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風(fēng)流
她助他得到富貴,卻在他權(quán)勢滔天時,被活活逼死。
重生回到當(dāng)初,她將步步為營,借那傾城男子之勢,為自己謀一個富貴悠閑。
————淡淡一笑閑袖手,轉(zhuǎn)眼翻覆世間云。
馮宛站在客房堊中,側(cè)著頭,呆呆地看著紗窗外,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拭去眼角的淚水。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需要溫情了。因此,她放走了鳳兒她們,她順從地讓曾老叔離開自己的身邊,她見到昔日故發(fā),也裝異不識。
也許,是那夢夢無眠,那次次白日驚醒的自己已不是昔日的自己吧,她需要武裝起來,她需要沒有任何瓜葛,沒有任何心軟地生活下去,直到,達(dá)到她的目的。
可是,他是衛(wèi)子揚(yáng)叭……,
走出兩步,緩緩?fù)崎_房門,對著外面白晃晃的日頭,馮宛的臉上,重新帶著淺笑,帶著溫婉。
旁邊的花園中,笑聲說話聲已經(jīng)小了許多,衛(wèi)子揚(yáng)多半不在那里。馮宛想了想,叫來一個仆人,在他的帶領(lǐng)下從側(cè)門出了衛(wèi)府。
馬車駛?cè)肓粟w府北院。
馮宛一下馬車,便向左右問道:“他們回來了沒?”
“回夫人,還不曾回府。”
馮宛點了點頭,她提步向前走去。
在經(jīng)過弗兒的房間時,她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入內(nèi)。
令仆人們把塌幾搬到院落里,馮宛一邊曬著這冬日的太陽,一邊閉目養(yǎng)神:今后的生活,將與她所熟悉的截然不同,她得好好尋思尋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聲傳來,然后,幾人走到她身后,低聲說道:“夫人,我們回來了。”
馮宛點頭,并沒有站起,“可有稟過陛下?”
幾人沉默子一會,才道:“稟過了?”
“陛下可有旨意?”
她本應(yīng)該站起來,應(yīng)該無比恭敬地說這句話,可心中不存幻想,她不想強(qiáng)迫自己做出那等模樣。
一陣沉默后,一個護(hù)衛(wèi)說道:“陛下不曾有旨意傳出。”另一個護(hù)衛(wèi)補(bǔ)充道:“那兩婢因需養(yǎng)傷,陛下另派了四名婢女前來照顧夫人。”
果然不出所料。
陛下他,從大公主的行為中得到了啟發(fā)了吧?說不定今晚,說不定明天,大公主又會生龍活虎地跑到自己面前,繼續(xù)進(jìn)行她的耀武揚(yáng)成,和計劃!
馮宛瞟了一眼四個新面孔,淡淡說道:“知道了,叫管事安排吧。”
“是。”
眾護(hù)衛(wèi)散去。
閉著眼睛的馮宛,清楚地感覺到,那四個宮婢還在頻頻向自己看來。不用睜眼,她也知道這些宮婢又是好奇又是強(qiáng)烈的不滿。也是,哪有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婦,敢這般輕忽地對待陛下派來的人的?
時辰一點一滴過去。
用過晚餐后,西邊的晚霞還不曾散去,明月已經(jīng)出來了,今天是滿月之日,那一輪瑩白的圓月在天地間灑滿鋃光,讓人的心跟著它變得祥和安定。
馮宛一直沒有動。
她綺在塌上,靜靜地望著天邊那昏暗的地平殘發(fā)呆。那灰灰淺淺,遙不可及,似在天邊,又似乎翻過那片樹林,翻過那座山,便觸手可及的天地交界,令她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的。
一個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徑直來到她身后,站了良久,他輕喚道:“宛娘?”
是趙俊的聲音。
馮宛沒有回頭,她似是早就料到他會到來,“坐吧。”聲音平和至極。
西西索索中,趙俊在她的對面塌幾上坐下。
他久久沒有吭聲。
這與他平素有點不合,馮宛睜開眼來。她靜靜地看向趙俊。
此刻的趙俊,微低著頭,手中持著酒斟,薄唇抿成一線,眉目中有著陰霾,也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失落。
他沒有注意到馮宛的目光,抿了一小口酒后,沙啞地說道:“宛娘,我……”頓了頓,他抬起頭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馮宛,低低地說道:“宛娘,我們便不能和好嗎?”
他傾身向前,伸出雙手按在馮宛的小手上,急急說道:“宛娘,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
馮宛沒有掙脫他的手,她溫婉地看著趙俊,輕輕問道:“那大公主呢?”
