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沈燁靈開場戲的時間越來越緊,沈燁靈的戲班子要出演的抓緊排練,不出演的幫著出演的一起排練。
沈燁靈伸出幾只玉蔥般的手指,灘成蘭花指,收斂著水袖,站在戲園后院的石桌旁,一步一步踩著步子,跟上節奏,走到院中央的老槐樹下,拋開水袖擺了兩道,云手回眸,托腮凝望,雙眼微啟,望向遠方,又游回近處。
他這一連貫動作不是練習,而是表演是有‘觀眾’欣賞的,‘觀眾’為他鼓掌喝彩,心里暗暗下了決心,來年一定要像他這般精彩。
那群‘觀眾’欣賞的心情被路過的李經理給打斷,指著那些身段扭捏的伶人說道:“沈老板這么大費周章的跑過來教你們,是給你們像臺下的看客一樣看的嗎,都給我穿上戲袍跟著練”。
幾個人扭捏著身子,嘴里發出一聲嬌哼,拿著石桌上的戲袍穿上。
李經理回身向沈燁靈表示感謝,這些天沈燁靈不光要在自己家教徒弟唱戲,還要自己練,更是要來戲院走個過場,基本是兩頭跑。戲園本就有幾個青衣花旦,非要纏著沈燁靈教他們一招半式。本就忙的沈燁靈也不會拒絕,點頭答應了。
沈燁靈開場那天洛家包場,還請了天津的張大帥,以及他兒子本鎮鎮守史張饒舜,洛家家主自然也會出席聽說她不僅,會帶一個江沅,還會把剛剛留學歸來的弟弟一同帶過來,這種堪稱兩個大人物的商業合作居然會在他們戲院進行談資,被傳出去,長他們競爭對手一截士氣。
他越看沈燁靈越是個寶,他一開演,什么好時候都趕上了。所以他對待沈燁靈是越發討好得小心,簡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碎了。
不過洛小七的弟弟倒是個罕見的大人物,他倒不是那個洛正廷的小兒子洛明啟,而是洛小七半路撿回來的毛頭小子,一個和自己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人。洛小七將其照顧的好好的,而同在海外留洋的親堂兄弟卻還在外面不管不問,也難怪說她行事古怪狠辣。
最近旬陽的新討論點就是洛小七留學回國的弟弟這個角色,似乎只要洛小七有任何動作都能被他們捕捉,然后好好評頭論足一番,再拿出來放到她個人的人品、思想道德做考量。等考量好了,再將所有的禍水都潑給她。
李經理沒有這閑工夫聽他們扯這些有的沒的,生意是要做的,洛小七的做人在不厚道,也會有人不在意。
他收了收心便老遠瞥見門口有輛車停下,門口兩邊各有一個穿著軍服的士兵駐扎著,一個士兵將其把那汽車的后座門打開,鉆出一個穿著瓦灰色呢子大衣的青年。
那青年個子拔尖的高,五官生的硬挺且俊朗,還有個筆直的腰身,似乎怎么壓都不會屈服,青年一下車習慣性的將自己呢子大衣里頭的襯衫袖子上的紐扣解開,抬腳跨進門檻。
走進來李經理才發現,這不就是巡捕房長官張饒舜嘛。他上臺當鎮守史的時候,還在鎮上的廣場宣過言,那時李經理還來看過。
鎮守使大駕光臨,李經理連忙笑臉上去迎接道。顯然張饒舜是看不慣這些假意討好過度的態度,拉著臉坐在戲臺最中央的位置上,拿著隨手接下遞過來的戲本翻過幾頁,頭也不回的對身后的李經理說道:“你們門口貼著的是哪場戲”。
李經理思索著,門口掛的正是過幾天沈燁靈要唱的《貴妃醉酒》,是重頭的好戲。張饒舜啪的將本子合上:“好,就點這場了,叫你們原本就唱這場戲的戲子化好妝,就上場”。
李經理為難的搖搖頭,皺著眉道:“大人不是我們不給您安排,只是這戲這戲沒有提前唱的理,底下的都還沒有準備好”。
“那就叫他們現在去備”,張饒舜話沒聊兩句,就有些煩躁。
這些天他忙里忙外一直在找那咬人的逃犯,好不容易有線索,說有一監獄史曾見過在那群囚犯要進礦的那天晚上,洛家的人探訪過。具體探訪的是哪間監獄那人也不曉得。
他有想當個好清官的心,當清官是怎么樣就是要不畏權貴,再說他以前在家,在他老爹身邊還真沒人拒絕過他,他也沒什么敢怕的。
可就在他連‘深夜抬棺’那件事一起告訴洛小七時,他永遠弄不懂那個有時像稚童的小姑娘是怎么讓他害怕的。每每回想起她翹嘴對你笑時都讓人覺得后背發涼。大概是天氣凉的關系,也或許是她穿衣本就有些莫名的詭異。
他們談到了最后,洛小七拍著桌子大放厥詞說,他在這當巡捕房長官,倒還不如回去給他爹養兵,都比這個有出息。他是個不會認命的人,這次他找洛小七審問沒結果,反倒被她將上一軍。第二天他老爹張大帥就打來電話,讓他在旬陽管誰都可以就是別去招惹洛小七。
這事居然連遠在天津的老爹都知曉,他爹手下精兵三千,是個名聲響亮的大元帥,還真沒見過他怕過誰,居然特地為了一筆生意跑到旬陽來和洛小七看一出戲。
張饒舜當時還沒這般委屈過,起碼他爹寵他,還沒讓他別碰誰誰誰,現在倒好讓他束手束腳。他越想越氣,故意找到春和園,點名要讓戲園子提前給他唱當天的戲,起碼這樣能讓他心里好受些。
李經理覺得這個張饒舜也是個難伺候的主,便也不好說什么,左右為難想勸他再換一場戲,誰知張饒舜又改變心意道:“你們戲院真有沈燁靈這個人”。
“喲,您剛才不是看了嗎,門口大戲報都寫著沈老板‘沈燁靈’這名字了,還能有錯嗎”,李經理指了指門外。
張饒舜也不瞎,只是心中略有不確定的問道:“真是從北平來的”?
