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科圣被提起公訴，雖然幾乎沒有減刑的可能性，但史童凡還是毫不猶豫的結下了替他辯護的職責，成為了辯護團的成員之一。
開庭前的某一日，他獨自來到會面室，再次見到了無精打采的科圣。
隔著玻璃，史童凡能感受到，那日發生的事情，似乎對科圣也有所影響，“怎么樣？”
科圣沒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著斜下方。
“這個城市不會因為少了一個段洪就停止運作。”
“凱撒……他不是凱撒……”科圣喃喃著。
“是的，他不是你要找的神，而且你永遠也找不到你想象中的神。”
“為什么？”
“因為，自己的神只能是自己。”
自己的神只能是自己。史童凡心中又默念了一遍，他看過很多人的VESS記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心理疾病的根源在哪里。
成長環境只是外因，偏見則是被放大的社會現象，那些不合理的措施也只是誘因，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自己，在于因為種種原因崩塌的價值觀，想要走出自己人生的陰影，就必須重塑自己的價值觀，成為自己的神，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段洪滿臉憔悴的拄著拐杖從醫院中離開，左腿上固定著和科圣一模一樣的支架。醫院的氛圍讓他感覺到壓抑，來探望他的同事仿佛都在用奇怪的眼神觀察著他。
他遞上了辭呈，離開了刑偵組，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每當有記者或是政客詢問他的去處，得到的答案都是由于負傷，無法繼續參與行動，所以提前隱退了。
毫無疑問，以往樹立的威信與象征已經崩塌。
小男孩遇難的事情被官方隱藏了事實，所有人得到的信息都是人質被罪犯殺害，沒能幸免。
他沒有出席男孩的葬禮，如果去了的話，說不定會當場承認自己就是兇手。
不過事后墓園管理員目擊到有個身形高大的人獨自祭拜過男孩的墓碑，只是默默的送上一束花，就一瘸一拐的離開了墓園。
幾個月月后，VESS系統被緊急叫停，所有的設備，以及儲存資料都被官方嚴格的管控起來，相關從業人員都從社會上消失了數個月的時間之后，才重新出現在公眾面前。
史童凡也不例外，接受監控以及精神治療，他回到落滿灰塵的辦公室，資料及設備已經全部被搬走，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他坐到在以往的沙發上，點上了一根煙。曾經作為VESS系統前沿學者的史童凡，現在失業了。
“喲，好久不見。”門口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史童凡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段洪，“段警官，好久不見。”
“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沒多久。你的腿……”史童凡看著段洪筆直的站姿有些疑惑。
段洪彎腰用手指敲了敲膝蓋，傳出一陣有些清脆的響聲，“現在的醫學挺發達的，新型的外骨骼，雖然沒有原來的好用，不過聊勝于無。”
“打算繼續在刑偵隊做事么？”
段洪點點頭，“不過是在幕后，以前的段洪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刑警。”
“還真是像你的風格。”
“你呢？”
“打算開個心理咨詢中心吧，VESS系統沒有了，不過神經接入繼續還在發展，說不定會有新的事情可以做。”
“好吧，祝你好運。”
“段警官，你覺得會有第二個科圣么？”
“為什么這么問？”
“這段時間這些VESS從業者被集中到一起，接受了很多檢查，監督，身份信息登陸，以及監視，受到很大的精神壓力吧。我們之中……有人還沒能出來，從事這一行久了，大概自身也會出現問題吧。”
“你是說你自己么？”
“我不清楚，至少現在我還是原來的我，哈哈……”史童凡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就好像當初夜里敲開他房門的段洪一樣。
段洪沒有回話，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有個問題我想問一下你，那個被科圣俘虜的特警，當時……為什么會朝你開槍？”
“根據審查的結果來看，應該是被要挾了。體制內難免會有腐敗，有人透露了他的家庭信息，科圣以此進行要挾……”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科圣那一套誰都聽不懂的理論，恐怕單純依靠現實因素是沒辦法策反的，我曾經見過那位特警……恐怕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接受了科圣那一套扭曲的價值觀。”
“什么意思？”
“恐怕他也把你當成了神一樣的存在吧，科圣讓他動搖了，他沒辦法堅信他所信仰的法律和社會，能給與他的家人予以保護，他曾經遭遇的精神壓力，會非常大吧。”
“我哪里是什么神……”
“哎，人真是種復雜的生物，每個人內在都藏著一個強大的自我，有的人能將這份力量具現化為對社會的貢獻，而有的人則被內心的漩渦吞噬，任由力量支配。”
“還是你厲害，史先生，能夠看的這么透徹。”
“我只是皮毛而已，只不過見的人多了，想的自然也多了一些。”
久別重逢的敘舊就這么緩緩的推進著，直到有人敲門而入，傳達了會議通知。
史童凡告別了段洪，開始收拾起東西來，剛才已經算是告別了吧。
記憶回到了他永遠也忘不了的那一天。
史童凡踩碎了腳下的通訊器，棄車保帥向來是種有效的戰術，心中下了決定。他沉著聲音對客勝說道，“好了，現在可以說一些正式場合不方便說的事情。”
“你想說什么？”科圣收起了一直指著史童凡的手槍。
“如果你不相信，就讓我來向你證明，段洪他并不值得你這樣試探，他并不是神。”
“你要怎么證明？”
“我會讓他犯錯，讓他因為自己的恐懼、無力、寡斷而感到痛苦，讓他鑄成不可饒恕的錯誤。然后你就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座城市少了他，并不會發生什么太大的變化。”
科圣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你……瘋了對吧，瘋了對吧？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中意的人，怎么樣跟我一起來給這座城市的神送上一首贊禮吧！”
史童凡搖搖頭，“這座城市沒有神，神在每個人的心中，我會證明你的失敗。”
至少這樣，可以讓段洪活下去。
每個人的神都在自己的心中，有的人依仗著這份信仰披荊斬棘，而有的人則將其劣化，變成了怪物。
而VESS則是放大這份神性的催化劑，也是加速人心崩潰劣化的勸誘者。
VESS消失了，但神經連接系統并沒有。
史童凡帶上了和當初診療設備相似的潛沉系統，躺在了剛剛入住的公寓里，閉上了眼睛。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登錄名，Anstiften。
白色的五片花瓣在視野中逐漸舒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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