趙俊一怔。
馮宛微微一笑,輕聲道:“大公主不會和親了,她年紀(jì)不小,也要選婿了。夫主一向與大公主交好,甚得她的歡心。”堪堪說到這里,馮宛清楚地看到,趙俊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自得和滿足。
馮宛笑得更溫婉了,她徐徐問道:“夫主可有想過,如何安置大公主?”一語落地,趙俊僵了僵。
馮宛慢慢地抽出雙手,拿起酒斟,輕輕抿了一口。低著頭,看著酒水蕩漾下,那時散時聚的月光,馮宛忖道:有些人,永遠(yuǎn)也不會變。
趙俊僵硬地坐在對面,一時蹙眉沉思,一時目光閃動。他時不時地朝馮宛看上一眼,卻久久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他不能說,我會與她想法子勸服陛下,把你降為平妻,然后大公主做我的正妻。他更無法對馮宛說,你放心,便是你成了平妻,我對心意也不會變,我發(fā)過誓的,會與你共榮華的,這些都永遠(yuǎn)有用。你就算成了平妻,該享有的一樣也不會少。
呆滯良久后,趙俊一咬牙,看向馮宛認(rèn)真地說道:“宛娘何必還說這樣的話?陛下那天不是說了嗎?大公主便是嫁我,也只能為平妻。宛娘,我便是娶了大公主,你也是我的正妻,你在她的上面!”
他想,這句話宛娘一定是愛聽的。他現(xiàn)在只能撿她愛聽的說,他只想讓宛娘盡快地脫離那個姓衛(wèi)的,完全地回到他的身邊。至于以后如何,事實如何,想來那時宛娘沒得選擇,也只能接受了。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說服大公主,便是別的女人都趕走,宛娘也一定要留下,我且苦苦地求她,她說不定就會應(yīng)了……
其實,于內(nèi)心深處,他一直是明白的,大公主與宛娘,他只能得一個……應(yīng)該這么說,大公主與他的嬌妻美妾,他未遠(yuǎn)只能遠(yuǎn)擇其一。他不是傻子,他清楚得很,大公主可不是宛娘這種能容人的性格。可是,那樣的未來太殘酷,他怎么著也得掙扎一番不是?
就在這時,馮宛抬眸。
她靜靜地看向趙俊,美麗如星辰的眼波,在月色上流轉(zhuǎn),似笑非笑的。
這種眼神太洞明,讓趙俊不舒服,不自覺的,他側(cè)頭避了開來。
馮宛又抿了一小口酒,垂眸道:“不必了。”
趙俊嗖地抬頭盯向她。
就在這時,馮宛眼角瞟到,內(nèi)側(cè)門處,出現(xiàn)了幾個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仿佛是大公主模樣。
只是一眼,她便收了回來。長長的睫毛扇了扇,馮宛溫柔地說道:“夫主直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你與我,緣已盡,情已斷!”
“砰,的一聲響,卻是趙俊一個坐勢不穩(wěn),整個人向后跌出,那膝蓋便撞上了幾。
他倉惶扶住,抬頭時束發(fā)有點松散,急急抬頭盯向馮宛,趙俊嘶啞地叫道:“你照胖么?”他的聲音中有著悲涼,“宛娘,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他心太亂,剛說到這里,便被口水嗆住,當(dāng)下側(cè)過頭不住的咳嗽。
一聲又一聲的嘶咳中,馮宛沒動,她低著頭,靜靜地看著杯中的酒水,酒中的月光。
她不曾動身,趙俊的心更是凄苦一片,這半年她總是這樣,不再溫柔,不再那么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著他。自她搬到北院后,他夜夜無眠,腦海中浮現(xiàn)的,總是她那時的溫柔情意,總是她一次又一次,從不說出,只是為他忙碌著的身影。
難道,一切真不能回到從前嗎?
沒有人知道,前一世時,在知道馮宛死迅時,他本不曾那么悲傷的。只是,他伸出手喚著“宛娘斟酒,,他斥喝著“夜如此涼了,宛娘,為夫的袍服呢?”,他想到得意處,習(xí)慣性地回頭喚道“宛娘,你說為夫這主意如何?”時,會陡然記起,那個人,那個未遠(yuǎn)都在,未遠(yuǎn)為他準(zhǔn)備好一切,未遠(yuǎn)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婦人,已然不在了。
她,死了!
她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個念頭,岡浮現(xiàn)時還只是令他一怔,只是不知怎么的,到了夜深時,他一個人坐在書房堊中,卻突然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冰寒,和寂寞!
這是他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想也不曾想過的,可怕的冰寒!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鋪天蓋地。
仿佛,從此后,他永遠(yuǎn)只是他一個人,從此后,再也不會出現(xiàn)那么一個傻女人,為他著想,疼惜著他,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為他付出一切。
再也不會有了。
這世間,他兵是自己一個人了。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功成名就,位高權(quán)重,明明新建的駙馬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氣洋洋,明明他成為了朝中權(quán)貴府中的常客。
明明他得到了一切,為什么會覺得這般的冷和寂寥?
