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芳甸反應(yīng)也極快,她笑不出來索‘性’斂了容,正‘色’道:“趙大娘子既然這么說了,那咱們倒是正經(jīng)的說道說道——若是幾位不曾欺負(fù)我這侄‘女’,怎的她看著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我自己的侄‘女’我還不清楚嗎?咱們家小七娘最是大方開朗,好好兒的紅了眼眶,你敢說不是被你們委屈了?”
她輕蔑一笑,“或者趙大娘子要說咱們家小七娘被沙子‘迷’了眼睛?真真是可笑……這雅間里,也會起風(fēng)沙?趙大娘子倒是給我個解釋啊,咱們家雖然不是多么高貴的‘門’第,但也沒有看著晚輩被欺負(fù),不吭聲的道理!”
趙萼綠冷冷的道:“要說這個,我倒要先問上你一聲——古盼兒在左近不曾?”
卓芳甸一皺眉,以她的機(jī)敏自然聽出趙萼綠要說什么了,果然趙萼綠繼續(xù)道,“你想問小七娘怎么紅了眼眶,我也正要說與你聽呢!方才小七娘喜歡這二喬,使人拿上來也才看了幾眼,古盼兒就使了人來催促,那使‘女’咱們這兒誰不認(rèn)識?小七娘惟恐得罪了沒過‘門’的嫂子,急得差點(diǎn)掉起了眼淚,這會不是要去尋了古盼兒賠罪嗎?”
這趙家大娘子雖然傲氣滿身,說起刻薄話來也是一套又一套,但心機(jī)著實(shí)也不淺,頃刻之間給卓昭節(jié)尋了這么一個理由,非但化解了卓芳甸之前口口聲聲的質(zhì)問,反而倒打一耙,儼然是在說古盼兒不慈,沒過‘門’就將未來小姑子嚇成這個樣子,而卓昭節(jié)意‘欲’主動去向未來嫂子賠罪,不正是說明了卓昭節(jié)知禮忍耐嗎?
卓芳甸臉‘色’變了幾變,忽然又‘露’出了和藹的笑,對卓昭節(jié)點(diǎn)一點(diǎn)頭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小七娘你也太小心了,區(qū)區(qū)一盆牡丹罷了,古家娘子算起來比你為長,又怎么會和你相爭?”
“這可說不定。”不想她話音剛落,身后忽然有人接了話,這聲音粗聽清越,細(xì)聽卻有些中氣不足——卻見一個錦衣少年施施然從轉(zhuǎn)角處走了出來,也不知道恰好趕上,還是偷聽有一會了,這少年眉目清秀,但臉‘色’蒼白,一副沉‘迷’酒‘色’過度的模樣,一面走過來一面眼神‘亂’瞟,看到卓昭節(jié)時眼睛一亮,頓時就盯住了她拔不開視線,也忘記了之前接的話,開口就問,“這就是卓家小七娘嗎?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
這話說的輕佻,寧搖碧頓時臉‘色’一‘陰’,就要發(fā)作,不想卓昭節(jié)今日倉促之間見到雍城侯,心上人的父親顯然不喜歡自己,被雍城侯一句話質(zhì)問得簡直無地自容,即使寧搖碧再三護(hù)著,到底又掃興又羞愧,她好歹也是被長輩們一起慣著長大的主兒,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無非是看著寧搖碧一個勁的站在自己這邊才咬牙忍了,此刻正是滿腔怒火的時候,聽這錦衣少年言語輕慢,哪里還忍耐得住?
當(dāng)下卓昭節(jié)冷笑了一聲,刷的抬起頭來,盯著那錦衣少年一字字道:“既知我乃侯‘門’‘女’眷,非同街‘花’巷柳,居然還敢如此出言無禮,舉止輕慢……”
……她慢條斯理、極其‘陰’毒的問,“莫非令堂當(dāng)年,一直被人這樣招呼的么?”
“………………”時采風(fēng)張了張嘴,看著一片沉靜的場面,半晌才小聲提醒卓昭節(jié),“他是唐澄。”
“唐澄又如何?”寧搖碧冷笑了一聲,伸手按住卓昭節(jié),踏前一步擋住了她,迎上那錦衣少年難以置信的目光,不冷不熱的道,“敏平侯怎么說也是太子詹事、曾教導(dǎo)太子殿下騎‘射’,即使太子殿下見到也要客氣幾分,唐澄你倒是好威風(fēng),將卓家人當(dāng)成什么了?”
