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樹梢隨風(fēng)搖動,天上的鳥雀化作黑點,箭一般地掠過長空。夜梟的叫聲,讓整片樹林顯得十分寂靜。
凌全非仔細思索著徐老說的話,真正的敵人不是南宮鶴嗎?
徐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凌全非與他相隔不遠,所以看得十分清楚。他的手不同于他的臉,他的臉顯得蒼老,就像七十歲的老人,但是他的手卻十分寬大而飽含力量。
凌全非不明白他為什么讓自己看這雙手?難道他手上有什么東西嗎?并沒有,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徐老道:“凌公子,可看出了什么?”
凌全非搖了搖頭道:“你的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徐老笑道:“你再看。”
只見徐老,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輕輕一擰,凌全非聽到一聲“咔嚓”,他的右手脫離了手腕!他的右手現(xiàn)在正在他的左手里,而他的右手腕上只留下一個極為平整的切口。凌全非看得呆住了,他驚訝的不僅是徐老的右手是假的,而且還對自己從未發(fā)現(xiàn)那只是假手而感到詫異。
徐老將假手裝了回去,又是“咔嚓”一聲,他又擁有了一只右手。
凌全非驚異道:“你的手難道是......”
徐老坦然笑道:“沒錯,我的手正是被別人砍下來的。”
凌全非難以置信,以徐老的身手,有誰能砍下他的手?忽然他蹙緊了眉頭道:“莫非就是那戴面具的家伙?”
徐老點了點頭道:“我說過,他是一個十分恐怖的人。他的道是我平生見過的最詭秘的,最迅猛的一把刀。我若不是用這只手擋住了那一把刀,恐怕被砍掉的就是我的頭了。”
凌全非道:“你和他有仇?”
徐老道:“沒有,我和他從未謀面。我和任何人都沒有仇怨,我這個愛交朋友,卻不愛結(jié)仇。”
凌全非疑惑道:“那他為何要殺你?”
徐老笑道:“原本我也以為他要殺我。”
凌全非問道:“難道他不是要殺你?”
徐老笑道:“沒錯,后來他才告訴我他只不過想要我的這雙手。”
凌全非道:“為什么?”
徐老嘆了口氣道:“因為我是個鐵匠,專門為別人打造刀劍。那天那他突然造訪,張口便向我定一把上好的劍。”
凌全非道:“你沒有同意是嗎?”
徐老又笑了笑,然后跳下了樹梢,凌全非也下了樹梢,凌全非像只羽毛一樣輕輕落在了地上,而徐老也絲毫不遜于凌全非。
徐老看了看凌全非的腳道:“凌公子的輕功當(dāng)真天下第一啊!”
凌全非謙虛地笑了笑道:“徐老的輕功也絕不在我之下。”
徐老肩頭偷微微一晃,只聽見“咻”的一聲,似有兩根針鉆進了他的肩膀里。凌全非心中一緊,莫非有人施放暗器?
只聽得徐老道:“凌公子莫慌,這不過是在下的小小把戲而已。凌公子輕功獨步天下,而在下只是痛了一些小花招賣弄賣弄罷了。”
凌全非恍然道:“難道是銀絲?”
徐老笑道:“沒想到凌公子不僅輕功好,眼力也很厲害啊!沒錯,在下只是用兩根銀絲將自己吊住,并不是在下的輕功絕妙。”
凌全非笑了笑,忽而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眼前的這個人絕不普通,他身上的兩根銀絲收放自如,加上那只假手也如真的手一般可以工作,徐老定是一個十分厲害的機關(guān)行家。
徐老道:“在下就不在凌公子面前獻丑自己的輕功了,你我二人就這樣走回去吧。”
凌全非知他還要告訴自己關(guān)于那個面具人的事情,便點頭答應(yīng),與他一起慢慢走了回去。
徐老道:“當(dāng)時他讓我為他打造一把絕品的劍,他似乎很信任我的打造技術(shù),但我仍然拒絕了他。然后他就冷冷地說‘既然這樣,那就休要怪我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刀光一閃,我下意識舉手擋住,等我回過神來,右手已經(jīng)飛出去很遠了。”
凌全非聽得心驚肉跳,恨恨道:“好狠毒的刀。”
徐老看了看他道:“沒錯,算得上是天下最毒的刀了。那把刀殺人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和那把刀一樣,都是為了殺人而存在。”
凌全非道:“但他沒有殺你。”
徐老道:“是,砍掉我的一只手后,他陰森地笑著,他的笑聲我至今還能記得,就像樹枝刮擦著土地一樣。他要我把另外一只手留下來。”
凌全非道:“你那只手......”
