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凈之地,那領頭人最先低頭匯報道:“殺手沒抓住,是從別的地方請來的,但唯一能確定這場暗殺是彭家的”。
說完低著頭,便唯唯諾諾的沉默不語,洛小七平靜的坐在輪椅上,她人不能動,心卻飄到九霄云外,彭家?她前些天剛派陳德三暗殺彭會長,今天她就被他們家的人反殺,這能說明什么,因果循環嗎?
洛小七嘴角泛起了輕蔑的一笑,自顧自的說道:“真是愚蠢,要真能這么輕易殺了我,我的命早就丟了好幾回了。模仿洛正廷遭槍襲那一套,那可都是我完剩下的”,她說著長眉一挑:“彭家喜歡玩,那我就陪他們玩玩好了”。
她心有了城府早就做好了準備,她能當地起洛家家主也能撂倒一個彭家,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就像她在輪椅上這幾年精心籌劃著讓洛正廷倒臺一樣,要先沉下心。
她費力的轉著輪椅企圖想回戲院門口,看看沈燁靈是否還在。江沅也深知洛小七的意思,幫忙推著,又裝出派頭來對那些俯首稱臣的人說道:“你們可以回去了,家主和我還有要緊事”。
說著又像其中一個指道:“你把車給我,我來給家主開車,你嘛,你去白少爺那”。
他也不好讓那人沒車回去,再說剛借給張鈞耀一輛車,他們即便大陣仗的開了排車,便更容易分配不均。
于是他轉過頭看了下白少爺,聽聽他是否對他的分配方法有什么意見,只見程家白面容嚴肅,也不理會江沅,直接饒過他對洛小七說道:“阿姐,是否需要查一下彭家”,他倒是可以代勞。
洛小七背對著他,抬起一只手:“用不著”,語氣漠然,顯然是對他管起這種閑事有意見。
江沅轉身拍了拍他的肩,一團和氣道:“走啦”。
程家白這才將目光轉向江沅,輕微的點了點頭:“那你們小心”,他的雙眼帶著誠懇又失落,可終歸是不愿意再都說一個字。
于是江沅轉身推著洛小七走,江沅他知道洛小七能讓他推著自己去見沈燁靈,不單單是因為他經歷過他們的過去,而是洛小七足夠相信他,洛小七現在站在的是洛家最高的位置,向來多疑,就連程家白這樣視如己出的干弟弟都不信任,卻能肆無忌憚的將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訴他。
哼!江沅也是心里有愧,剛才發生的暗殺,沈燁靈護著洛小七而他卻老老實實躲在洛小七的輪椅后邊,想想還真愧對了她的信任。
戲院門口,曲終人散。
因為不再關己事,也看完了熱鬧于是該走的人都走干凈了,張尚植他們隨著李經理去了他在醉仙樓準備的宴席,為的是慶祝這次開場演出的成功,而身為主角的沈燁靈卻沒到。
他要等洛小七,等著他再叫她那聲舅舅,喚起他平靜潭水的漣漪。
只見他站在戲院門口,原先發生事故的位置一動不動,等了很久,原本頭頂的太陽開始傾斜到一邊。
“十六”,聲音從沈燁靈身后發起,他將頭轉過去,身后的兩人一個站著的身材顯高挑,從里到外透露著老成,一個坐著仰起一張娃娃臉,從上到下滿身的稚氣。
兩人在沈燁靈面前,太陽下兩人逆光而站,沈燁靈順勢看過去,竟覺得兩人會發光。洛小七卸下了方才不可一世的偽裝,抬起雪白如瓷的手,招著沈燁靈過來:“舅舅”。
沈燁靈轉身,逆著陽跑過去。
這一天,果真是頂好的艷陽天。
于是江沅坐在車前當起了司機,他們將洛小七在后座上安放好,便開始從戲園啟程去了沈燁靈的家。其實江沅也想去看看沈燁靈現在的生活情況,只是不好打撈兩人的敘舊,他們放在門口,答應著洛小七天黑之前來接他。便自己看著車子狗改不了吃屎似的去了煙花柳巷。
“阿笙,來”,沈燁靈背對著洛小七蹲下身,企圖要將她背過門前的臺階,她記得小時候沈燁靈也是這樣背著她滿院的跑,那時他曾經用手比劃過:阿笙的腿不是用來走路的。他會這樣背著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都可以。
如今她的腿真的不能走了,他的背依舊在那里,只是不能背著她去天涯海角,卻只能過那門口樓梯的短短石階。
沈燁靈將洛小七緩緩的放到輪椅上,安穩放好才肯松手,他推著洛小七穿過一路的水泥路,路過的老媽子連連好奇,今天他們家當家的居然唱完戲帶了個坐輪椅的妹妹回來。