卓芳甸也沒想到唐澄會跟過來,一個愣神,卓昭節(jié)已經(jīng)將唐澄得罪上、而寧搖碧也護(hù)起了心上人——按著她的立場,她自然要幫唐澄,問題是寧搖碧這么一說,倒成了為整個卓家出頭一樣,偏偏卓昭節(jié)剛才痛斥唐澄端足了重視名節(jié)的大家閨秀的架子,卓芳甸這會要是幫唐澄說話,少不得落個自甘下賤的名頭……
那邊唐澄可沒想這么多,他本‘性’驕橫霸道,不想這回只是無意的一句話,就被卓昭節(jié)連綠姬都罵了進(jìn)去,又與寧搖碧有舊怨,這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差點(diǎn)沒當(dāng)場撲上來,只是見寧搖碧已經(jīng)有挽袖子的舉動,又見時采風(fēng)、淳于桑野都抱著膀子在旁冷眼旁觀——按照這京中三霸的做派,若寧搖碧占了上風(fēng),他們當(dāng)然是旁觀,若寧搖碧一落下風(fēng),那他們可不會講什么規(guī)矩廉恥,什么‘陰’招都先招呼上來再說!
唐澄身份雖然高于這三人,奈何胞兄延昌郡王圖謀甚大,這幾個人都是延昌郡王、并太子、綠姬都叮囑過不許輕易得罪的,對比武力的懸殊、再考慮大局,他蒼白的臉‘色’泛起一陣暈紅,居然生生把怒火壓下,只冷笑著道:“不過一句戲言罷了,小七娘也忒小氣,這般開不得玩笑。”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jīng)是要息事寧人,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不想他自認(rèn)為已經(jīng)退了一步,寧搖碧卻惟恐卓昭節(jié)傷心太過,正愁沒地方表忠心,這唐澄反正他也不是頭一次得罪了,冤仇已在,再得罪點(diǎn)也無所謂,唐澄話音未落,寧搖碧已經(jīng)不冷不熱道:“原來綠姬夫人如此大方?真是使人意外!”
唐澄面上的暈紅頃刻之間轉(zhuǎn)為鐵青!
“寧九,你好大的膽子,膽敢詆毀東宮‘女’眷!”唐澄雖然怒極,卻也并非無腦之人,怒喝一聲,忽然提高了聲音道,“四哥,我這樣被欺負(fù),你也不出來看看?卓二娘子一個‘女’流之輩都曉得頂撞你這個郡王也要護(hù)她的侄‘女’,莫非你沒把我當(dāng)?shù)艿軉幔俊?br />
見他與卓芳甸一樣要拖真定郡王下水,趙萼綠眼中‘陰’寒之‘色’一閃而過,正待接話,不想里頭那邢姓內(nèi)‘侍’忽然奔出來,苦著臉道:“幾位,小聲點(diǎn)成么?郡王方才喝醉正在屏風(fēng)后小憩,若是……咦,五郎在這里?”
邢姓內(nèi)‘侍’一臉驚訝的看著唐澄,優(yōu)雅的行了一個禮,道,“原來今兒五郎也來了?”
唐澄‘陰’沉沉的看著他:“你剛才說什么?四哥醉倒了?”
“五郎說的是。”邢姓內(nèi)‘侍’明顯壓低了聲音,道,“方才十三郎給郡王推薦了這天香館里的天香釀,郡王一時不察多喝了幾盞,如今正小憩著,小的聽外頭吵鬧聲大,這才出來看看……五郎可是要進(jìn)來坐坐?”
唐澄冷冷的道:“坐,是不必坐了,不過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今日是牡丹‘花’會的頭一日,到如今也沒上來幾盆‘花’,居然就沒看好,讓四哥睡了過去,那四哥今日到天香館來豈不是白來了么?還是你們不用心照料,使四哥心中憂愁,因此才借酒澆愁?!”
趙萼綠看他不順眼很久了,立刻接話道:“正良辰美景時候,又逢牡丹‘花’會,今兒誰不高興一些?郡王也不例外,這是心中喜悅,所以多飲,原來唐五郎你到底和常人不一樣,今日反而憂愁嗎?只是旁人未必和你一樣!”
