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jīng)在心中對李治和太平做下了承諾,武后便不能不付諸行動,尊貴的公主當(dāng)然不可能給薛紹做妾室,可囿于薛紹與皇家的關(guān)系,斷然不是一紙圣旨便可輕易解決,何況武后了解薛紹的為人,若是采用強(qiáng)硬的手段撕破了臉面,難看的可能就不止一人了。
太掖池邊的盛宴婉兒并未參與其中,既有公務(wù)繁忙難以抽身的原因,同時也是刻意回避的結(jié)果,為的只是在武后征詢意見時,她更像一個局外人,這樣她說的話也會更加有分量。
不出意料,武后果然把這個難題丟給了婉兒。
婉兒裝出很果斷的樣子,說得很輕巧:“能夠成為駙馬都尉那是多少世家子弟求之不得的事情,薛公子應(yīng)該也不例外。娘娘不如下令讓其休妻,薛紹之妻蕭氏寒門出身,本就不是門當(dāng)戶對的姻緣,而且樣貌才情都不出眾,最重要的是一直‘無所出’,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理由,不算強(qiáng)人所難。”
武后大笑,笑罷說:“婉兒,你這做派可是越來越像我,只是薛紹不是別人,策略總要迂回一些,要不好心辦成了壞事,平白要討多少人的記恨!你以為母親那么好當(dāng)?”
“奴婢一時失言,竟忘了薛公子可是圣上的親外甥,我可真糊涂,請娘娘責(zé)罰。不過公主一向?qū)ρ佑∠髽O佳,想必是把他當(dāng)成了未來夫婿的樣板,比劃著這個樣板,為公主另求一位不是更省事嗎?”婉兒拿出敷衍的態(tài)度,只是為了讓武后松懈下來,另外還可以裝出她對此事力不從心。
“沒想到婉兒你也無能為力。”武后果然嘆息說,“我這太平,死心眼兒,從小到大,只要想得到的,就必須遂了她。小時候,她丟了一串十分喜愛的琉璃珠子,怎么也找不到,只好請工匠做了一串一模一樣的,騙她說找到了,可她就看了一眼,立馬將珠子摔得粉碎,大哭著說這不是她那串,她那串每一顆里面的棉絮都是不可復(fù)制的……不曾想如今成年了,挑起男人來還是這個毛病……”
“其實若真非他不可,奴婢倒也有個蠢笨的法子。”婉兒延緩了一下才慢吞吞說,“不過,可能要費(fèi)點周張,協(xié)調(diào)起來也有些麻煩。”
武后見她顧慮重重,又不好反復(fù)催促,只得耐著性子等著她的話。
婉兒心有丘壑,這點小事自認(rèn)為不在話下,徐徐說道:“奴婢建議找個可靠有用的人,去和蕭氏平心靜氣談一談,權(quán)衡權(quán)衡利弊,請蕭氏主動降身為妾,心甘情愿將正室之位讓出。這樣薛公子不算背了負(fù)心的名聲,娘娘和公主也不會給人留下獨(dú)斷專行的錯覺,一切皆大歡喜。”
武后并沒有同想象中一般滿意,卻也點點頭:“倒也可行。”
“不過,你認(rèn)為請誰從中斡旋最為妥帖?”她接著問。
“自然是薛顗夫婦二人。”婉兒越發(fā)沉著。
武后有著她的深意,“姑且一試,也好看看他們薛家有多少識時務(wù)的人。”
黃門侍郎薛顗是薛紹的長兄,其妻成氏出生江南,母家是當(dāng)?shù)氐暮雷濉?br />
薛顗身為朝廷官員,做夢也沒想到會被暗中授意從事這樣一樁齷齪的勾當(dāng),生性正直的他只覺又氣又恨,回府之后與成氏商量,簡直滿腹委屈和牢騷。
“娘子,你說這叫什么事,‘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們?nèi)暨@樣做,被人恥笑事小,心里怎么能安寧?我這做兄長的,還有什么臉面去見三弟?”薛顗敲敲頭,雙目緊閉。
成氏看上去嫻靜端莊,安慰著說:“皇命難違,這終究不是出自我們的本心,三郎他心中自有定奪,況且并不是讓三郎拋棄蕭娘,只是要受些委屈了……其實我想,以蕭娘對三郎的心,怕是再多的委屈,她也不會皺一下眉。”
“這什么話!即便不是我們的本心,那也是為虎作倀!什么時候我大唐的天下,大事小情都要去看一個女人的臉色,軍國政事她要管,現(xiàn)在可好,連人夫妻床幃她也要干涉了!真是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難怪瑯琊王他——”薛顗停住話,緩緩睜眼,用拳捶一下桌面,神情低落了一些,“弟妹本就可憐,沒有家世可以仰仗,否則也不會讓人欺負(fù)到這種地步!她愿意為三弟受委屈那是他們夫妻情深,并不是說什么樣的委屈都是理所當(dāng)然,她就只能由人擺布……你也知道我們那位公主,最是飛揚(yáng)跋扈,同她母親一樣厲害,她若進(jìn)了薛府,你覺得蕭娘還有好日子過?遲早會被折磨得郁郁而終……”
成氏不免心里一震,她知道丈夫的話并非危言聳聽,寒著聲音說:“郎君再多埋怨也解不了這燃眉之急,這種情形心中憤恨在所難免,可眼下,我們卻是兩難了,大明宮里那幾位我們一個也惹不起,自己家中的親人又不忍心去逼迫,可如何是好?”