“這宅子是從哪里買的”,洛小七從一進門就想問這個問題,如今到了會客的大廳才問起。
沈燁靈雙手費力將輪椅同洛小七一起舉起過大廳最后一道門欄才回答道:“戲院的李經理給我找的,怎么啦”。
洛小七搖搖頭,這戲院的李經理找的倒是巧,這宅子可是洛正廷留給他兒子洛明淵的宅子,為的就是怕他不能繼承家產,轉手給他留的。沒想到后來被洛小七找人給買了,買主居然還是沈燁靈。
那天她辦著深夜抬棺無非就是讓洛正廷丟面子,但更想把那失蹤的洛明淵給逼出來,本以為他躲在那宅子里沒走,便叫著幾個會點腿腳功夫的江湖老手,那晚進屋打探,自己則在門口等后消息,沒想到居然和自己指派的抬官人撞個正著。
不過她此后是要在這宅子外安排些人看守,要是洛明淵哪天記得這份他爹給他的房產,來的到這兒鬧事可就不好了。
正盤算著,不知何時許曼下了地,得了沈燁靈回來的消息,也到大廳外端著藥來看他。
沈燁靈見到夫人是,一皺眉,連忙接過丫頭攙扶的手關心道:“怎么出來了,不該好好休息的嗎”。
許曼原本是想對他笑來回答,但是一咧嘴在映不出任何血色的臉上就顯得有幾分滑稽,她雖然面容不好看,聲音也有些發虛,但舉止和沈燁靈一樣從容,又這個家女主人該有的樣子。渾身發著賢妻良母的姿態:“我不放心,二郎還沒吃藥,藥勁過了可就不好了”,她一撇頭,看到洛小七,臉上更是笑盈盈的,態度友好的道:“二郎,這位是”?
“阿笙”,沈燁靈沒做多少介紹,但是一稱呼許曼便知曉。
“洛小姐是嗎,在北平那會兒,二郎說的都是你的好,說著來旬陽一定要將你尋到”,她說著眼神依舊泛著笑,帶點溫柔,她對遇見的每個人都是這樣柔情:“姑娘長得真是俊,真是好看,我一見就喜歡”。
“阿笙,這是我夫人”。
洛小七很久沒聽到人這樣說她,許曼含著笑像是真心的。以前她聽慣了別人面前對她的假意討好,身后冷語嘲諷,聽他夫人這樣認真的夸自己,還這么認真不像騙人的,她內心莫名一暖,按著關系叫道:“舅媽”。
她這一聲,沈燁靈和他夫人都愣了一下,他夫人費力的走過去,蹲下握著她的手,緩慢蹲下,洛小七的手發白,她的手更加,兩只手握在一起顏色相差無幾。
“叫我小曼吧,我喜歡你這樣叫我,親切”。
“舅媽,不是更親切嗎”。
許曼搖搖頭,回頭看著將湯藥拿起自顧自喝上的沈燁靈,又轉過頭:“叫舅媽要給紅包,我沒錢給”。
許曼說的什么借口,洛小七想反駁但是忍不住就是一笑,無奈道:“我不收你紅包,也認你做我舅媽”。
許曼還是搖搖頭,被身旁的丫鬟扶了起來,接過沈燁靈的空藥碗,說了聲抱歉離開了。
洛小七費勁的動著輪椅兩旁的輪子,往前推了推,離沈燁靈更近一些,沈燁靈也順勢蹲下,幫她解下紅斗篷。
“這個舅媽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就十年前的時候,在旬陽我見過的”,洛小七說道,靈動的眼睛看著沈燁靈像是在渴求答案。
沈燁靈將紅斗篷小心的疊好,交給立在角落邊上的下人,點了點頭,沒做回應。
洛小七不管他繼續說道:“小曼人好,比杭小姐好,適合做媳婦”。
沈燁靈蹲在洛小七面前幫她拉拉袖子,整理整理頭發,聽到這句話他停住了,只記得十年前,洛小七口中的‘杭小姐’便是洛家給他指定的媒,那時候姑娘老媽子都會在洛小七身邊開玩笑借著沈燁靈問她:“杭小姐如何呀”。
那時候她臉上寫盡嫌棄,眼中露著不滿:“她怎么配得上我舅舅,能配上的人除非是天宮的仙娥。將來要是舅舅娶人,娶的也是這樣的,到時候我就三書六禮讓舅舅的婚禮風風光光,讓全旬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洛筠笙的舅舅是最好的”。到現在沈燁靈也成不了天下最好的人,而她口中像仙娥一樣的舅媽也更是沒有,但洛小七似乎也對小曼滿意。
或許當年洛小七口中的仙娥根本不是人們心中以為的生在天宮,而是只要是沈燁靈娶來的,那便是仙娥。
許曼出來一會兒就回屋去了,她沒力氣去和洛小七還有沈燁靈一同吃晚飯,她將自己周身所有的錢拿出來,包上紅紙,叫身邊的丫鬟送到洛小七那里。
洛小七拿著紅包,一面接過沈燁靈遞過來的湯,笑道:“這回真可以叫舅媽了”。
沈燁靈看著洛小七臉上微微露著欣喜,點點頭,依舊沒說什么,他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阿笙,喜歡這里嗎”。
