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那些庸俗不堪的女子一樣,無非是喜歡我這張臉,是不是?如果你出身高貴,能把人命拿捏在手中戲耍,你是不是也會點(diǎn)名要我?我是很好,枕榻之上更好,可你不配,你們其實都不配!我也有心,同樣不算丑陋,可是你們能看見嗎?我不愛你們?nèi)魏我粋人,你們又何必死乞白賴,就像母狗一樣——別說什么仰慕,那些滿臉坑坑洼洼的大才子,你們怎么不去仰慕!滑稽!膚淺!”他的刻薄比最快的刀還要鋒利。
阿清卻顧不得痛,她只是心里難受,替他難受,從這番隱晦的話里她知道了他心底有多苦。
“對不起。”她莫名其妙地道歉,“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認(rèn)為很珍貴的感情對你來說卻是褻瀆。”
“該道歉難道只是這個?”張昌宗冷靜了一會兒才問,卻也怪怪的,口音含混不清,“對不起。”他回想起剛才不計后果說出的話,有辱斯文只是小事,說給一個姑娘、尤其是一個愛他的姑娘來聽,實在是有些殘忍。
“我不該落井下石。”阿清鼓足勇氣承認(rèn)道,她心里本來就藏不住事情,現(xiàn)在更是倒豆子般和盤托出,“這一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是我有心想讓女皇撞見!”
張昌宗閉了眼,恨恨道:“果然如此!”
阿琴以為這全部都是在針對她,哽咽著聲說:“都怪我,害了上官舍人!”
張昌宗卻豁然說:“和你沒關(guān)系。”事實上,沒有阿清,也會有別人,不在今日,也會在其他的日子。
“內(nèi)舍人會怎樣?”阿清早就想問。
她問的也正是張昌宗想知道的。
茫然道:“我不知。”
阿清感到再也忍耐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張昌宗本就心煩意亂到極點(diǎn),聽了這哭聲竟木然發(fā)笑不止。
奇怪的神情和舉止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阿清捂住嘴收了聲,換成極小的抽泣。
“這個時候哭有什么用!不過看在你這么傷心的份上,不妨讓你更悲哀些。”張昌宗才不管什么憐香惜玉,他要讓阿清知道得更多些。
他望定她,字字句句都清晰響亮,“你大約不知道,我想她也不會如實告訴你……婉兒之所以會答應(yīng)我無禮的請求,全都是因為你!她要不那樣做,我就會送你進(jìn)女牢,你會同那些對我兄弟二人投懷送抱的宮女一樣下場!”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仍舊帶著好看的笑容,阿清卻覺得他突然面目可憎可怖。
面色和唇色都開始慢慢發(fā)白,連哭聲也被遺忘了:“我不信!你在騙我,你一定是想讓我更加愧疚,這也是一種懲罰,是不是?”
張昌宗將頭往后仰了仰,冷笑聲中帶了輕蔑:“看來你在內(nèi)舍人身邊確實學(xué)到了一些陰謀論,也變得聰明了,可惜你終究還是想多了,我沒有閑適的心情用在你身上,廢話就此打住,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阿清慌忙攔住正欲離開的他,想追問個究竟。
張昌宗卻毫不客氣地撇開,聲音中毫無熱度:“你是要攔著我去想辦法救人嗎?”
阿清收回制止的動作,嘴邊還在抽搐著,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人,不知該去哪里,也不知能做點(diǎn)什么。
張昌宗有著立馬找他五哥理論的沖動,可片刻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在張易之面前既煽情又幼稚,何況張易之打定的主意,他根本改變不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去請求,如果說婉兒只剩下一線生機(jī),那么這線生機(jī)不是掌握在女皇手中,而是在張易之手中。張昌宗清楚宮中的規(guī)律,有的人本該死卻活了下來,有的人明明不該死卻做了刀下鬼,是非都在撥弄之中,張易之正有這個本事,能讓看似板上釘釘?shù)氖虑樽兊寐┒窗俪觯材馨鸦恼Q不經(jīng)的戲聞變成嚴(yán)肅縝密的要務(wù)。他要顛倒黑白自己袖手旁觀就是,可若這回見死不救,非得也去逼他一番。
女皇氣得頭痛,張易之點(diǎn)了安神的香料,又專挑她感興趣的事說開,似有默契般,兩人都不再提婉兒和張昌宗的事情。
“五郎,我身心俱疲,想休息會兒。”女皇最后說,有意結(jié)束對話。
張易之領(lǐng)會其中深意,女皇需要靜一靜,她同樣需要細(xì)細(xì)梳理才能有所頭緒。
裝出體貼和不舍膩了會兒,他才退下。
剛出別殿的門,就看到張昌宗挺直的身影。
兄弟倆面對著面,“六弟,可是想要面見女皇?”張易之表情閑淡。
張昌宗很堅決地說:“不,我找你。”
“回房說。”張易之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沒有過多的搭理他,提醒道。
一前一后,二人回到宮中居所。
“五哥,她會怎樣?”張昌宗迫不及待,問得很直接。
“誰?誰會怎樣?”這種時候,張易之顯然是明知故問。
胞弟因他輕慢的態(tài)度而變得極不耐煩,憤懣不平道:“你又何必裝腔作勢!你倒是如意了,還非要置人于死地不成?婉兒不該成為替罪羊。”
“我冤枉她了嗎?是我逼著她與你相好的嗎?”張易之笑而發(fā)問,眸光幽暗,“既然都是事實,何談冤枉,何談替罪,又是替的誰的罪?難不成,那個下獄的人應(yīng)該是你!”
