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午時,太陽闖過重重簾幕,松鶴樓這滿院子青樹翠蔓也擋不住炎熱。
“姑娘,宴席已備好,在春波樓。”
楊柳在唐玥耳畔小聲回道。
唐玥起身理了理發(fā)鬢,眼梢籠著晨霧未散道“祖母,宴已備好,請祖母移步。”她低頭請?zhí)颇敢撇剑鳖i垂下,如仙鶴一般。
李姨娘笑著走近唐母,見唐母點頭,扶住唐母手臂,唐瑿扶住另一邊,“玥妹妹帶路吧,今日這宴席可是家中廚子備下的?”
唐玥笑道“今日宴席定的是八寶樓的謝恩宴,他家的主廚可是宮中御廚的高徒。”
“這年頭宮里的御廚也能隨意在宮外收徒了嗎?”唐瑿不解。
唐瑚接話“只要不耽擱正常當值,陛下并不怎么管這些事。”
人不在官場,可唐瑚對于官場的理解并不少。
春波樓建在湖邊,如水上樓閣,說是樓不如說曲折長亭。
紅漆配翠柳,藤蔓添紫蘿,丫鬟著輕紗魚貫而入,樂姬抱琴調(diào)音,高時如雨天上來,低時如鳥掠碧波,淺時如漣漪披荷葉,深時云瓶乍破水漿崩。
幾人入座,唐母自然居主位,李姨娘居左側(cè)第一,依次是唐玥,唐瑚做右側(cè)第二,唐瓏唐瑿,隨后。
便有了兩個空位,右側(cè)第一的,是唐斳的。
“老爺和二少爺回來了。”
說時遲,唐斳已撥開珠簾進來了,見李姨娘也在,眉頭擰了擰,唐瓏隨后進來,嬉皮笑臉的拉著唐斳入座,“爹爹,今兒可是小妹特意辦的謝恩宴,您啊,得做這里。”
“爹爹。”唐玥起身相迎,看著未退朝服的父親隨意道了句“爹爹怎么不換身衣服?還有客呢!”
“二哥哥也是,原該換身待客的衣服過來的。”
一竿子把李姨娘打成客了。
本來也不是自家人。
唐母皺了皺眉頭不說話,唐玥說的理直氣壯她也不好說甚,更何況如今并未定名分。
“人齊了,就先上菜吧。”唐斳本能察覺出今日這宴席幾個娃娃估計要憋足了氣搞事情,眼皮子微微一抽直接宣布開席。
唐玥笑著拍手,楊柳風鈴傳話出去,那樂姬手下琴弦撥動音聲一轉(zhuǎn),曲調(diào)低而清輕,如風拂竹葉,又若小山幽記,在炎熱午時,通體清亮。
四干果,四點心,八冷菜。
酸甜梅子,梨肉好郎君,*楂,冬瓜條。豌豆黃,山楂糕,玫瑰茶餅,纏絲蟹黃卷。四個冷菜則是蜜汁鴨舌,胭脂鵝脯,玫瑰鵪鶉,紅油肚絲,滇味涼白雞,醬牛肉,糯米藕,老醋花生米。
個個擺在不足一巴掌這么大的碟子里,精致又養(yǎng)眼。
而后是熱菜。
清燉蟹粉獅子頭,大煮干絲,三套鴨,拆燴鰱魚頭,雞包魚翅,將軍過橋,佛手金卷,水晶肴肉。
湯是龍井竹蓀,佛跳墻,罐悶魚唇和一品官燕。
唐瓏琢磨著這一桌子好菜不像是要找人麻煩的啊……
扯了扯自家大哥袖子小聲嘀咕“你說小妹這是干嘛?”
“找麻煩。”唐瑚低頭喝茶遮住自己的小動作。
“不像啊。”
“那是因為你笨。”唐瑚面不改色已然將唐瓏罵了一通。
唐斳也琢磨著,這怎么瞧都是真真實實要謝恩的模樣。
“因著姨娘是女眷,玥兒便選了不醉人的葡萄酒,姨娘可別介意。”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唐玥沒有這么多夜光杯,倒是拿了一整套玉卮。
李姨娘也不是什么沒見識的人,今日之事她雖然摸不透唐玥心思,這小妮子說一出是一出的不好琢磨,老大是個心思深沉慣會打太極得,老二更是不著調(diào),不過并不妨礙她的立場――她可是要做唐夫人的!