徐老揚了揚自己的左手,捏緊又松開,笑道:“這是真的。我用了渾身解數(shù)逃走了,本以為逃過他的追殺。卻沒想到那把刀上有毒,它的的確確是一把毒刀,就是那種毒,把變成了這個樣子。”
凌全非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可徐老卻坦然道:“凌公子不必為在下傷心,這些事情在下都不放在心上。”
凌全非笑道:“你可有放在心上的事情?”
徐老直直的看著前方道:“當(dāng)然。”
凌全非沒有追問,其實他也知道每個人都有放在心上的事情,他也絕不會去窺探他人的隱私之事。
凌全非道:“你說我們要對付的也是那個面具人,他和這些事情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徐老道:“何止是有關(guān)系,整件事情不過是他的一盤棋。你、我還有你的同伴,還有很多我們不認識的人,都成為了他的棋子。”
凌全非一驚道:“照你這么說,這個人確實十分可怕,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老道:“沒有人會去揣測他的目的,如果有人這么做了,那他就會瘋掉,他會變成一個瘋子,和那個面具人一樣的瘋子。”徐老的樣子似乎變得有些激動。
凌全非嘆氣道:“可是我們不知道他的目的,又有什么法子對付他呢?”
徐老緩緩道:“自然有法子——只要反其意而行之便可。”凌全非沉默著,徐老接著道:“既然現(xiàn)在做的事情都在他的計劃中,我們就做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自然也是與眼下局勢相悖的事情。越不合理越好。”
凌全非道:“或許那人比你想得還要恐怖,或許他早已想到我們會這么做了。”
徐老道:“他不會知道的。”
凌全非問道:“為何?”
徐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凌全非猜不出他這微笑的意味,但他的語氣十分自信,凌全非竟不由得相信了他。
齊英兒坐在一個蒲團上面閉目調(diào)息,他感覺自己的體內(nèi)再次擁有了一股真氣,只是這股真氣是雜亂的,是不純凈的。他在努力的運用鳳凰心法來凈化體內(nèi)的真氣,可是他發(fā)覺這個過程不僅很漫長,而且十分艱苦,每一次他想要加快運功的時候,丹田就好像要爆炸一般疼痛。
他已經(jīng)醒來半個時辰了,子昂在一旁一直仔細觀察這他,生怕他再出任何意外的事情。
徐老和凌全非踏腳進了門。
子昂見到徐老,立刻笑容滿面道:“師傅,他快要恢復(fù)了!”
徐老道:“還早著呢,獲得真氣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留住它們讓身體漸漸接受它,而最困難的第三步便是凈化它,同化它,讓它為己所用。”
凌全非問道:“那他現(xiàn)在?”
徐老道:“子昂,現(xiàn)在齊小兄弟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咱們就不要打擾他了。凌公子,咱們出去說。”
“嗯。”凌全非仍然擔(dān)心地看了看齊英兒,嘆了口氣便轉(zhuǎn)身出了門。
徐老、子昂和凌全非坐在小院石桌前,桌上擺著三杯酒和幾碟小菜,琥珀色的酒在月光的照耀下,粼粼發(fā)光。
凌全非看著面前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胡子變長了,面容似乎變得蒼老了許多。
徐老將自己面前的酒喝下了肚,然后問道:“凌公子為何不喝?這酒不醉人的。”
凌全非笑了笑道:“多謝閣下美意,只是我心中雜亂,卻要辜負閣下的這一杯美酒了。”
徐老笑道:“既然這樣,那凌公子就更應(yīng)該喝下這杯酒了。我保證你喝了不會后悔。”
凌全非道:“當(dāng)真?”
子昂道:“凌公子,這酒是我?guī)煾底约横劦模蛧L嘗,一定不會后悔!”
“好”,凌全非在二人的勸說下喝下了這杯酒。清酒入喉,一陣清涼,像是山泉一樣凜冽,酒慢慢流經(jīng)腸道,流入胃中,便覺一股酒香從體內(nèi)噴涌而出。
凌全非不禁贊嘆道:“真是好酒!”
