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入了冬,大明宮里有小侍女捧了暖籠,紅著一張俊臉直跺腳,也不知是急的,還是凍的。細察之下,小侍女衣裙的交領里隱約有一小塊凸起,似是藏了一塊硬物,一個同樣清秀年幼的宦官從她身旁幾乎是貼面而過,小侍女的衣領立刻變得平整無比。
偌大的皇宮,不同的角落,每天都在上演著各種各樣詭異卻又尋常的事情。
“復盛,那件事辦的怎樣?”李治側臥在榻上,順手拿起案上一塊金乳酥,慢吞吞地問。此刻的宮殿靜得出奇,只有絲絲縷縷的熏香鬼魅般游蕩其中。
問話雖隱晦,王復盛卻是心領神會。
“回大家,已妥。”回話竟也如此言簡意賅。
李治故意咳嗽了一聲,帶了些許自嘲的意味:“沒想到我也會這樣對媚娘,難道真是輪回報應?歷朝歷代,在宮中行巫蠱之術都是大忌,因此遭受貶黜的宮人不計其數,當年的皇后和淑妃不能幸免,如今也絕無例外。”
“大家拋出去的餌,可以收網了。”王復盛陰沉著臉,像是提醒,更像是警醒。
李治咽下一口酥,輕軟的語調中透著難以置信的決斷,“一面派人去皇后寢宮搜,一面去請上官儀,事不宜遲,要快!”
上官儀接到宣召時,懷中正抱著睡熟了的婉兒,他小心翼翼將嬰孩交還給一側的乳娘,不忘囑咐幾句諸如添爐加衣之類的家常。
望著父親離去的身影,上官庭芝嘴角噙了笑,堂堂宰相何時也關心起這些俗務了?如果說前些時日庭芝心里還頻繁地感到不安,隨著女兒的降生,他忽然就平靜了下來,妻子勸慰他無需杞人憂天,他亦頓悟出多思無益。
“郎君,父親這是入宮去么?”鄭毓淑正好從屋內取了斗篷出來替他系上。
庭芝點點頭:“是啊,方才一個小黃門來宣的旨。”
“也不是朝日,不知宮中何事?”毓淑只是隨口一說。
“想必又是去唱和詩詞,這宮中的飲宴哪一回能少得了父親?”庭芝頗有幾分得意之色。
“是啊,父親的五言綺麗婉約,獨成一體,著實令人艷羨。郎君可還記得那首父親趕去上朝,沿堤騎馬所作的佳句?”毓淑今日興致不錯。
“那是自然……‘脈脈大川流,驅馬歷長洲。鵲飛山月曙,蟬躁野云秋’……”庭芝輕吟道,神色中有種說不清的意味。
毓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月色不再濃深,樹梢上甚至染上了晨曦,分不出是夜是晝,駿馬緩緩而行,堤岸悄然后退,一個飄逸灑脫的身姿映入眼簾,面如冠玉,衣訣帶風,那等神采是何等出眾……
上官儀來到李治宮中已是晌午,正要行禮,被李治揮手示意免了。
正稍顯尷尬之時,李治又示意請上官儀入座。
受寵若驚大約正是這種滋味,只是此刻根本由不得人細想。
上官儀只好正襟危坐,面龐因為消瘦的緣故,愈發現出堅毅來。
“上官卿家,朕有一事,甚是苦惱,想聽聽你的意見。”李治本想寒暄一番,卻臨時改變主意,變成了開門見山。
上官儀心中一怔,這直白來得太過突兀,他并非李治的股肱之臣,李治也并不十分賞識他的文采,今日真是不知唱的哪一出。
李治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似笑非笑說:“朕一直不信文如其人一說,畢竟卑劣之人也會做錦繡文章,可卿家你卻是實至名歸。你曾私度沙門,不僅精通佛典,而且才學出眾,要不,先帝也不會授予你弘文館直學士的職銜。可才華只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朕更加看重的是一片赤誠之心。”
這番話在上官儀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漣漪,貌似欲揚先抑,可又為何點破自己年少時沒有度牒便私自出家的經歷,若說是極力貶損,聽上去卻又有推心置腹的苦心。
君臣之道從來只有君猜忌臣,沒有臣對君百般提防的道理,于是上官儀果斷作答:“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全憑陛下驅使,不敢有貳心。”
“甚好。”李治停頓了一下,態度并不鮮明,只是傳令道,“王復盛,呈上來。”
“朕給你看樣東西。”用的是有些悲戚的語氣。
可上官儀清楚地看到,李治的嘴里吐出一團冷氣。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