薛顗同樣煩懣不已,他雖對武后頗有微詞,可畢竟是忠心不二的臣子,君臣之道始終牢記在心,他重復(fù)了一句妻子的話:“可如何是好?”
“郎君請勿焦慮。我倒是突然想到,皇后沒有采用慣常的極端手段,已是在為我們薛家留余地,她為愛女妥協(xié),必然是志在必得。若是不用我們這中間人,你覺得三郎還會聽誰的?他誰的話也不會聽!這樣必然是要捅出簍子來,而蕭娘可不是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女子,她要狠了心,跟人玉石俱焚也做得出……想想后果多么可怕,搞不好整個家族都會被株連……好在這其中還有人暗暗為我們薛家著想,才出了這折中之策,我們應(yīng)當(dāng)感恩,同時想想怎么把這件事情處理圓滿,三郎他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蕭娘我去勸,三弟你可要好好開導(dǎo)。”此時的成氏已經(jīng)鎮(zhèn)定了下來,顯出女人在緊要關(guān)頭特有的堅韌和智慧。
薛顗朝妻子投以感激的一瞥,無奈道:“只好先如此做計較。”卻又唉聲嘆氣,“叫我如何開口!長兄如父,普天之下哪有我這樣做長兄的!”
兩間房,薛顗夫婦分別與薛紹和蕭氏推心置腹而談,令他們匪夷所思的是,薛紹和蕭氏居然都表現(xiàn)得冷靜異常,似乎事先早有預(yù)料一般。
“真是讓人費(fèi)解,實在太怪異了!”薛顗在回府的路上對馬車中的成氏說。
成氏察覺出了異樣,可又說不明白,只好寬薛顗的心,同時也寬自己的心,“這樣突如其來的事情,三郎夫婦定是還沒回過神,任誰也需要一個緩沖,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只怕是哀莫大于心死。”薛顗撩開布簾,向外看了一眼,“唯愿他們不要想不開。”
誰知竟被薛顗一語成讖。
此時的蕭氏依偎在薛紹身邊,兩人不約而同回憶起初遇時的情景,那是一個剛剛下過雨的午后,薛紹沒有勤帶雨具的習(xí)慣,卻又對隨性的游玩格外熱衷,一個人正在郊外一處屋檐下避雨,不忘欣賞著這雨后空靈的山谷。
“……‘山色空蒙,晴云雜雨,我欲穿花尋路,卻入云霓深處’……過會兒說不準(zhǔn)真有彩虹。”他自言自語道。
有女子輕輕的笑聲和腳步聲。
薛紹轉(zhuǎn)身一看,原來是躲雨的這戶人家開了門,走出一位穿著素雅、看不清容貌的少女。
“姑娘是在笑話在下?”薛紹有些疑惑地問。
她低著頭,沒說話,將一把雨傘遞到薛紹面前。
薛紹好奇了,又問:“這雨都停了,你送傘給我何意?”
“你這人,這時節(jié)天氣說變就變,誰能擔(dān)保一會兒你回安仁坊,途中就是晴空萬里?說不定就是暴雨傾盆。”女子抱怨的聲音十分好聽。
“呵!”薛紹樂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安仁坊?”
“還用說嗎?公子的穿戴和那些常來我們這邊騎馬打獵的王公子弟沒有差別,更明顯的是,公子你方才說的‘……卻入云霓深處’是宮廷教坊里眼下最時興的唱詞,我猜公子一定住在皇城東邊幾個大坊里,安仁坊多是你們這些貴人聚居,我運(yùn)氣好,一猜就中。”
“姑娘蕙質(zhì)蘭心,在下佩服。”薛紹待人寬和,從不吝惜溢美之詞。
少女這才抬了頭,卻只是看了薛紹一眼,又匆匆低下。
這小家碧玉的嬌羞姿態(tài)映入薛紹眼底,刻進(jìn)他的心中,接過傘去,留下一句:“后會有期。”
從此以后,薛紹總是有意無意去蕭家附近逗留。蕭家只是小門小戶,蕭氏的父親亦只是萬年縣一名小吏,可這一切在薛紹眼里都不是阻礙,他愛上了蕭氏,是涓涓流水一般的愛戀,平緩綿長,始終充滿了生機(jī)。薛父本是極力反對這樁婚事,可到了最后,不得不依從這個執(zhí)著的小兒子,他厲聲對薛紹說:“要是你大哥薛顗如你這般荒唐,看我不打斷他的腿!”薛顗也是無辜,苦著臉站立一旁回答:“兒子知錯了!”母親過世的早,父親對他的慈愛、兄長對他的寬容,此生還未談回報,卻先要將他們牽連,這是最讓薛紹痛心的。還在為找不到的最新章節(jié)苦惱?安利一個 或搜索 熱/度/網(wǎng)/文 《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里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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