徐老和子昂都笑了起來。凌全非問道:“不知閣下是如何釀酒法,這酒看似尋常,卻回味無窮,雖然凜冽,卻絲毫沒有醉人之意。在下品酒無數(shù),卻從未嘗過這種酒。”
徐老笑道:“拙劣之技,卻沒想被凌公子夸上了天。”
凌全非道:“閣下太謙虛了!”
子昂又給凌全非斟上了酒,道:“連凌公子也嘗不出來嗎?”
凌全非拿起酒杯仔細地聞了一聞,搖了搖頭道:“實在猜不出來。”
子昂道:“那子昂就給您一個提示,這酒的特別之處在于用水。”
“哦?是釀酒的水有所奇妙?”凌全非端詳了一下,又一飲而盡,更覺此酒難非凡佳釀,忍不住道:“子昂小兄弟,我是在猜不出來了。”
徐老笑道:“都說了只是拙劣之技,在下只不過是用的雨水。”
“雨水?”
子昂笑道:“對,就是天上的雨水!”
凌全非贊嘆一聲:“真是妙!看來,在下真是有幸嘗到了天上的瓊漿玉液啊!”
三人齊笑起來。
徐老道:“怎么樣,我說過凌公子不會后悔的吧!”
凌全非道:“不后悔!”
子昂為二人又斟滿了酒,卻唯獨不給自己倒上酒,凌全非問道:“子昂小兄弟,你怎么不喝了嗎?”
子昂道:“師傅說了,我還未成年,不能喝太多,兩杯已經(jīng)至多了。”
凌全非道:“咦?這酒又不醉人,我看無妨。”他看著徐老,而后者卻是閉目含笑。
卻聽子昂說道:“難道凌公子沒聽過‘酒不醉人人自醉’這句話嗎?”
凌全非聽了先是一愣,轉(zhuǎn)而大笑起來,徐老也跟著笑了起來,拍案道:“人小鬼大,人小鬼大呀!”
三人敘談了很久,談天說地,凌全非也已經(jīng)豁然很多,心事也消散了許多。
不覺間天已經(jīng)亮了,除了子昂早已去房中休息,院子里的二人則望著天際,沉默不語。凌全非感覺自己已經(jīng)和徐老成了朋友,只是短短一夜。他心中笑道:“何處覓知己?也許一個眼神便能交到一個朋友。”
門開了,齊英兒走了出來。二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看著齊英兒,他臉上的笑容,換回了凌、徐二人臉上的驚喜與驚訝。
徐老笑著站起了身子,說道:“二位,后面的路需要你們自己走了。”
凌全非也站起抱拳道:“多謝。”
齊英兒的眼中充滿了感激,因為徐老不止一次幫了他,他手中的劍也是由徐老打造的。徐老和自己似乎有種奇妙的緣分,他感覺以后活血在什么地方,他們還能相遇。
凌全非和齊英兒在用過早飯之后同徐老和子昂道了別,便牽馬上路了。臨別前,子昂將齊英兒的劍放到了他的手里。齊英兒發(fā)現(xiàn),劍柄和劍鞘煥然一新。劍柄和劍鞘已經(jīng)換成了暗紅色,劍柄上有著一個字——“心”。像是用墨寫上去的,但卻牢牢地印在這把劍上。
劍煥然一新,人亦是如此。
齊英兒謝過子昂,子昂卻像個小弟一般說道:“可不準(zhǔn)弄壞了!”齊英兒笑道:“一定不會!”
有的酒館熱鬧,有的和冷清。冷清的酒館會讓人難有食欲,無意間也會覺得飯菜并不可口。
孫巧兒就是這樣,實在沒有胃口吃飯。可李元郴不同,無論何時,他的胃口都非常好,因為他認為,只有吃飽了才會有力氣做事。
他們從黃安鎮(zhèn)出發(fā)已經(jīng)快五天了,他們走得很快,因為孫巧兒心里著急見到齊英兒,她沒有什么胃口也是因為齊英兒。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沒戲想到他都會擔(dān)心很長時間——他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在街上她也經(jīng)常會把他人錯認成是齊英兒,可轉(zhuǎn)而一想,齊英兒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已經(jīng)到了萬靈山了吧。
今天她又在街上看到了一個很像齊英兒的人,有過之前幾次的錯認經(jīng)歷,她這次看了仔細點。發(fā)現(xiàn)雖然那個人的背影很像齊英兒,但是那人佩戴的劍確實暗紅色的。她記得齊英兒劍,劍柄蒼白,劍鞘漆黑,讓人看了就絕不會忘記。
所以她斷定自己這回又認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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