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為了林鶴望也算是殫‘精’竭慮了，假如游家不是與白家有親、如今游燦也是早就許配給白子靜的話，無論游霰和游氏都不會在意犧牲一個白子華。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要讓白子華讓出正妻之位，雖然憑著權(quán)勢可以達(dá)到，但至少也會與白家存下罅隙，一個不好，貌合神離甚至更惡劣些絕‘交’也有可能，游家和卓家當(dāng)然不像林家這么忌憚白家，但平白結(jié)這么個對頭實在不是智者所為。

    何況以游家的‘門’風(fēng)，既然游燦和白子靜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來的，即使兩家絕‘交’，估計游燦也會被嫁到白家去，本來這‘門’婚事兩家都很滿意，又是親上加親、兩小無猜，是任誰見了都要說好的，偏偏現(xiàn)在出了這么些意外，因為林鶴望的受傷，白家其他人也還罷了，白子華的胞姐難產(chǎn)而死之后，伏氏親生的就只有白子華一個‘女’兒了，她又是游燦將來的婆婆，因為林鶴望的傷，已經(jīng)很難不對游燦遷怒了，外甥‘女’再親哪里能和‘女’兒比，何況伏氏是舅母又不是姑母，她對游燦再體貼也有限。

    如果游家再‘插’手把白子華趕回娘家，伏氏不說有樣學(xué)樣的讓白子靜休了游燦，游燦的日子也是可想而知。

    而現(xiàn)在在長安的游家人，游氏是已嫁‘女’，只能幫著敲邊鼓或掌掌眼，輪不到她做主，游霰是大房的，和白家結(jié)親的不是他，惹事的也不是他兒子，所以游霰并不在乎答應(yīng)章老夫人這個要求，按他的看法白子華這么不中用的媳‘婦’，在章老夫人和林鶴望現(xiàn)在的景遇之下確實還是休了再換個能分憂的好，至于白家那邊，現(xiàn)在白家又沒人在，白子華多好拿捏？總歸有辦法的。

    然而二房的游炬雖然是晚輩，卻是游燦的胞兄，游炬再老實總也要為妹妹想想，他死活不肯同意這明顯要把自己胞妹推進(jìn)火坑里的做法。

    這么一來，倒在蘭陵坊里足足僵持了一天，才由卓芳禮打圓場，提議辰光晚了，不如回頭再議。

    也就是說，今日折騰了一日，實際上，一個條件也沒談成。

    卓昭節(jié)見說完了大致經(jīng)過后，兩邊都有些默默無語，氣氛沉悶，思索片刻，忽然道：“那個金燕。”

    “嗯？”游氏看了她一眼。

    卓昭節(jié)抿了抿嘴，道：“母親，前兩日，我去蘭陵坊見白姐姐回來之后，你不是提點過我金燕的事情不只是這使‘女’心大這么簡單嗎？”

    游氏若有所思：“你是說……”

    “章老夫人不滿白姐姐，早就有所計劃了，從前她也沒和咱們提什么，現(xiàn)在怎的就要咱們幫手了？”

    這話頓時提醒了幾人，游霰因為是男子，鮮少留意后院的事情，再說他自己風(fēng)流，白子華的陪嫁使‘女’去貼身伺候林鶴望，在他看來這都是很平常的小事，問了幾句經(jīng)過才醒悟過來，倒是游炬悶頭悶?zāi)X的擔(dān)心游燦受到牽累，聽了半晌不得要領(lǐng)，忍不住問：“表妹，你在說什么？”

    “前兩日我與母親去蘭陵坊那邊，見到了些事情，察覺到章老夫人早就在親自動手對付白姐姐了，按說白姐姐那么個‘性’.子，又沒什么城府，最好算計的人了，章老夫人解決她綽綽有余，做什么還要走漏風(fēng)聲拿到臺面上來說？”卓昭節(jié)輕聲慢語的解釋道。

    要說到彎彎繞繞，游氏也好，游霰也罷，卓芳禮這些，究竟大半輩子過來了，都是行家里手，不過是今日被章老夫人和游炬的爭執(zhí)‘弄’得頭疼，一時間沒想到，如今卓昭節(jié)一語驚醒眾人，自也不必她來說下去，當(dāng)下游氏就淡淡的道：“看來金燕的死有些蹊蹺。”

    “區(qū)區(qū)一個使‘女’，之前想著死了也就死了，多問了反而惹人懷疑。”游氏冷哼了一聲，道，“不想這中間卻不簡單啊，難道這金燕，是章老夫人親自動手清理的，這是為什么呢？”

