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大房那邊太猖狂了!”目送游家祖孫乘車遠去,蘇史那吩咐樓船轉向屈家莊左近的渡口,揮退左右,進了艙中,便沉聲道,“從前不過是詆毀小主人的名聲,‘私’下里一些把戲,咱們權當看個熱鬧,左右有長公主在,小主人向來不吃虧,如今竟然已經到了公然下手的地步!”
寧搖碧淡淡的問:“人可都認準了?”
“霍校尉并他幾個心腹如今都已經拿牛筋攢捆了丟在底艙,這杭渠也不是沒死過人。”蘇史那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嘿然道,“既然是出來‘保護’小主人的,為了小主人喪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哦?”寧搖碧聞言,展容一笑,斜睨著他,心平氣和的問,“莫非這幾個人對本世子不利,死后居然還能落個殉職的好名聲?”
蘇史那一怔,隨即道:“小主人,如今還不到翻臉的時候……何況霍利自知死罪難逃,為保家人也是不肯招供的!”他頓了頓,慎重道,“固然咱們可以用刑,但某家以為效果不大,這霍利,嘗跟隨老祈國公南征北戰多年,不提他這回對小主人下手,單論骨頭是硬的,否則大房也不會派了他來。”
寧搖碧似笑非笑道:“這是翻臉不翻臉的問題?本世子問你,本世子需要仁慈的名聲么?那游炬都能上公堂,他們呢?”
“……某家明白了。”蘇史那沉‘吟’片刻,道,“既然不打算為他們遮掩,那么他們的家眷……”
寧搖碧漫不經心的道:“既然他們為了家眷不惜謀害本世子,如今自然也都送下去和他們做伴……奈何不了大房,還奈何不了幾個‘侍’衛?真是笑話!祖母那里,本世子去說!”
“是!”
蘇史那正待下去,寧搖碧忽然叫住了他,問道:“豬油和甲板上的手腳,既然是霍利受大房指使,‘欲’謀害本世子,那么那夜本世子墜湖后,你們在什么地方?”
“事出突然,實在沒想到他們會在游若珩祖孫還在船上時動手,當時某家在與游老翰林談論江南水文。”蘇史那沉聲道,“伊絲麗和莎曼娜的艙房恰好在另一邊,應該是沒發現,至于昆侖奴……他們是下了水的,只是那卓小娘在小主人墜湖后立刻跟著跳了下去,他們就沒‘插’手。”
寧搖碧若有所思,半晌,才點頭道:“你下去吧。”
“小主人難道不信任某家?”蘇史那皺起眉,道,“小主人太多心了,某家怎么會害你?”
寧搖碧笑了一笑,眼中卻毫無笑‘色’:“蘇伯誤會了,你是母親所留之人,我豈能不信你?但伊絲麗這些人……”
“伊絲麗和莎曼娜的父母都還在族中。”蘇史那搖頭道,“某家一封書信可以讓她們全家都受到難以想象的處置,至于昆侖奴……某家當年買人時就留意過,皆是無牽無掛之人,身契也在咱們手中,最重要的是昆侖奴也好,月氏‘侍’‘女’也罷,都異于漢人,他們與人來往喬裝打扮也難掩人耳目……小主人但請放心,某家雖然年歲大了,但手底下些個人,還不至于被賣了而不自知!這次是某家大意,沒估到霍利竟然也……不然決計不會如此的。”
頓了一頓,他繼續道,“小主人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連長公主年前才賜的那條寶帶都因此損壞,這不是處置幾家‘侍’衛就可以彌補的,必須給大房還以顏‘色’!”
“既然他們對我雍城侯府的世子下手,那祈國公府,也并非沒有世子。”寧搖碧淡淡的道,“不過如今先不要動手,畢竟我不在長安,無人遮掩頂罪,別害了鸞奴。”又道,“如今霍利既然已經‘露’了餡,那顆酒珠也該收回來了,行事仔細些,不可讓人公然拿了把柄。”
蘇史那點頭:“某家親自去辦這件事。”想了想,又猶豫著詢問,“那卓小娘……”
“這小娘好哄得很。”寧搖碧淡然道,“再說她生長江南,被外家嬌寵著很是單純,我不過稍微作態,她便信以為真,以為我只是戲‘弄’于她。”
頓了一頓,繼續道,“不過她好哄,敏平侯卻不好哄,我當著她的面拿她的絲帕擦下了窗欞上的豬油——如今她還沒回長安,等回去了,敏平侯算著霍利被處置的時辰,必然也要仔細盤問她,屆時知道霍利急切之間行事如此疏漏,甚至還把他的孫‘女’親家差點涉及到了,必然會埋怨大房太過心急,反正都是一丘之貉,能吵起來最好,吵不起來,我也沒什么損失。”
不過轉念一想卻又道,“當然,這小娘看著老實,卻也不是真正乖巧,上回咱們等游家上‘門’道謝不是等了好幾日?最后還是孟遠浩趕走了船家和百戲班子,安排了趙三為原告,幾番‘逼’迫才使得游家求見……”這顯然不是什么好的回憶,寧搖碧的臉‘色’很不好看,“這次她下湖救我很是狼狽,又連貼身使‘女’都不知道,在敏平侯跟前死活不說也未必不可能。”
蘇史那笑著道:“這小娘看著嬌滴滴的倒也膽大,三更半夜的秋季里也敢直接往湖里跳。”
“聽說江南人人善水,她既然在這里長大,料想水‘性’不差。”寧搖碧不以為然,“若沒信心救起我,恐怕早就喊人了——不過這小娘也笨得可以,她當時衣裙既然不齊,就該直接先喊了人,趁旁人下水施救之際正好著衣,回頭就說睡不著正開了窗賞星賞月的捏個名頭,結果聽得有人落水聲,豈不是都蓋了過去?也不礙她名聲!偏偏要自己跳下去救我,害得我為了她聲譽考慮,也不能叫人幫忙,只得忍著傷將她拖上船……嘖……”
說到此處,他下意識的按住‘胸’,臉‘色’難看的道,“霍利做的手腳沒能把我怎么樣,如今倒是挨她那一下仍舊未好……”
蘇史那忍著笑意,一本正經道:“好在這小娘不諳武藝,全憑蠻力,小主人‘胸’前都是皮‘肉’傷,這些淤傷,慢慢拿‘藥’抹了,讓伊絲麗和莎曼娜幫著推拿些日子就好了……當然,推拿之際必然是極痛的。”
寧搖碧雙眉緊皺,恨道:“若非她毫不猶豫的跳下湖,我非……唔,你去拿回酒珠,讓伊絲麗她們拿‘藥’進來罷!”他不小心按了下痛處,差點咬了舌頭,勉強支撐著道。
蘇史那趕緊出去叫人。
卓昭節回到繽蔚院后,也不理會迎上來問候的明‘吟’和明葉,直奔內室,一頭霧水的明‘吟’和明葉正待追進去詢問,卻被隨后的明合、明吉阻住,頻使眼‘色’讓她們不要多嘴,四個使‘女’正彼此打著手勢,已經聽見內室的‘門’砰的一聲砸上,卓昭節惡狠狠的吩咐:“誰也不許來吵我!”
