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里的水涓涓往杯子里流淌,茶已經(jīng)涼了,但齊英兒倒茶不是為了喝,而是為了平復自己的心。只要聽著這茶入杯中輕緩而又有節(jié)奏的聲音,仿佛他的心就冷靜下來了。
杯子里的茶已經(jīng)滿了,但壺里的茶依然從壺嘴里不斷往下流著。茶水溢出,順著杯沿流到了桌子上。齊英兒忽然醒過神來,將茶壺擱在桌子上,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個茶壺。
白瓷青花的壺,上瘦下肥,彎彎的壺把兒在月光的照耀下,剔透發(fā)亮,可齊英兒關(guān)注的不是這些,他關(guān)注的是那壺嘴兒。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抽動著眉頭。
——茶壺為何要有壺嘴呢?
茶壺當然要有壺嘴,沒有壺嘴又怎么能倒茶呢?
——既然只是為了倒茶,為什么不直接把壺蓋掀開倒茶呢?
那像話嗎?這樣倒茶法,豈不是要濺人一身啊!
齊英兒的雙眼忽然一亮,臉上浮出微笑。他拿起這杯水,一仰脖子喝了個干干凈凈。
“啊——”他長嘆一口氣,“好涼啊——”。
茶雖涼,卻能令他清醒振作起來。他重新坐回到床上,盯著眼前那塊業(yè)已冷卻下來的鐵片,又撕下一片紙,放到了鐵片上。
“好,這次就少一點。”
齊英兒閉上了眼,心中默念鳳凰心法,丹田中氣動滾滾,他仔細運著體內(nèi)的氣,然后將它慢慢引導,讓它流遍全身所有經(jīng)絡(luò),幾個周天之后,他便慢慢伸出右手來,只留出一食指伸著,其余手指握了起來。
他將氣慢慢引導,讓它如茶壺倒水一般涓涓不斷,他將自己想象成茶壺,手指想成壺嘴,自己的氣就是壺中的茶,他要做的就是如倒茶般將氣慢慢送到那塊鐵片中。
這時候,一縷細煙又徐徐飄了起來,齊英兒嗅到之后便將氣收回丹田。
他睜眼一看,那鐵片上的紙并未全部燒焦,只有兩三處出線焦黑的點,如指甲般大小,再一看那塊鐵片也沒有變得滾燙通紅。
齊英兒欣喜若狂,“成了!就這么干!要把壺嘴再捏小點!”
月已從南向西沉去,天上的黑幕也一點點淡去,一聲公雞啼鳴,徹底喚醒了趴在桌子上昏昏沉睡的憐香玉。
“啊,天亮了!”她一睜眼,便看到凌全非端坐桌子另一邊。
憐香玉心想他定是一夜沒有合眼,來替她照顧這孟婆,沒想到自己一醒來就有這種感動,這越發(fā)讓她覺得自己愛上這個男人是絕對錯不了的。但卻不知她究竟愛不愛自己呢?
凌全非見她醒來,便說道:“你醒了啊,你臉怎么紅了?睡覺壓的嗎?”
“啊?不是。”憐香玉剛才的心事竟讓自己不自覺地紅起了臉,但一聽到凌全非那句“睡覺壓的”一說便暗自里罵他道:“真是個笨蛋!”
憐香玉立刻轉(zhuǎn)色道:“孟婆怎么樣了?”
“她時不時囈語兩句,但一會兒就沉沉睡著了。”
“嗯。”憐香玉點了點頭,然后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看著孟婆。孟婆的臉越發(fā)蒼白,簡直白得透明,憐香玉知道她的傷勢更重了,便擔心問道:“他現(xiàn)在能不能救孟婆了?”
凌全非沒有立刻作答,只是捏著手中的杯子,讓它在自己兩指之間來回滾動,“我去看看吧。”凌全非對齊英兒,還是稍有擔心的。
憐香玉知道此時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齊英兒的身上,就沒有多說什么,但她心里仍是忐忑不安:“希望他能夠做到……”
凌全非剛要開門,就聽到了敲門聲。他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空。
“凌施主,孟婆傷勢如何了?”
“還算穩(wěn)定,空師傅,是要出發(fā)了嗎?”
空點了點頭,他雖然知道現(xiàn)在出發(fā)就意味著眾人要將孟婆留在這里,心中雖有不忍,但時間緊迫,他們已經(jīng)浪費了一天,實在不能單耽擱了。
凌全非道:“空師傅不必擔心,我會先留下來陪著齊英兒將孟婆救治,你和諸位英雄先行出發(fā),我們定會趕上來的。”
空嘆氣道:“只能這樣了,我們必須盡快到達萬靈山柳青鎮(zhèn),孟婆傷勢又急,只能勞煩凌施主和英兒多費心了。”
“空師傅放心吧。我相信齊英兒一定能救治孟婆的。”
憐香玉剛才一看門口站著的是空,便猜想一定是要啟程出發(fā)了,可自己十分想留下來照顧孟婆,她慢慢走過去說道:“空小師傅,我能留下來照顧孟婆嗎?”