“趙大娘子今兒也在這里?”眼看又要吵起來,延昌郡王那邊到底放心不下卓芳甸與唐澄過來這許久還沒回音,總算又派了人過來助陣,來者約莫十八九歲年紀(jì),長眉圓眸,臉如水杏,穿著織金華彩的鳳羅裙,綰著翠髻,釵環(huán)琳瑯,富貴之氣‘逼’人,卻不顯得庸俗,身后跟了著彩衣的古盼兒主仆。
古盼兒一看到卓昭節(jié),忙友好的朝她笑了笑。
只是卓昭節(jié)惱她泄‘露’自己自己行蹤,如今滿心都厭她厭得緊,才沒心思和她招呼,直接把頭轉(zhuǎn)了開去。
見她這樣子,古盼兒臉上一陣尷尬,心里也氣惱得很——她也是被家里慣大的,什么時候?qū)ε匀诉@樣低聲下氣過?就是蘇語嫣她都沒這么讓過!只是想到卓昭粹,古盼兒心頭又是一嘆,暗想:算了,念著八郎的面子,我就讓她一讓吧,就當(dāng)她是小孩子不懂事!
“郡王妃居然親自過來了?”趙萼綠隨便行了個禮,寧搖碧則是看都沒看那與古盼兒一起過來的少‘婦’,卻轉(zhuǎn)過頭低聲安慰起卓昭節(jié)來。
那少‘婦’延昌郡王妃也不在意,笑著道:“方才盼娘的使‘女’過來問二喬,結(jié)果回去說在這兒看見了卓家小七娘,卓二娘子不放心,親自過來看看,五弟嫌雅間里沒意思,也跟了過來湊熱鬧,哪里想到兩個人出來這么久都沒回去,郡王想著他們別是在這兒叨擾上了,怎么也不使個人回去說一聲?因此我就和盼娘一起來看看了,你們怎么站在‘門’口說話?里頭人很多嗎?”
唐澄冷笑著道:“三嫂不知,這雅間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他們很不想讓我們進(jìn)去呢!”
“哦?”延昌郡王妃訝然道,“五弟別是‘弄’錯了吧?我聽說四弟也在里頭,就算你和寧九從前有些小孩子的意氣之爭,難道四弟也……”說到這里,她話鋒一轉(zhuǎn),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柔聲勸說唐澄道,“也許四弟迫不得已呢?畢竟四弟素與寧九熟悉。”
這是要落實(shí)了真定郡王虧待庶弟的名聲了,趙萼綠哪里能讓他們得逞?
只是寧搖碧已經(jīng)先行一步,輕描淡寫的道:“第一,真定郡王方才就醉倒了,如今還沒醒,第二,這雅間是本世子定下來的,就連真定郡王今兒個進(jìn)去也是問過本世子的,今日本世子才是這雅間的主人!本世子不想讓你們進(jìn)去,你們最好都乖乖的待在外面,否則本世子一點(diǎn)也不在意,在‘花’會頭一日,就將你們送回府里去養(yǎng)傷,明白嗎?”
唐澄勃然大怒:“你……”
“五弟!”延昌郡王妃溫溫柔柔的喚了一聲,止住唐澄,這才看向?qū)帗u碧,笑著道,“寧九,你從前與五弟些須爭執(zhí)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年紀(jì)都還小呢,如今好歹都到了束發(fā)之年,怎么還和小孩子一樣?真是叫人頭疼!”
寧搖碧是長公主之孫,延昌郡王是帝孫,論起來都是親戚,延昌郡王妃如今擺出嫂子的架子這么連嗔帶笑的連打帶消,頓時將寧搖碧之前凌厲直白的言辭造成的尷尬消弭,也使人覺得寧搖碧確實(shí)氣量不大——只是這一手,到底只能用在常人身上。
作為橫行長安多年的紈绔,寧搖碧一向視旁人的看法想法如糞土,視自己的名譽(yù)名聲猶浮云,延昌郡王妃的斡旋對他來說不但毫無意義,反而又讓他找到了發(fā)泄的對象,只聽他輕描淡寫的、若無其事道:“你一把年紀(jì)了么?只比本世子長個幾歲,倒是端起架子來教訓(xùn)本世子了?你是個什么東西,三年前就出閣至今無所出的廢物,自己親生子都沒福氣養(yǎng)過一個,也配對旁人家子弟指手劃腳?”
俊秀的少年世子薄‘唇’中吐著惡毒的字句,“淺薄無知、虛偽矯作之‘婦’,莫說子嗣之福,連能不能活到倚老賣老的年紀(jì)都未可知,倒是端得一副好姿態(tài)!歐家教‘女’也就這點(diǎn)能耐了。”
…………死寂般的沉默中,趙萼綠暗擦一把汗,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卓昭節(jié),她方才還覺得寧搖碧只為自己冷落了幾句卓昭節(jié),就開口要趕自己離開雅間,實(shí)在太過蠻橫霸道,此刻忽然發(fā)現(xiàn),寧搖碧簡直太給自己留面子了!!
這一刻,趙萼綠決定以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得罪卓昭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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