    卓昭節(jié)提醒道：“那日我在白姐姐那邊時，看她囂張跋扈，對我言語無禮，教訓(xùn)了她一番，是不是這個叫章老夫人起了疑心？擔(dān)心事情泄‘露’，所以滅了口？”

    “不對。”這回接話的卻是游霰，游霰做過兩任地方官，也沒少斷過案，雖然他算不上多么的明鏡高懸，但一些尋常的關(guān)竅還是看得分明的，當(dāng)下就提點卓昭節(jié)，“若那金燕是章老夫人所為，章老夫人今日也不必提這件事情了，可見她是心中沒底，故意提了此事來試探咱們的，今日真是慚愧，咱們這些個人竟被她騙了過去！”

    卓芳禮和游氏也這么想，臉‘色’都不太好看，道：“之前看章老夫人收下了那宅子的契書，只道她沒打算玩‘弄’什么‘花’樣，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談條件了，哪里想到她原來也是坑了咱們一把？”

    游炬聽得云山霧遮，問卓昭節(jié)：“表妹與我解釋下罷，我都糊涂了，什么章老夫人騙咱們？難道是說她其實不要咱們幫她解決白子華嗎？”

    “正是這樣呢。”卓昭節(jié)點了點頭，“可能是那金燕的死有點蹊蹺在里頭，我之前想著是章老夫人做的，不過大舅舅這么一說，我想可能恰好反過來，不是章老夫人做的，但章老夫人卻懷疑是咱們做的，今兒是故意提了這件事情，要觀察是否如此呢！”

    游炬驚道：“她就為了這個，羅嗦了這么一日？”

    “對表哥來說是羅嗦，但對章老夫人來說這件事情可是極重要的。”卓昭節(jié)搖頭道，“表哥請想，那金燕不過是個尋常的使‘女’下人罷了，她死她活，章老夫人需要擔(dān)心嗎？但從章老夫人的試探來看她確實是很擔(dān)心的，可見，這金燕活著的時候，定然做過讓章老夫人在她死了之后也不放心的事情！”

    游炬呆了一呆，游霰已經(jīng)道：“恐怕咱們不答應(yīng)，白家那孩子也未必能居正妻太久了，若不是這老夫人早已對白家那孩子下過手，甚至還在金燕跟前‘露’了痕跡、甚至根本就是她讓金燕去下的手，她又何必如此謹(jǐn)慎，在金燕死后還小心翼翼的惟恐咱們把事情告訴了白家？”

    游炬不明所以的道：“那咱們現(xiàn)在就不能告訴白家了嗎？”

    “現(xiàn)在白家那孩子還好好兒的，你告訴白家——告訴什么？林鶴望是白家那孩子的夫婿，章老夫人是白家那孩子的婆婆，白家為了咱們家一句話就懷疑姻親，萬一懷疑錯了，不但得罪了林家，而且以后白家那孩子的日子會好過么？”游霰淡淡的反問，“而且為什么要告訴白家？章老夫人也不想得罪白家，白家那孩子在她手里不肯能翻出什么大風(fēng)‘浪’來，只會悄無聲息、毫不引人注意的被解決，你的妹妹是燦娘，這白小娘子固然是你的表妹，但你也想一想，她不解決，章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到時候折磨著她，很難不牽累到燦娘身上！”

    “但白表妹是伏舅母唯一的‘女’兒了。”游炬忍不住抗聲道，“萬一她出了事，伏舅母豈不會認(rèn)為這都是咱們家造成的，屆時遷怒燦娘？”

    游霰瞥他一眼：“長痛不如短痛！白家小娘子若是死在長安，那么白家傷心上一場，燦娘才過‘門’時難堪些，辰光長了也就忘記了，白小娘子若是一直活著，不時在章老夫人或后來進(jìn)‘門’的能干妾室手里吃虧受委屈，不時叫白家曉得……這可是長久的折磨了！你想看到白小娘子在夫家吃了虧，伏夫人就立刻在燦娘身上出氣嗎？”

    游炬為人老實，他雖然不像游燦打小就常往白家跑，究竟是外家，實在無法接受卓昭節(jié)點破章老夫人的真正用心之后，游霰連想都不想就贊成了坐視章老夫人暗中解決白子華的做法，畢竟白子華也是他的表妹，但他不擅言辭，又是晚輩，哪兒說得過游霰，只得將懇求的目光投向游氏：“大姑姑？”