張昌宗說不過,只得低下姿態(tài)哀求:“五哥,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對,沒有輕重,可是請你為婉兒求求情,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便是兇手,無論如何都不忍心,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聽你的。”
“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早這樣,也就不會多出這些無聊的事!你學(xué)什么不好,偏偏要學(xué)人做癡情種!”張易之指責(zé)道,“你學(xué)不會,你也不會是。”
“如今落到這步田地,為兄勸你好自為之,不要再異想天開、自不量力了。”他接著又說,“且不說六郎你現(xiàn)在自身難保,你我兄弟充當(dāng)這讓人不齒的角色,為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我們失去了原本可以擁有的光明磊落,也就別去幻想當(dāng)個可笑的好人。就拿這件事來說,你同上官婉兒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會有今日?你們還真以為能暮暮朝朝一輩子?我想不明白的是,上官婉兒竟也隨著你胡鬧!看來六弟你魅力不小!”
張昌宗頓感面目無光,有些后怕道:“女皇會不會把我怎么樣?”
“知道害怕,還有得救。”張易之覺得嗓子眼里有些沙沙的,想到自回宮后便滴水未進(jìn),一直在收拾這亂攤子,雖然這亂攤子是他樂于看到的,但費(fèi)心費(fèi)力總不輕松,“給我一杯酒。”
“五哥這時要飲酒?”張昌宗深感意外,但仍遵照指示斟了杯酒給他。
不想張易之只是用來漱了漱口,面部放松了些,“上官婉兒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張昌宗因前半句話而倍感欣慰,可是聽了后半句再也樂觀不起來了。
“她到底會被怎樣?”真是無力又無奈的一句。
張易之覺得自己這個弟弟著實可笑,有心嚇唬他,不緊不慢回答:“也不會怎樣,又不至于砍了她的腦袋,也就是割個鼻子或者斬斷手足之類的……沒什么大不了,命還是留下的。這樣剛好,六郎你這樣多情,一定會照料她一輩子,成就一段后世的佳話。”
張昌宗面色白紙一般,情緒略有失控:“不!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女皇親自下令關(guān)進(jìn)牢里,絕沒有毫發(fā)無傷又放出來的道理,否則這不是在打女皇的臉!”張易之忿恨他的不成器,言明其中殘酷的道理來對抗他的激烈。
“我——”張昌宗難以言聲,本還想著逼迫五兄,可全然無法發(fā)力,反倒先泄了氣。
“在你和上官舍人之間,我只有能力保全你。你也不用想著一命換一命,這里是宮廷,而不是江湖,你的想法無疑很愚蠢,到頭來惹怒了女皇,你也討不到好結(jié)果,只會兩敗俱傷。”張易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進(jìn)內(nèi)室,換了一身月白的長衫。
在這個空檔里,張昌宗冥思苦想仍不得要領(lǐng),他的感覺怪怪的,五兄的話仿佛很中肯可信,但總有說不通的地方。
張易之換了裝,像是連心情一起換了,也不想再繼續(xù)折磨人的心思了,招招手喚了張昌宗,“六郎,還發(fā)什么愣!”
張昌宗像座冰雕,看著挺剔透奪目,可腦子估計也被凍住了。張易之笑著搖搖頭,以妥協(xié)的口吻說道:“六郎,你就放心吧,女皇根本不會殺上官婉兒,也不會動用肉刑,保管她依舊活生生的!”
“真的會這樣?”他不乏天真,半信半疑。
“你好好想想,整明白些。女皇想要責(zé)罰上官婉兒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你們沒有私情,她也會尋找別的理由,不過是小懲大誡,畢竟上官婉兒不是個任人擺布的木偶,她的主張?zhí)珡?qiáng),你以為薛懷義、來俊臣是怎么死的?你我說白了只是女皇消遣的玩物,而上官婉兒是她的左右臂,孰輕孰重,你以為女皇分不清?普天之下美貌男子何其之多,可婉兒這樣的人物卻是屈指可數(shù),任何時候都不要懷疑女皇的判斷力……當(dāng)然,六郎你也絕不會有事,女皇疼惜你我兄弟,諒她也不舍得……我們兄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要做出一番成就來。”張易之的話余味不絕。
“可是女皇的個性和作風(fēng)豈是這么容易就作罷的?其中必定要有些周折,得讓女皇有臺階下才好。”張昌宗總算開竅了,與此同時又犯了難,自言自語道:“可這臺階該從哪里找?”
張易之進(jìn)一步點(diǎn)撥,將袖口處的銀線花紋捋了捋:“所以才需要一個真正的替罪羊。”
“那誰合適?誰會心甘情愿?”張昌宗感到這根本不可思議,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目的。
張易之胸有成竹,反問道:“還會有誰?我都專門留下她了,你們方才不還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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