她垂眉,唐斳身份尊貴,續(xù)弦定是指望不上,哪怕她是唐母的內(nèi)侄女可她也知道,唐家的未來主母不可能是一個已經(jīng)嫁了人的和離女子。
不過靠著唐母這根粗枝兒也足夠她一輩子在唐府養(yǎng)尊處優(yōu)了。
“玥姑娘有心了。”李姨娘笑著回。
唐玥親自斟酒雙手捧著遞過去“這第一杯,玥兒謝姨娘救治祖母大恩。”
“是該好好謝謝。”唐母點頭,不減慈色。
“姑母這話嚴重了,這是侄女兒的福分。”李姨娘慣會捧著唐母,盡撿好聽兒的說。她算是知道了,唐母除了喜歡被人捧著還是愛面子好虛榮的,這樣日后說話更方便了。
兩人舉杯,滿飲,都因?qū)Ψ降乃煲惑@。
“我也敬姨娘一杯。”唐瑚斟酒起身,雖是文弱書生的模樣眉眼間自有一段指點山河的氣概,只如今不顯,唯見他心思轉(zhuǎn)動時候眼角眉梢上的冷凝之色“姨娘治好了祖母,于我唐家而言是無上大恩。日后姨娘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說。”
至于做不做,則是另說。唐瓏跟蚊子一樣哼哼了一句,算是胡攪蠻纏了唐瑚的承諾。
唐瑚悠悠橫了他一眼,不說話,打算飯后來個算賬。
李姨娘看著柔弱,酒量卻是好。亦或者……有心算無心了。
兩杯下肚,面色桃紅,眸光清冽如含冰之水,整個人從書畫卷里走出的書香小姐搖身一變成了雪山上動人的雪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唐瓏唐瑿不甘落后,也起身敬她,滿飲兩杯酒后,她目光已經(jīng)染上幾分灼灼之色,仍是清麗。
唐玥暗自驚訝她的酒量,可這出戲好戲還沒來呢!笑了笑,唐玥軟軟諾諾的開口“爹爹也該敬姨娘一杯的,姨娘可是咱們家的大恩人!”
“對對對,這一杯該敬。”唐瓏插科打諢,干脆倒了酒遞給自家父親,渾然不顧親爹掃過來跟冰雹一樣的眼神。
哪怕是官場上打滾多年的唐斳對于自己的親閨女親兒子也是沒轍的,端著一張方正臉,極其官方的敬酒。
只可惜……媚眼使給瞎子看了。
李姨娘可不是個打算看他臉色的,羞答答的起身姍姍然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擺足了暗戀的模樣與唐斳碰杯。
唐斳的臉色更黑了。
倒是唐母眼睛已經(jīng)笑得看不見了。
李姨娘含羞帶怯不知是醉了還是沒醉,纖長手指捧著玉卮泛著如玉瑩瑩光澤,只見她櫻桃小口微張,似是像說什么,卻欲語還休。
看得唐斳一家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哽在喉口了一樣,難受得緊。
果然露出狐貍尾巴了!
三兄妹齊齊冷了眼神,眼刀子唰唰唰的打在李姨娘身上。
唐玥最機智,拍了拍手,風鈴機智的捧了個錦盒上來,唐斳趁機滿飲一杯后坐下不語。
“聽聞李姨娘出身書香世家,玥兒特意備了端硯一方,澄心堂紙,諸葛筆,李延圭墨,聊表謝意。
唐玥面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扮演一個直腸子的小姑娘煞風景。
李姨娘說知道這些東西的,都是好東西,難得,端硯多是進上的,澄心堂紙也是有價無市,諸葛筆除了錢還得要身份才買的了。
唐玥這一出手,倒是財大氣粗。
李姨娘瞇著眼,似是醉了,身邊的丫鬟卻收了東西。
這個唐家……她入定了!
“正好,今日你們都在,我有個打算就直說了。”唐母見這邊事兒完了,端坐正位清了清嗓子道“我年紀大了,管不了事,可家里不能一日無主……”
“祖母這是說的什么話!”首先開口的竟然是唐瑿,他面上顯出不滿,本就如玉白皙的肌膚因著生氣而染上薄怒的紅暈,顧盼流連間更是招人喜愛,如今嘟嘴撅唇雖是男子做出來卻讓人為他的真心實意所感動“祖母不老,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祖母不是還允了我等身子好些了,我們一起去莊子上玩嗎?”
“這是自然,只是正事還是要交代的。”唐母對著唐瑿那自然是一個千好萬好,無有不應(yīng)的,眾人也都習慣了,“家里不能一日沒有女主人,如今是國孝期間,不能為你們父親續(xù)弦,倒是我想迎你們李姨娘入府。”
“祖母這是什么意思?李姨娘不是就在咱們府上做客嗎?”唐玥道。
她雖裝得懵懂可唐母知道這小丫頭心思一點都不少,如今是逼著她打開天窗說亮話罷了。
“母親多慮了。”唐斳道“家中雖然不可一日無主,瑚兒瓏兒還有玥兒日漸長大,這婚事什么的都得女主人操持,但也不急于一時。我唐家主母不求出身尊貴但處事為人一定要正。”他算是償盡了一個不好的妻子帶來的后果,二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可不想送走了豺狼又把猛虎迎進來。
“母親也知道,國孝期間,談不得這些。”所以今日連宴會,唐玥都是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
“老大!”唐母不同意“玥丫頭常年不在府中,中饋無人管理,內(nèi)宅行事散亂,這些日子我看李姨娘就把內(nèi)宅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甚好!”
“中饋的對牌,各房賬本,庫房鑰匙還在我和小妹手里,李姨娘怎么管理的內(nèi)宅?祖母莫不是記錯了?”唐瓏機智上線,管理內(nèi)宅這可不是什么隨便說說的話,這可是需要對牌的!不好意思,對牌在他手里,賬本在他手里,鑰匙他一般他妹子一半。
這個李姨娘管的是哪里的內(nèi)宅?
“老大,你把孩子們叫下去,這事我和你談。”說到底插手父親后院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唐母這時候倒是把以往丟掉的腦子撿回來了。
唐玥等人乖巧離去,順手拽走了不明真相的吃得正歡的唐瑿。
唐瑚走在最后,悠悠拱手道了一句,擺足了低姿態(tài)“祖母父親,還請估計國孝之事,咱們唐府――再禁不起折騰了。”末了,悠悠嘆氣,真真是個操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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