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搖碧左右看了看,隨手就開了卓昭節的衣柜,卓昭節蹙眉叫道:“你干什么?”
卻見寧搖碧大大方方的‘抽’了一塊干凈的絲帕,快步走到窗邊,抬手就撥開釘銷,秋風卷入,因有紗罩護著,燈火明滅了一下復穩住。
寧搖碧一手扶窗,一手拿絲帕在窗欞上方擦了幾把,拿回來到燈前一看,冷笑道:“果然如此!”
卓昭節一驚,移步過去看了:“這?”
“這是豬油。”寧搖碧注視著絲帕上的污垢,冷冷的道,“如今這季節,豬油已經不會融化,可以凝成脂體,抹在窗欞上,不會滴下去為人察覺,單憑目視,也極難察覺!惟獨抓到,才會覺得滑不溜手!”他哂道,“即使為了著痕跡抹得不是特別多,但如本世子這樣的好潔之人,一觸之下,當然是本能的收回手了!”
“那……”卓昭節張了張嘴,吃吃道,“你摔下去……這……”
寧搖碧臉‘色’瞬息之間‘陰’沉了下去,他面無表情道:“方才甲板上,似乎也多了點東西,今兒不是滿月,本世子倉促之間也沒看清楚,總之不敢摔到甲板上,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倒是借了點你砸本世子的力道,才能夠摔進湖里。”說著,不顧卓昭節呆若木‘雞’,忽然猶如‘春’河解凍般的一笑,鄭重對她一揖道,“說起來,倒是多謝你及時下湖救我了,我雖然聽伊絲麗說過,落水之人只要不驚不慌,自能浮起,但一身衣袍吸了水后卻太過沉重,掙扎到水底才能脫完……”
話還沒說完,卓昭節已經紅了臉——絕對是氣得,她雙手微微發抖的道:“你……你叫我幫你擦干頭發……還是……還是拿我蓋的被子……”
“秘道都給你看見了,你下去換一條么。”寧搖碧無所謂的道,“反正都是一樣的。”
卓昭節正待發怒,寧搖碧忽然道:“你不奇怪是何人在這窗欞上做手腳害我?”
“這是你家的事,與我何干?”卓昭節氣憤的道,“我只問你為什么要這樣戲‘弄’我?!”
寧搖碧深深望了她一眼:“太有關系了——我的‘性’情并不難推測,這幾日既然沉‘迷’樗蒲,午間又是中局被游老翰林所阻止,夜深人靜難免會找上‘門’來和你下完!這一點,我身邊人都能想到,問題是這窗欞所在的位置,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隨意抹上豬油的,畢竟白日這么做,總有人懷疑罷?”
“你想說什么?”卓昭節忽然覺得有點不妙。
“你想想呢?”寧搖碧吐了口氣,攥緊了絲帕,冷笑著道,“想要公然從外頭爬到這上面來抹豬油,除非這船上的‘侍’衛統統都‘欲’對我不利!若是那樣也不必設計了,直接擁上來殺了我就是!所以這上面的豬油,只有進入這內室,從里頭看著下面沒人經過時抹上,才能夠無人察覺!”
他看著卓昭節,眼神里有著戲謔之意,“如果不是你毫不猶豫的跳下去救起我,你也在被懷疑之列!”
卓昭節一陣暈眩道:“我……我害你做什么?”
“理由太多了!”寧搖碧輕蔑的道,“我父親只我一子,假如我不幸身亡,他也只能從寧家大房,即祈國公府過繼子嗣為世子,好繼承雍城侯之位……”
“等一等!”卓昭節飛快的打斷了他,正‘色’道,“這和我有什么關系?難道你覺得我或我的使‘女’是被祈國公府的什么人收買的?天地良心!我長這么大,見過長安來的人,除了你就只有我那八哥!”