“嗯”,她的回答是孩子般天真無邪。
沈燁靈笑著迎著天邊漸漸日落的晚霞,道:“那你就把這當成家吧,以后這里便是你的家”。
“好”,她臉微燙,有些發紅,被天邊的夕陽照著似乎更紅了。
旬陽的最后一片落葉,在他們門外的大院子上吹過,葉子已經發黑,扔在地上讓人看了就想讓它消失。
但十三年前有個少年卻不這么想,十三年前那個少年和這片葉子一樣,無依無靠,連點重來的希望都沒有。當然他不叫沈燁靈那是在北平時,取名的師傅給他取的藝名。他也不叫沈淮安,因為那是在洛家學堂上江沅給他取的學名。
他原本叫十六,因為他母親在生他時正好十六號出生,應著日子給他取的名,他母親是個妓女,沒爹,也不知道誰是他爹,他跟著他母親在妓院里生活到六歲,實在不能呆了。
‘在妓院以后能有什么前途’,他母親依著這個道理,想了半天琢磨了半個月,目光短淺的將他領到戲班師傅那里給他在賣身契上簽十,他便賣給了戲園子。于從此他的戲曲之路便開始。
他戲班里有個師兄,脾氣火爆,卻為人簡單仗義,對他是真心的好。他們一個演花旦,一個演武生,正好能湊一對《牢獄鴛鴦》。
有一天一個地主請他們來唱戲,師傅點了學得精進的他們,組成一對上臺收獲了一致好評。兩人像是混出頭了似的,之后不少戲都讓他們當真主角。
光鮮的日子久了引起了師兄弟的某些嫉妒,一碗不知從哪來的毒藥,帶著七分嫉妒三分狠心,送進了十六的嘴里,毒啞了他的嗓子,他唱不了戲,還在最后與要去北平的戲班走散。
走頭無路的他,啞著嗓子,找了塊稻草堆睡了一覺,他原本就愛干凈,卻不知何時起身上的粗衣麻布分不清是黑還是白,亂蓬蓬的頭發掩蓋了不少虱跳蚤,他翻著蘭花指,開口試了好幾遍,都喊不出來,最后也只能放棄。他知道他今后是再也不能唱戲了,沒了嗓子怎么唱,不能唱戲那還能干什么。
輾轉過后一塊燒餅扔到他面前,他沒撿起來,任憑燒餅在自己手邊被一個小乞丐搶去,他是也餓,但不想吃。也已經心如死灰,他想死,想被餓死。
扔給他餅的是位提著行李的老婆婆,眼角溢滿了魚尾紋,額前刻著幾縷皺紋,粒米大的黑斑擠上她兩側高的明顯的顴骨,看著顯老。卻衣著考究,有股端莊大氣的大戶人家夫人的氣質,但仔細對老婆婆前思后想了一陣,更覺得她是家道中落來投靠親戚的,因為哪有大戶人家的老太不坐車改步行的呀。
她從包袱里再掏出一塊燒餅放到他手邊:“快吃吧,真不會護食”,老夫人抹了額前兩把汗,起身往前走,心里想著這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能積德。
老夫人想著想著,虔誠的將雙手合十,任不停地心里碎碎念著:佛祖保佑。果真她的旗袍下擺被人拉著一下,她以為她的虔誠感動了佛,佛來給她反應來了。
哪知少年拿著餅倒著她跟前,讓她空歡喜一場,十六躺太久腿麻了,站起來原想拉住老夫人肩上的衣裳,可惜沒力氣跌倒了,只能拽拽無助的拽拽她的褲腳。
老夫人無奈,不嫌棄他滿身是手的泥將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臉上的灰,露出白皙清秀的臉,應著陽光更顯好看,老夫人看了一眼:“喲,這姑娘長得真俊”。
他現在回頭土臉,頭發散亂分不清男女,由于在戲班子里,師父細意的教旦角,如何抬手如何走步,深深刻在他腦子里,到現在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還是女,他不會說話更是叫人辨不清。
老夫人看著他女兒態表現得淋漓盡致,還真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這般好看的小姑娘是誰忍心丟下他不管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他不能說話,蹲下身在地上寫了這兩個字‘十六’,他也只會寫這兩個字,是他師兄問人問出來,畫給他看的。從那以后他就記住了這兩個字,那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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