    “這件事情還是要你們做主，我是不敢說什么的。”游氏沉默了一下，嘆息著道。

    聞言游炬失望無比，但卓昭節(jié)卻隱約的明白，游氏這么說，不過是推脫之辭，實際上她也是贊成游霰，犧牲一個和游氏、游霰都關(guān)系不是很大、也不喜歡的白子華，換取章老夫人的滿意，這在兄妹兩個看來都很值得。

    不過事情總是要讓游若珩知道的，加上之前游氏贊成卓昭節(jié)寫信給班氏，可是要讓白家使人上京來照料點白子華——如今章老夫人開出價碼，雖然是試探‘性’的價碼，卻也吐‘露’出來她的心意，那當(dāng)然就不一樣了，白子華過的好不好，哪里比得上速速擺平了林鶴望之事的風(fēng)‘波’重要？

    所以游氏和游霰商量下來，一起斟酌著寫了封信，叮囑卓昭節(jié)明日再到雍城侯府去借獵隼。

    次日卓昭節(jié)依著母親和舅舅的吩咐再次趕到興寧坊，寧搖碧很高興她的到來，迎她進(jìn)了‘門’，直接到了書房，指著案頭還沒打開的信箋道：“信剛巧到，我才換了衣服打算去尋你呢。”

    卓昭節(jié)聞言看他一眼，果然一身出‘門’的裝束，嘆了口氣道：“我可又要勞累飲淵了。”

    這次寧搖碧非常“乖巧”的沒有多問，直接拿出個竹筒來，道：“飲淵才回來，得歇一歇，你先看信？”

    之前的信是卓昭節(jié)寫給班氏的，如今也是班氏寫給卓昭節(jié)的，雖然拿回府后肯定也要給游氏過目，但現(xiàn)在先看了也不打緊，她看信的時候，寧搖碧伸長了脖子也跟著看——卓昭節(jié)還不知道信里寫了什么，就趕他道：“你不許看。”

    寧搖碧悻悻道：“好。”

    他有心邀功提金燕的事情，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怕被卓昭節(jié)識破自己偷拆信箋的行為，只得郁悶的住了口，坐到一旁百無聊賴的逗著跟卓昭節(jié)過來的粉團(tuán)。

    而卓昭節(jié)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卻發(fā)現(xiàn)班氏大約擔(dān)心信是要通過寧搖碧轉(zhuǎn)‘交’，所以不便讓寧搖碧看到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提，只說了游家大致近況，問候侯府這邊，當(dāng)然也賀了卓昭節(jié)定親一事，至于卓昭節(jié)之前大費筆墨書寫的告密……班氏在中間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白子靜和游燦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是在明年年中，而白子靜雖然去年秋試名次還不錯，但因為聽說今年下場的人特別的多，并不打算明年赴試，所以可以成了婚到再下一科的時候再赴長安。

    不過，白家的六郎白子謙，因為沒有成功拜進(jìn)崔南風(fēng)‘門’下，但自稱年歲漸長、教導(dǎo)弟子已力不從心的崔南風(fēng)倒給他推薦了自己從前的一位弟子，即如今在國子監(jiān)為博士的傅‘精’。

    班氏在信上說，白子謙本擬等白子靜成婚后再北上拜師，但現(xiàn)在想一想，覺得明年就有會試，白家在長安沒有親眷，他提早過來打個前站、趁著如今長安才子如云，開一開眼界也好。

    卓昭節(jié)看后心下了然，白家派過來照拂白子華的就是這白子謙了，什么打前站、開眼界，無非是為白子謙的忽然北上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她只見過白子謙一面，對這個少年的印象本來不會太深刻，但當(dāng)初寧搖碧的評價倒是記下來了，所以看著看著就會心一笑。

    寧搖碧正琢磨著要怎么看到她手里的信，見狀就問：“可是有什么好事？”

    “如今還難說的很呢。”卓昭節(jié)見他看住了自己手里的信，猶豫了下，心想反正也沒什么緊要的事情，就遞給了他，“還是之前林家姐夫受傷引出來的事情，唉，可惜那傷實在治不好，不然什么麻煩都沒有了。”

    “我看看是什么麻煩，也替夫人你分一分憂。”寧搖碧笑著接過信，立刻被卓昭節(jié)嗔怪的打了幾下。

    他雖然憊懶，天賦卻極高，一目十行竟一字不漏，才看了幾眼臉‘色’就是一變：“這芭蕉葉子、不，這綠蠅過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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