寧搖碧反問道:“那次咱們一起在端頤苑書房二樓無意中聽見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卓昭節道:“記得,但那又和這個有什么關系?莫說儲位這樣的大事了,就是后院的……”
“那次崔子和把話說得很清楚!”這次輪到寧搖碧打斷她了,“相信你也聽了出來,我大伯與我父親并不和睦,政見亦不合!我那大伯與你祖父倒是一路,皆是支持東宮庶長子延昌郡王的,我父親嘗為蘇太師弟子,倒是更傾向于東宮嫡次子真定郡王!”
他面上流‘露’出‘陰’郁之‘色’,緩緩道,“其實我父親傾向真定郡王還有個原因,長安人盡皆知,不過是心照不宣,是因為我幼年時與延昌郡王的同母弟,也就是東宮庶三子唐五為人挑唆,相約賽馬,結果他中途墜馬摔斷了‘腿’,雖然后來被御醫治好了,但仇也結下了……”
卓昭節愣愣的看著他,只聽寧搖碧繼續道,“所以如果我死了,雍城侯府換上一個和延昌郡王、唐五都沒仇的世子,我父親未嘗不會改變立場,誰知道你是不是個孝順的孫‘女’呢?”
“你!”卓昭節一頭霧水,聽他分析到這會,才反應過來,氣得站起了身,“我哪里知道你會過來?”
寧搖碧道:“嗯,這倒是個問題,但你既然‘欲’要加害于我,又敢于在我祖母的船上動手,自然有所依仗,比如我身邊出了內‘奸’?”
“……我沒有!”卓昭節急怒道,“沒有的事!你緊追著不放做什么?倒是你身邊人更可疑罷?難怪你方才不肯叫人,還反問我衣服……我當你是替我著想呢,你根本就是怕那算計你的人聽見聲音給你一下子對不對?那人既然設下了此計‘逼’得你自己跳湖,當然不可能沒有后手!怪道這么大一艘船,即使停在湖上,怎么連兩個守夜的人都沒有?不定咱們爬上來都沒人謀害,還是因為我在旁邊呢!”
寧搖碧淡淡的道:“那你可太高看自己了,你信不信即使你那祖父敏平侯在這里,若是搭上你這個孫‘女’兒可以讓我死,他只會覺得揀了天大的便宜?”
“你才便宜!”卓昭節怒道,“反正我什么都沒做,反而被你嚇了個半死……唉,如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這么著,你還想怎么樣就直說罷,什么延昌郡王真定郡王,我是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
“你怎么這么不禁逗呢?”寧搖碧盯著她看了片刻,眼看氣氛越來越僵硬,卓昭節臉‘色’也越發緊張,正絞盡腦汁的琢磨著該怎么辯白,卻見他臉上先前的淡然之‘色’忽地斂去,低笑出聲道,“我說什么你都信……唉,沒想到上回在端頤苑里見著你呆頭呆腦的,隔了這么些日子居然還是呆得可以!旁人說的話,你連想都不會多想一想?嘖嘖……看來旁人就是告訴你太陽是方的,但凡說得言辭鑿鑿你也會以為自己一直看差了!”
他變臉太快,卓昭節愣了一下才道:“你什么意思?”
“你那祖父也好,我大伯也罷,盼我死了好勸我父親過繼的人多得是。”寧搖碧笑了一笑道,“只不過若是連我近身‘侍’衛里都要出這種敢公然害我的人,那我也不必‘混’到現在,早早下黃泉去陪先母了!”
卓昭節聞言,眼前一黑,正待說話,就聽寧搖碧道:“唉,看你這樣子,就知道只顧生氣,一定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不知道,怎的你一個堂堂世子,落湖這么半晌,既然不會水,也不肯呼救?”卓昭節氣得全身發抖,握著拳道,“你……咱們爬上船來也不見人影……合著你的‘侍’衛并那些個月氏人都睡得安心著呢?這么大個船,連盞燈也不點……還有剛才的豬油……我能不信么?你換個人來問問可信不可信?”
她長這么大,因為和游燦常與秣陵城里的書香‘門’第小娘子們來往,覺得自己見的人也不少了,加上班氏五年來苦口婆心的教導,自認去班氏還甚遠,但將來回了長安在侯府里也夠過了。
班氏雖然教導她后院里的種種計謀手段,人心的兇險復雜并不足,出身相若彼此掐尖使‘性’.子的小娘子們固然頗有些“暗流洶涌”,但不管怎么說,也沒人似寧搖碧這樣滔滔一番話沒一句真的!