跟著內室就傳出一陣悶響——怎么聽怎么像捶‘床’!
明‘吟’和明葉都是面面相覷,悄悄問:“這是怎么了?”
“去的時候因著船上無聊,就和寧世子玩了幾局樗蒲,結果恰好被阿公撞見了,之后一直禁足在艙房到下船。”明合、明吉都是面有苦笑之‘色’,“阿公都罰那么重了,還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了會怎么樣呢……咱們看的這點兒臉‘色’算什么?你們是沒瞧見,方才船停在秣陵外的渡口,正派了人回來告訴和派車時,連寧世子、蘇將軍都沒叫正眼瞧一下呢!”
明‘吟’和明葉臉‘色’頓時變了一變,倒不是擔心卓昭節得罪了貴人,而是:“糟糕,老夫人罰‘女’郎,咱們也逃不了,這回可怎么辦?”
“身契拿在老夫人手里,還能怎么辦?”明合皺眉嘆道,“咱們也只能挨著了!”
“可是‘女’郎這樣沮喪,如今還在里頭捶‘床’發泄,這……”明‘吟’微微顫抖了下,“卻不知道老夫人這次會怎么罰?”
明合道:“如今阿公大約就在和老夫人說這件事情,唉……我想晚飯之前大約珊瑚或玳瑁就要過來的。”
因著心里忐忑的緣故,繽蔚院里的四名使‘女’都是一片凄凄慘慘,連事情都沒什么心思做了,這么到了傍晚,果然端頤苑的珊瑚手里拿了枝瓊‘花’笑‘吟’‘吟’的進了院,見著迎上來的明‘吟’臉‘色’不大好,就‘露’出了然之‘色’:“七娘鬧‘性’.子了?”
“珊瑚姐姐怎么來了?”明‘吟’勉強笑了笑,“七娘是有些乏呢。”
“咦,還在睡嗎?”珊瑚這時候也發現內室的窗子雖然開了一半,里頭帳幕卻垂著,道,“那我來的可不巧,還專‘門’到老夫人的暖房里折了這‘花’來哄七娘高興呢!”
明‘吟’一怔:“高興什么?”
“瞧你這垂頭喪氣的樣子,莫非七娘怪你們了?”珊瑚斜睨她一眼,抿嘴笑道,“不至于罷?七娘‘性’.子還成呀!”
“珊瑚姐姐最是聰明的人,咱們如今心里有多‘亂’你還不清楚嗎……”明‘吟’苦笑著道。
正說著話,兩人到了回廊前,都脫了木屐上去,里頭明葉也放了針線迎出來,抄手道:“珊瑚姐姐。”
“瞧瞧這個。”珊瑚拿瓊‘花’一揚,笑道,“快拿個瓶來‘插’了,回頭七娘醒了放內室里最好看了——這可是暖房里老夫人親手種的那株瓊‘花’上摘的,整個游府上下,除了端頤苑,也就大少夫人有了身孕,老夫人特別叫送了兩枝,讓大少夫人看著解悶,四房的郎主一枝,道是讀書乏了養眼……然后就是七娘了,旁的地方可是都沒有呢!虧得三娘如今不怎么過來了,不然見著了定然要與七娘鬧。”
明葉接了‘花’,有些遲疑的問:“老夫人……除了這‘花’還有什么話嗎?”
“進‘門’來看見明‘吟’的臉‘色’我就曉得你們怕是忐忑這么一下午了,莫非七娘到這會都沒起來也是為了這個?”珊瑚笑著道,“好啦,老夫人并沒有罰你們的意思,也就說了幾句不能叫七娘松懈了以至于玩物喪志,所以才到這會再叫我來。”
明‘吟’與明葉都按住‘胸’口,心有余悸道:“上蒼庇佑!咱們今兒個可嚇死了!”
珊瑚知道她們向來畏懼班氏,也不拿這個開玩笑,免得下不了臺,就道:“老夫人也不是胡‘亂’責怪下頭的人,都是為了七娘好,聽說七娘后來沒再玩樗蒲,老夫人就說阿公罰重了呢!說小娘家家的,在船上玩幾局消遣也是常事。”
“老夫人慈悲。”明‘吟’與明葉都抿嘴笑道。
珊瑚笑了一下,看了看左右,眉尖微蹙,悄聲問:“明合與明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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