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姬常瑞的眼睛睜得渾圓，發(fā)出一種特別尖銳的叫聲，“劍庭要跟龍皇圣朝開戰(zhàn)嗎？本王問你，是不是要開戰(zhàn)！”
天知道這里頭藏了多少的驚慌。在鳳九初來時，還并沒有這樣，現(xiàn)在是深刻感受到威脅了，就難免很失態(tài)。一個野心家很是處心積慮地去活，然而終于活不了，就歇斯底里起來，總覺這世道荒謬而且可笑。
為什么要這樣打擊一個努力的人？
劍境已統(tǒng)治這院子。
超出燕離的想象，他們幾個，完全沒有出手的余地。
畢箐一死，已沒有人敢動，沒有人敢去嘗試體驗(yàn)鳳九的反擊，劍境在上，更無任何偷襲的可能。
“我是劍庭，你不是龍皇。”鳳九身形都未動，就有難以計(jì)數(shù)的劍氣飛射出去，如星光與星光碰撞而迸濺出來的余絲，只一閃就消失不見。
姬玉朗和姬玉章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只覺頸子忽地一痛，便是一陣的天旋地轉(zhuǎn)，連同他們身邊的數(shù)目很不少的護(hù)衛(wèi)，人頭便即落地。
這些個人頭，咕嚕嚕滾了滾，就不動了；仿佛這一滾，便是他們的生命的余燼。
“你跟劍庭，全都不得好死！”姬常瑞蹬蹬倒退，滿面猙獰，而且怨恨，而且恐懼，一面大聲詛咒，一面釋放保命絕技，試圖從這逃離，但被緊隨而至的劍光斬中，直到人頭落了地，鮮血才噴涌而出。
燕離第一次見識了鳳九的狠辣，說是殺姬常瑞，但連其子女都不放過，看來很是信奉斬草要除根的真理。
最后輪到姬玉珊，她仿佛已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有一種解脫，還有一種恐懼，瞪大了眸子，最后無聲地望向李征君，似乎張口說了什么。
“住手！”李征君一聲暴喝。
“大師兄先停一停，看他說什么。”燕離忽然很有興致。
鳳九依言停住，也去看李征君。
李征君來到姬玉珊的面前，神色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豐富，仍如先前那樣木然。木然就是：沒有愛也沒有恨。
“李大哥……”姬玉珊含淚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么？”
“記得一些。”李征君道。
“我第一眼就被李大哥的英武大氣所吸引，總覺像李大哥這么樣的人，只有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姬玉珊的蓄在眼眶里的淚水，恰到好處地流了下來，“李大哥，如果有來世，我再補(bǔ)償你對我的好……”
說罷不知從哪掏出一柄短刀，猛地扎向自己小腹；但眼角余光，像磁石一樣盯在李征君身上。
然而李征君還是木然看著。
短刀到了半途，就停下了，姬玉珊冷凄凄地一笑，自暴自棄地丟了，然后敞開床單，挺著胸膛說：“來啊，我欠你的，現(xiàn)在還給你，你有種就給我一槍，然……”
那九節(jié)長槍在她話沒說完之前，就“嗤”的捅進(jìn)去了。
她低下頭，難以置信地望著被洞穿的傷口，無論對象，偉大崇高而且圣潔的生命，就從這處流失，進(jìn)入到虛無縹緲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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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不再被她享有。她艱難地抬起頭，又驚又怒地瞪著李征君，不敢相信他真的會殺自己。
李征君面無表情地道：“我哪怕愛你，也由不得你糟踐，何況我已不愛。”
“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姬玉珊眸子里的怨恨的光漸漸黯淡，最終湮滅于無，這用了二十年才長成的曼妙玉體，自食了惡果，終至于腐爛了。
“好！”燕離心生暢快，忍不住發(fā)出喝彩。不值得愛的人就立刻放手，而且你敢對付我，我就立刻報(bào)復(fù)。他第一次認(rèn)識到：愛跟恨，也能如此的簡單粗暴。
其他人都沒有他的經(jīng)歷，自然無法對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更多的是覺得莫名。不過，只要結(jié)果是好的，其他都無所謂。
李征君拔回了槍，甩去血跡，不再看一眼，大步離去，在門洞處拐個彎，不知對誰地說：“欠你一個人情！”說畢如大鳥縱起，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黃少羽很失神，總覺得有些不真實(shí)，被燕離踢了一腳才醒悟過來，連忙去收了姬常瑞父子女的人頭，用了那張床單裹住。那床單是白色的，被染紅了一個面，遠(yuǎn)遠(yuǎn)地看，好像一大塊還沒切的祭祀用的被唰了一面猩紅的年糕。
回到戰(zhàn)場，但那些府兵們還依照著姬常瑞的命令，將平民驅(qū)趕，這時連城樓都已占滿，連一片衣角都擠不進(jìn)去。