李經理瞪著眼咽了口水,點點頭,這全旬陽都傳開了,北平當紅名伶沈燁靈要在春和院唱《貴妃醉酒》,這消息難道張饒舜現在還不知道。
得到確定之后,張饒舜懶洋洋的靠在太師椅上,伸出手指對著戲臺指了指,命令道:“去,把沈老板叫過來”。這張饒舜現在不聽戲,反倒要叫人。
李經理是看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覺得這個鎮守史來勢洶洶,一會沈老板一定不好對付,沈老板這么瘦弱哪經得起張鎮守這般陰晴不定性格的摧殘。
但是他還是抵不住壓迫將沈燁靈叫過去,再躲在戲臺幕后的簾子外窺探,不經重重的為沈燁靈捏一把汗。
誰知兩人一見面,原本拉著長臉的張饒舜臉上一下便開晴了,直接從久坐的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興奮道:“燁靈,還真是你”,說著走過去將沈燁靈的手拉起,沒等沈燁靈反應過來便又說道:“他們說北平的名 伶沈燁靈來這里唱戲當時我還不信,現在一見著你什么不可能的事我全信了。你說你在北平呆的好好地跑到這里來唱戲做什么”。
沈燁靈也笑著,沒像張饒舜這么著急,興奮。慢條斯理的解釋道:“上次您同大帥在茶樓聽我唱戲,對我的贊賞我到現在還記得,只是我在北平發生了點變故,就想回鄉找片清醒的地方重新唱戲,沒想到張少爺卻在這當鎮守使,真是有緣”。
張饒舜咧嘴笑了一下,隨意的將手臂搭在他肩上轉為一臉關切道:“你北平那點事我可是聽說了,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負你,你放心我爹在北平有點勢力,誰欺負你,你跟我說,我帶人找他們去”。
沈燁靈急忙擺手,連帶著腦袋也搖了搖,一臉為難樣。
躲在幕后的李經理看的更是一臉疑惑,這原本看似來找茬張饒舜,怎么一見著沈燁靈卻像久別重逢的朋友一般,看著張饒舜一臉熱情的對著杵在原地束手束腳的沈燁靈勾肩搭背,便知道兩人一定有什么名堂。
其實張饒舜早年前有一次隨著他爹來北平辦事,他爹一時興起帶她到茶樓聽戲,正巧戲臺上演出的是《游園驚夢》中的一折戲,沈燁靈演的是杜麗娘。原本就男身女相的他,上了妝憑誰也認不出是個男兒身,而且活像戲本里走出來的杜麗娘,往戲臺上一站更是俏麗。
這一折戲把張饒舜眼睛都給看直了,便誤以為沈燁靈是個唱戲的黃花姑娘,同著旁邊的老爹一起夸臺上的沈燁靈好。他老爹也以為沈燁靈是個女兒身,男兒本色起,也惦念這沈燁靈身段好。這戲唱完直接讓張大少爺心緒圍著沈燁靈輾轉難眠了好幾天,于是下定決心又去聽沈燁靈唱戲,戲完曲畢張饒舜便直接大著膽子去后臺等著沈燁靈回來。
看到他,將對其暗戀的春心一股腦的說了出。‘如果可以也不必再唱戲賣藝,跟了他回天津做姨太太,他沒娶過親身子也干凈’。這誠心誠意的表態直接被沈燁靈委婉的拒絕,理由是他是個男兒身,絕非斷袖。
可張饒舜也不是,只是看錯了性別鬧了笑話,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人這么大膽的說告白情話,沒想到結果是那樣的荒唐,他想先回天津好好反省,以后見到心動的再告白可要看清是大姑娘,還是貌美的男子。
當他正要啟程回天津,卻得到他爹的當頭一棒,他爹生氣道:喜歡什么不好,非要喜歡低賤的戲子。
那時他不知道戲子為什么低賤,他爹為什么要將他們同賣肉的妓女一般比較。他只是覺得他們唱的好動了他的心,可是他那天還沒跟沈燁靈說清楚他其實很喜歡他唱的戲,如果就這么走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來北平。他連夜,跑到戲院里,有些猶豫的開口對著下臺的沈燁靈表示道:真的很喜歡沈老板唱的戲,希望以后能和沈老板成為知己。
這一次見面說要做夫妻,第二次見面就變成做知己,任誰都會覺得這小少爺腦子有問題,可獨獨沈燁靈不計前嫌收了他這個知己,這才讓他放心的回天津。
這事過后,沈燁靈也遇到過許多前來討好的看官,偏偏就對張饒舜難忘。
以至于現在重逢,兩人依舊相談甚歡,張饒舜現在依舊沒娶親,沈燁靈卻是早就在久病的妻子床前照顧了幾年,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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