沒等空說話,凌全非先道:“不,你要去完成任務(wù)。”
“可誰來照顧她呀?”
“我來。”
“可你是個男人啊!”
“男人又如何,男人就不能照顧別人了嗎?你知道任務(wù)很重要,就不能這么任性……”,凌全非輕輕撫摸憐香玉的臉,那股溫柔似乎流進了她的靈魂,她支持不住了,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完全被他俘獲。
憐香玉道:“那我……能不能知道結(jié)果之后……再走。”
凌全非知道她說的結(jié)果是齊英兒能否救治孟婆,這不僅是她關(guān)心的問題,也是凌全非和其余眾人關(guān)心的問題。
這是,一扇門打開了,齊英兒從房內(nèi)走了出來,他深呼一口氣,然后轉(zhuǎn)頭看到了凌全非、憐香玉和空站在廊上,他笑了笑。
凌全非三人看到之后也笑了,似乎天下沒有什么比此時齊英兒臉上的微笑更能讓人放松的了。
凌全非看了看憐香玉道:“現(xiàn)在,可以放心地離開了吧?”
憐香玉點了點頭,溫柔地笑道:“你一定要照顧好她啊。”
“好。”
秦平一夜沒有睡好,此時兩眼圈黑的就像被人用拳頭打的一樣,實際上他還真被別人打了,不過那人是踢的。
梁老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一只腳翹在墻上,一只腿伸到了床沿,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只手在扣耳朵,一只手在撓屁股,嘴里的鼾聲卻震雷響。就他這睡姿,可以稱得上是江湖奇絕了。
可憐秦平,現(xiàn)在正坐在桌子前,兩眼無神地盯著這個奇葩梁老三。
“篤、篤、篤”
敲門聲想起,可秦平雙眼迷頓,竟沒留意正有人敲門。
“篤、篤、篤”門外那人,又連敲三聲,并說道:“大哥,該走了!”
原來是風瑜見眾人都收拾停當準備出發(fā)了,卻不見大哥秦平和梁老三,他猜測自己大哥平日睡得死沉,他又在前夜中毒受傷,莫非今日睡得太沉忘記了時間?
于是風瑜又敲了了三聲,這時床上的梁老三忽然喊道:“快去開門啊!”
這一聲喊倒是把秦平給驚醒幾分,他憤憤站起身子,去開了門。風瑜一看到大哥這兩眼烏青,一副憔悴面容頓時嚇了一跳。
“媽呀!鬼呀!”
秦平怒沉著聲音道:“不是媽也不是鬼!我是你哥!”
風瑜忽然噗嗤一笑,說道:“我說哥啊,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秦平撇了撇嘴:“還不是你害的!”
原來昨日眾人選定分配房間的時候打算抽簽決定,好讓大家放松一些,這幾日一味趕路將,眾人精神繃得很緊加上昨夜又是一場生死搏斗,所以梁老三就出了個這樣的主意。眾人也沒意見,就這么決定了。
最后抽簽結(jié)果本是風瑜與梁老三一間,秦平與空一間,洪翰明與易萬軒一間,然后姜川海去看守著邢公子,住一間。
本來已經(jīng)這么定下,可風瑜抽到了梁老三,心中有些不愿意,可梁老三畢竟是江湖好漢,自己說出來又顯得有些失禮,他便私下去和秦平商量著與他對換房間。
秦平自然不愿意換,“嘿!誰愿意和那臭乞丐一屋睡呀!哥哥幫不了你啦!哈哈!”
風瑜一看直說不行,兩眼一轉(zhuǎn),心中有了個主意。
風瑜故作嘆氣道:“哎!可惜啊可惜。”
秦平素來耿直,并不知道風瑜打算給他下套,于是便問道:“怎么?賢弟怎么說什么可惜?”
風瑜道:“可惜我不會喝酒。”
秦平道:“嘿!那有什么可惜的!你本來就不勝酒力,你是三盞便倒,已經(jīng)不是啥稀奇不得了的事情了,有甚可惜的?”
風瑜又嘆道:“我自然不是可惜自己。”
秦平瞪著眼道:“那你是可惜什么?”
“可惜那百年女兒紅啊!嘖嘖嘖——”
秦平一聽,咽了咽唾沫:“啥酒?”
風瑜一看秦平上鉤了,便裝做不在意地說道:“沒啥,百年女兒紅罷了,看來今晚只能看著梁老三自己痛快了!”
“什么?梁老三有酒?還是百年女兒紅!那他怎么不在剛才拿出來大家一起喝呀?”
“哦,梁老三說他那百年女兒紅是彌足珍貴,當初廢了不少力氣尋來的,只是存了一葫蘆,平時都不舍得喝呢。”
“一葫蘆?他那葫蘆里的酒不是被那個叫邢公子的家伙給扔了嗎?”
