,到底也是親戚,要是這萬般不堪的腌臜事兒傳到譚元清耳中,恐怕會鬧到難以收場的地步。
“這有什么著急的?元清明理,可不像娘娘這般不識大體,青天白日將我請到寢宮里,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我都沒有好下場。”
肖迎年眸中好似含著水光,柔順地靠在五皇子肩頭,輕笑一聲:
“怎會被發(fā)現(xiàn)?有皇貴妃替咱們打掩護,等陛下殯天那日,都不會有人發(fā)覺。”
在這禁宮之中,皇后只不過是個擺設(shè),就連鳳印那般重要的物件,都被皇貴妃牢牢攥在手里,肖迎年自是不怕。
紗帳遮住了二人的視線,他們也沒有看到窗欞上閃動的人影。
只聽吱嘎一聲,寢殿的雕花木門被人從外推開,肖迎年不由皺了皺眉,厲聲呵斥:
“先前不是交待過了,這不需要你們伺候?還真是不懂規(guī)矩!”
皇帝循著聲音走到里間,待看到擺在床邊,屬于男子的皂靴時,只覺得嘴里涌起一陣腥甜味兒。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用力將床帳扯了下去,待看清那奸夫的臉時,腦袋里嗡的一聲響。
“你、你們,孽畜!”
看到皇帝出現(xiàn)在眼前,肖迎年渾身顫抖,一股寒意從骨子里往外涌,說不出的絕望。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哭喊著。
陛下不是在養(yǎng)心殿嗎?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守門的宮人怎么不通稟一聲?
一腳踹在了女子豐滿的胸脯上,皇帝被氣得心血翻涌,恨不得立馬殺了這個穢亂宮闈的賤人!
“陛下,您聽臣妾解釋,不是您看到的那樣……”
五皇子跪在肖迎年身邊,看著女人這副梨花帶雨不住泣淚的模樣,再看到父皇起伏不停的胸膛,啞聲道:
“兒臣知罪,還請父皇責罰。”
“朕怎么會生出你這種不要臉的東西,竟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惡事,要不是一朝被朕撞破,你還打算隱瞞多久?”
將林朝月遣到肖妃的寢宮后,余公公提了一嘴,說肖妃這一胎懷的辛苦,夜里總是難以安眠。
皇帝憐惜她年少入宮,便親自前來探望,豈料竟看到了這樣不堪入目的場景。
五皇子說不出話來,一直低著頭,沒有吭聲。
見他這副模樣,皇帝面色鐵青,喊道,“來人啊!將五皇子、肖妃押入大牢,沒朕的旨意,不準將人放出來!”
守在寢殿外的侍衛(wèi)不敢違拗陛下的吩咐,飛快地將兩人帶了下去。
鼻前嗅聞到熟悉的香氣,皇帝越想越怒,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便軟軟栽倒下去,虧得余公公及時扶了一把,這才沒讓他跌在地上。
*
楚清河被貶官后,便成了身份不顯的普通人,自是不能再住在輔國侯府。
他回到家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沒被胡須遮蓋住的皮膚漲得發(fā)紫,顯然是為難極了。
薛素瞥了自家男人一眼,忍不住問,“到底出了何事?你實話實說便是,何必這樣吞吞吐吐的。”
“我的爵位被陛下收回去了,從今日起,咱們怕是得從府里搬出去。”
薛素不由愣了片刻,拉著男人的手,緩緩道,“我當出了什么大事呢,只是搬家而已,咱們在京城還有幾座宅子,隨便住在哪里都成。”
喉結(jié)滑動了一下,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不止是從侯府搬離,我的爵位沒了,日后寧安不能襲爵。”
“那又如何?”
杏眼緊緊盯著眼前這人,看著他泛起青白的指節(jié),薛素也能猜到楚清河心里不好受,不過她對身份地位并無太大的執(zhí)念,只要一家人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活便是。
“你比爵位重要的多,這種事情無需放在心上,可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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