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駕到!”一道尖利的通傳聲劃過靜寂的內(nèi)殿上空,似乎將凝結(jié)的空氣也撕割成碎片,上官儀握筆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抖,一小片墨漬迅速沁入詔紙的纖維之中。
武后踩著均勻的步子,緩緩而入,頭上的金釵在搖曳之中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她的穿著裝扮并不十分華麗,臉上的妝容更是清淡,甚至沒有去刻意掩蓋眼角淡淡的紋路,這個女人顯然不再年輕,可舉手投足間卻有著一種正處桃李年華的女子難以企及的綽約風姿。
“陛下,您這是在做什么?”她神色平靜地望著李治,眉眼中含著詭異的笑。
“媚娘,你,你,你怎么來了……”李治略顯緊張,他明知她會來,還是小小猶豫了一下。
武后莞爾一笑,將目光投向上官儀:“原來上官卿家也在這里,能有機會一睹卿家的文采,實在是難得。托陛下之福,妾身今日來得可真是湊巧。”邊說邊走向上官儀,步伐依舊不疾不徐。
上官儀低頭行禮,在武后進殿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這是一場死局,圣人若是真心廢后,理應早就派人將其控制住了,這宮中處處是武后的耳目,一紙詔書墨跡未干,她便早已得到消息。
“臣見過皇后娘娘。”
“甚好,上官卿家,你這一手好字筋骨俱佳,真是字如其人。”武后從案頭抽走尚未寫完的詔書,煞有介事地品評起來,“至于內(nèi)容,這可不像你一貫的風格,辭藻華美不足,對仗也不夠工整,莫非是底氣不足之故……”
“媚娘……”李治想要說什么,卻欲言而止,長嘆了一口氣,背過身去。
王復盛正要上前侍奉,被武后一道斜視的目光斥退。她慢慢將詔書卷起,踱步來到李治一側(cè)。
“陛下,妾身不知有何罪過,竟如上官卿家所言令天下百姓失望至極。”不等李治回答,又自顧自道,“陛下貴體有恙,妾身憂心國事,幫助陛下治理朝政,事無巨細,均不敢有絲毫懈怠,莫非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專恣妄為’?妾身一介女流,早已不堪如此重負,正好感激陛下體諒,借此機會一并將這肩上千金重的擔子卸了。陛下體諒妾身之心,不禁讓妾身憶起當年感業(yè)寺的時光,那時陛下許諾妾身生生世世,幸好妾身并沒有當真,不至于到了今日忌恨陛下不曾信守諾言……”
“媚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李治搖了搖頭,回過身來,捂著心口,一副有苦訴不出的樣子。
看他表情極為糾結(jié)痛苦,上官儀反而愈發(fā)釋然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么簡單的道理,又何苦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前趨一步,冷冷道:“此事與陛下無干,全是臣從中作梗慫恿。”
武后長笑了一聲,眼眸籠上一層煙霧,“上官儀,皇上可不像那么好糊弄啊。”
李治聽得這話,不由得心一驚,刻意沉下臉來,“皇后難道忘了過去的種種?難道一切都是朕的過錯?朕耿耿于懷又能如何?”
“過去的種種?”武后凌厲地反問道,一臉的不屑,“我不知道圣人指的是哪一樁、哪一件?當年王皇后謀害我女,蕭淑妃行詛咒之術(shù)……妾身只是幽禁她二人罷了,有心殺戮的可是圣人您——王復盛,你說是不是?”
王復盛只得垂首不答。
這近乎默認的態(tài)度讓武后暗自得意,面上帶了一絲復雜的笑意,“又莫非是陛下憐惜魏國夫人之死?賀蘭氏香消玉殞,她是妾身的外甥女,妾身十分痛心,早已懲治了兩位族兄……難道陛下心中只有賀蘭氏?要知道那獻食本是送與妾身的,她是代替妾身而死,陛下莫非是更加樂于看到妾身殞命?若妾身一死能換回賀蘭氏一條鮮活的生命,妾身自然愿意,妾身相信她也能衣不解帶地照料圣人數(shù)日,為陛下生兒育女,與陛下同甘共苦,更能助陛下一臂之力,將朝堂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一口一個“妾身”稍有裝腔作勢之感,要知道她同李治說話向來隨意。
李治被這一番話噎住了,只覺心里堵得慌,他本意只是想斬掉上官儀這后患,可一波三折,今日武后的話句句帶刺、針針見血,舊傷新痛一下齊聚心頭,一時忍耐不住,“媚娘,她們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論呢?你又何必將她們記恨于心?我若心中無你,當年又怎會去放縱、去縱容——”
“陛下息怒。平心靜氣,萬事可解。”王復盛終于開口,表面是在勸慰,用意卻在于截斷李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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