“不,他還有另一個葫蘆,只有這么大。”風瑜兩手比劃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道:“他還讓我聞了一下,還只是緊緊蓋著葫蘆塞,我就聞到了清列酒香,暢快無比啊!”
秦平聽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風瑜又嘆了口氣道:“唉,可惜,梁老三本來想和我一起品嘗一下,我告訴他我不會喝酒,他便說了句跟你住一間真是掃興,便走開了。你說,這豈不是可惜極了?”
秦平點了點頭:“是可惜,唉。”
風瑜偷偷瞄著他,秦平好像在思索什么說法,忽然一拍桌子說道:“哎呀完了完了完了!”
風瑜道:“什么完了?”
“我曾經(jīng)聽說梁老三借了我一朋友三十兩銀子,我那朋友說以后遇到他一定記得幫他要回來!看看,我險些忘了這事兒!”
風瑜心里笑開了花,但是表面不露聲色地道:“朋友?我卻不知是大哥的哪位朋友啊?”
秦平一聽這謊編得實在不好,秦平、風瑜、鐵無命很早就在一起闖蕩江湖了,彼此知根知底,身邊朋友也都認識,這個謊豈不是找槍口上撞?
可事已至此也沒啥辦法,秦平只好揶揄道:“啊,出道前的,老鄉(xiāng),老鄉(xiāng),你不大認得。”
風瑜道:“哦——”
秦平低著頭眨著眼,然后抬頭又說道:“對了,你說,我咋該跟他說呢?那三十兩銀子該怎么要回來呢?”
風瑜知道他已經(jīng)完全上鉤了,便順著他道:“嗯,三十兩,不是小數(shù)目啊,不能太唐突,得迂回一點兒去說。”
“對啊,對啊。可我性子直,咋個迂回呀?”
“大哥你性子直爽,梁老三呢雖然是個無賴之名,但對朋友也是坦坦蕩蕩,如果你和他成了知心朋友,倒是可以直接說出來了。”
這句話正說到秦平心里,當下一拍桌子道:“二弟說得對啊!可是,我和他相見不久,又沒有獨處機會,該怎么交心呢?”
“這不簡單!今晚你和梁老三一起住一間屋子,便可徹夜長談,成為知己了。”
秦平一聽風瑜說得如此直接,生怕是自己的主意被風瑜看透了,卻不知這正和風瑜的心意,自己完完全全被風瑜給算計了,簡直就是自己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于是,秦平和風瑜就互換了房間。
當晚,他見梁老三進了房間,自己也后腳跟進去。
梁老三一回頭看到是秦平,便皺了皺眉頭道:“怎么是你?”
秦平笑道:“嘿嘿!啊,我二弟他有事請教空小師傅,我就跟他換了房間。”
“哦。”梁老三隨口應(yīng)了一聲,便往床邊走去,然后轉(zhuǎn)身道:“今晚我睡床。”
秦平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一想百年的女兒紅啊!他想睡床,就讓他睡吧。
“那好吧,你睡床,我打地鋪。”
“謝謝咯!”
說著,梁老三就一頭倒在了床上,秦平詫異地問道:“誒?這就睡了?”
梁老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瞧著秦平:“啊?不然呢?再陪你喝個小酒嗎?”
秦平一聽,果然有酒,便嘻嘻笑道:“對呀對呀!”
梁老三冷哼道:“什么對呀對呀,莫名其妙!”
秦平才覺得莫名其妙,也不多想,只以為梁老三看不慣自己,偏不把女兒紅拿出來,心急之下便走上前去俯視著躺在床上的梁老三,說道:“喂!梁老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享啊?”
梁老三閉著眼道:“什么分享?哦,我剛才說我要睡床,你不也同意了,現(xiàn)在想反悔嗎?”
“不是這個,我是說酒啊!”
“什么酒?”
“百年女兒紅啊!”
梁老三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百年女兒紅?你有百年女兒紅?”
秦平急道:“什么我有?是你有!”
梁老三一臉茫然:“我有?我要有早就喝光了!”
秦平還以為梁老三是故意不肯將酒拿出來,便道:“你拿不拿出來?”
“我又沒有,拿個屁啊!”
“好啊,不拿是吧!”
“怎么?”
“不拿我自己拿!”
秦平雙手忽然向梁老三身上抓去,梁老三心中一驚,連忙翻身靠墻,然后雙腿一蹬,踹得秦平兩眼烏青。
秦平只覺得眼冒金星,火辣辣的疼,罵道:“奶奶的!我只是搜搜你,你踹我干什么!”
梁老三道:“你憑啥搜我?”
“誰叫你不肯把女兒紅拿出來?”
“我都說了,我沒有女兒紅!”
“我不信,你讓我搜!”
“不行!”
“好!我一定搜出來!”
……
二人折騰半宿,秦平也終于弄清楚,這一切都是風瑜下的套,登時懊惱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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