燕離對余秋雨道：“秋雨，把那些府兵驅(qū)走，遣散此處民眾。”
余秋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余下幾個天劍峰弟子去了。
燕離從黃少羽手中接過那四顆人頭，對他說道：“你先回綠林眾的營地，我稍后就來。”
黃少羽知道他是要自己避開李苦，以免發(fā)生別的意外。他點(diǎn)頭應(yīng)下，然后遲疑著喊道，“龍首，小心。”
燕離知道，從此刻開始，他們的身份已然產(chǎn)生了根本上的變化。他拍了拍黃少羽的肩膀，道：“我會讓綠林眾更加強(qiáng)大！”
黃少羽稍感安慰，當(dāng)即從另一個方向出城去。
燕離和鳳九對視一眼，各自點(diǎn)頭，提氣縱身，借了密麻麻的人頭，在驚惶的叫聲中，飛越過了人潮，又登上城樓，在城墻上立住。
“師弟來吧。”鳳九道。
燕離也不推讓，深吸一口氣，然后高聲喊道：“峰主，李苦前輩，且快住手，姬常瑞人頭在此，您二位再無爭斗理由！”說著將人頭倒到了城下去，咕嚕嚕地滾在大眾視線面前。
“是景王殿下……”有民眾駭然叫出了聲。
“景王死了，”有民眾開始喜悅，“我們得救了……”
懂得意思的，即使還擁堵著，也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
無法用言語注解的劍境之中，激烈的爭鋒得到了緩止，原本的將要裂變開的天空，暫時的靜止住。
二者的身形才顯出來，如有無形臺子承著，各據(jù)天一方。
二人都往下望，看到燕離跟鳳九，蘇小劍便落到了城墻的高度，笑著說：“燕離，我記得你應(yīng)該要帶小芙兒去牧野求醫(yī)的，怎么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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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峰主。”燕離拱手行了個禮，“本來確然要去牧野，然而聽說燕子塢遭到襲擊，就來了。目今一個手下被李血衣抓走，要引弟子去天上京救人，弟子力有不逮，聽說大師兄在此出現(xiàn)，就趕來求援，未料峰主也在。”
“哦？”蘇小劍眉頭慢慢地豎起來，“事畢詳細(xì)講給我聽。”
“固所愿。”燕離說著，轉(zhuǎn)向那李苦，一看面貌，果然是苦道士，定了定神，抱拳道，“前輩，您應(yīng)該是在下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擅隱藏的高人。”
李苦帶著一貫的譏笑，說：“我現(xiàn)在不過飛在空中，就成了高人，你也跟世人一樣，帶著愚蠢又單薄的偏見。”
“這固然是的。”燕離道，“然而在下現(xiàn)在還弱小，不帶這偏見，怎么活得下去？”
“有些人頂天立地，不也照樣活？”李苦道。
“所以在下只指自己。”燕離道，“別人的怎么樣活，卻是與我無干的。”
“哼！”李苦的視線慢慢移到蘇小劍身上，“這勝負(fù)，你是不爭了？”
蘇小劍平靜說道：“現(xiàn)在我要求個真相。”
李苦冷嘲地道：“答案若非你所想，才要爭？你簡直是個圣母，不像個劍客。”
蘇小劍不以為意道：“我不想耽誤你腳步。何況若如我所想，你我目標(biāo)興許是一致的。”
“真相？”李苦臉上突然泛出惡意的笑容，“你想知道，我便偏不告訴你，除非你打敗我。”
蘇小劍微微地笑了起來，道：“你不告訴，我自己調(diào)查便是，正巧要去一趟天上京。”他的出手的理由已然失去，何況心里已隱隱猜到真相。
原本的爭鋒相對的劍境，在他的退步之后，便慢慢地收縮。
給燕離造成的強(qiáng)烈的壓迫感，才漸漸消去，他才松一口氣，心臟斗然被什么箍住，瞳孔縮成針狀，呼吸都已停止。
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終止了交談，他眼神的余光瞥見，四面八方都有石柱破土而出，漫漫延伸近十里方圓。
當(dāng)然，十里這個數(shù)字，也是他推測，只是覺得非常龐大，幾乎占了半個華陽城。
出現(xiàn)得毫無征兆，緊跟著他就被人用手提走。
他能聽到很粗重而且蒼老的喘息聲，緊跟著是三聲“砰砰砰”的脆響，像有三面鏡子被打碎，他看到蘇小劍，李苦，鳳九三人從不同的方位出現(xiàn)，落到孤單一根的巨柱上，充滿殺機(jī)地望過來。
“放開他！”蘇小劍的嗓音倏然變得凌厲無比。
很粗重且蒼老的喘息聲掐緊了燕離的脖子，“蘇小劍，我命令你，即刻殺了李苦，不然，老夫就讓你藏劍峰的希望之星，立即隕落！”
無法形容的力量注入體內(nèi)，燕離連痛叫都發(fā)不出，猛然醒悟，這身下的是神境。
這個人是誰？
“先生，不，班昭，我料不到，你竟是越活越可笑。”李苦的臉上沒有什么驚訝或苦澀，很平靜地說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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