在一夜夜無眠后,他想過,這只是暫時的,過個不久,他就會忘干凈的。
可是,他居然無法忘記。便是與大公主新婚,便是擁著嬌妻出入宮闈,春風(fēng)得意時,他也揮不去那刻骨的冷。
終于,他忍不住了,他逼著弗兒,來到了馮宛葬身的地方。去的時候他是想,畢竟她為自己付出過,給她一個葬身之地吧。定是這樣,定是因為她連個葬身之地也沒有,這才纏上自己,讓自己不得安寧的。
可他也沒有想到,來到那亂草堆,看到那腐爛的尸體時,他會如此如此的痛苦……那種痛苦,足以噬心剔骨!
與趙俊的激動相比,馮宛平和得讓人刺眼,在他連聲的質(zhì)問中,她晃了晃酒斟,慢慢站起。
便這般站起,對著月光下,有點狼狽也有點痛苦的趙俊,馮宛溫柔地說道:“夫主,你當(dāng)真不知道嗎?”
在趙俊抬頭看來時,她微笑著,平心靜氣地說道:“大公主那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會與宛娘共侍一夫?夫主你早就應(yīng)該知道,你選擇了她,便是放開了我們!”她的聲音一落,站在內(nèi)側(cè)門處,那后面的兩個窈窕的身影猛然一晃!
馮宛看著趙俊,輕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大主,以她公主之尊,都不嫌棄你是一個娶過妻的人,你又何必放不開呢?”這話一出,則令那內(nèi)側(cè)門處,站在最前面的人容色稍霽。
馮宛的聲音,繼續(xù)在夜空中飄來,“夫主啊,你與我,真真緣份已盡啊。”
說到這里,馮宛轉(zhuǎn)身,衣柚一拂便想入內(nèi)。
見她要走,趙俊騰地站起,他伸手抓向她。那手才抓到一半,他動作一滯,僵硬艱澀地喚道:“大,大公主?”
馮宛轉(zhuǎn)過頭來。
內(nèi)側(cè)門處,大公主領(lǐng)著兩個婢女,和嫵娘月娘一起走了進(jìn)來。
轉(zhuǎn)眼間,五女來到了馮宛面前。
與下巴昂得高高的大公主不同,此刻的嫵娘和月娘,臉色煞白一片,她們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趙俊,又看向馮宛。那受驚了兔子一樣的眼神中,有著絕望和哀求,這兩個曾把馮宛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妾室,現(xiàn)在居然哀求地看著她。
“馮氏!”大公主傲慢的聲音令得馮宛收回子目光。
盯著馮宛,大公主下巴抬得高高的,她冷聲說道:“你這婦人不知羞恥,還敢到我父皇那里告狀,本宮今晚過來,本是想給你一些教訓(xùn)的。”頓了頓,大公主說道:“不過,念你岡才說的話中聽,本宮今天就放過子你!”
說罷,大公主轉(zhuǎn)頭看向趙俊。
對著趙俊,她咬了咬唇,想要發(fā)火,卻只是壓低聲音,軟軟地喚道:“阿俊,你跟我走。”她跑到趙俊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朝外走出。走出側(cè)門時,馮宛便聽到大公主似嬌似恨的聲音,和趙俊溫柔小意的低語聲同時傳來。
這兩人,都沒有看到眉娘和月娘兩人。
這兩人,明明聽到馮宛說了,“大公主那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會與宛娘共侍一夫?”“你透擇了她,便是放開了我們,這樣的話,可兩人壓根就沒有解釋半句,甚至,連勉強(qiáng)的敷衍也不曾。
白著臉,月娘身子猛烈搖晃著,她望著月色下馮宛那寧靜的眉眼,自己對自己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夫人她是妻,大公主也是妻,大公主當(dāng)然無法容忍夫人的存在了。我們只是妾,哪個丈夫不是三妻四妾的,大公主哪會在意我們?
想是這樣想,可不知怎么的,月娘就是無法制止那無邊的痛苦和不安。
嫵娘也是如此,她這幾天,每每看到大公主都是刻意奉承,饒是卒苦無比,也不曾討得一個好眼神。此刻聽了馮宛的話,那心也是空蕩蕩的一片。
就在這時,馮宛向她們看來,她溫婉的,輕言細(xì)語地說道:“我是移院別居之人,又招了大公主的眼,兩位,你們還是趕緊跟上吧。”
說罷,馮宛轉(zhuǎn)身朝寢房走回。
她剛走出五步,月娘微啞的聲音傳來,“夫人,她顫聲喚道:“大公主,真會嫁給夫主?”
難不成,她還心存僥幸?
馮宛回眸,她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一定會,而且快了。”說罷,她轉(zhuǎn)身進(jìn)入寢房。
在房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馮宛微笑著想道:這個月娘也是個有心智的,只是不知道,不再心存僥幸的她,會不會使些有用的手段來對付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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