不!
不是沒一句真的,他是半真半假,似真又似假!卓昭節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戲‘弄’了,可方才寧搖碧自曝祈國公與雍城侯之間的矛盾沖突、證明敏平侯這方的確有理由謀害他時——那眼神那語氣那神態那架勢,生生讓卓昭節信以為真——這已經是第二次上當了!!
悲劇的是,如果連游湖那次也算的話,卓昭節悲哀的發現,自己同這位世子總共見過四次面,卻已經慘被戲‘弄’三次!如今她也醒悟過來當初那只獵隼十有八.九和寧搖碧脫不開關系,小河莊外的柳煙里,鷹唳聲不是很清楚嗎?
才上船的時候,寧搖碧帶著奴仆‘射’柳枝里的鳥雀,看似只為取樂,但若那只獵隼在,那些鳥雀自然可以被‘弄’到船上來……恐怕是為了繼續欺騙才沒帶上而已!
卓昭節再想起來自己只穿著褻衣跳下湖……秘道里的擁擠……整個人都要瘋了——她哆嗦著嘴‘唇’按著‘胸’口,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你……剛才……我……衣服……”
寧搖碧還神‘色’自若的笑著道:“那些都是小事,嗯,我告訴你罷,豬油多半是莎曼娜來抹得,她白日的時候不是還來給你們送過飯嗎?不過這應該不是她的主意,多半是蘇伯要給我個教訓,嗯,打小他就沒少坑過我,據說月氏那邊的男子,成年之前都要獨自獵頭猛獸作戰利品,方才能夠被承認,逢著戰‘亂’還得親自設法砍顆人頭炫耀……這些‘亂’七八糟的,反正他到了長安,不肯叫我丟棄了月氏族的勇悍,向來就是一邊幫我做事一邊坑我一把的,問題是從前我母親還在時也還罷了,到我被祖母撫養時,我祖母哪里舍得叫我受委屈?他也就能抓住這種外出的機會給我找麻煩了。”
他看著卓昭節青了紅、紅了白、白了黑的臉‘色’,笑著拍了拍她肩道,“好啦好啦,你看,你和你的使‘女’都不要卷進謀害本世子的大事里了,至于什么延昌郡王、真定郡王更是與咱們都沒關系的事情,相比之下,被本世子隨口質問幾句,簡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對不對?”
看著他滿臉“你真該好好感謝我”的神情,卓昭節發怔片刻,忽然抓住他手臂,寧搖碧一怔,已經見她頭一低,狠狠的咬了下去!
寧搖碧一皺眉,嘆道:“你這小娘!”他手臂一轉一滑,卓昭節頓時握不住,眼睜睜看著他‘抽’走,一本正經道,“你若是不高興想咬點什么,本世子一會讓廚房給你送些‘肉’脯之類的來,又何必非要傷人呢,是不是?小娘家家的溫柔點兒比較可愛么!”
“你去死!”卓昭節咬牙切齒,抓起手邊的幾樣擺件砸得他連連閃避,寧搖碧讓了幾下也惱了,翻臉道:“這么兇!被子自己換,我看你怎么找到暗‘門’機關!”
說著他往后一靠,靠到艙壁……壁上無聲無息的就出來一道‘門’讓他躲了進去。
“你給我站住!”卓昭節喝道,只可惜寧搖碧遞過一個得意的眼神,暗‘門’迅速關閉起來!
卓昭節氣得連連跺腳,又怕驚動了明合、明吉,拿拳頭在厚厚的錦氈上捶了十幾下,又圍著內室疾走了數圈,才勉強坐下來,身子兀自微微發抖,她如今簡直氣到了不知道怎么說才好的地步,只翻來覆去的自語道:“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嚷著嚷著卓昭節也乏了,因著被子濕的,她蓋也沒法蓋,琢磨半晌,只得將被子丟在榻上,拿褥子半卷半蓋著,哆嗦著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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