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難行,還未走出幾里,趙匡胤便發(fā)現(xiàn)有人尾隨我們身后。見他低聲與柴榮說些什么,我好奇問道:“大哥,怎么了?”
“有人跟蹤!彼院喴怦。
“可是大哥與什么人結(jié)了怨?”聽說有人跟蹤,我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蕊兒姑娘,這人難道就不會是尾隨你而來的?”柴榮不冷不熱丟來一句。
“我?我算哪根蔥哪頭蒜哪?”姑娘我忍他很久了,也顧不得言語粗俗。
“不怕,且看看動靜再說!壁w匡胤不愧是走慣江湖,見多識廣的人,壓低了嗓子說道。
大家留了心思,也不再玩笑,不急不慢的朝向走著。不多時只見兩頂軟轎越過我等徒然停在了面前,一名轎夫來到我面前堆笑作揖道:“有客官幫幾位租了轎子,請上轎!
聞言我望向趙匡胤,不知該怎么辦,天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紫衣早就走不動了,聽人贈轎高興地掀開轎簾就坐了上去。我正自猶豫,卻聽柴榮說道:“你們?nèi)齻也累了,既然這樣就坐轎休息一下,我與匡胤跟著,應(yīng)該不怕。”
見趙匡胤也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我方攜了茗兒坐上另外一頂轎子。
一路無事,待到眉山縣城,柴榮向轎夫打聽可有好的歇腳用餐之處,轎夫直說有,帶著大伙穿街越巷不多時到了間酒肆。下轎抬頭,只見酒肆依水而建,兩旁銀杏葉黃,很是干凈清雅。
“千君醉”店名也甚別致,沒想到這小小眉山縣城還有這樣好的去處,正想著只聽那轎夫道:“客官就到這酒肆歇息用飯吧,食資訂轎的客人已囑我剛才付過了,你們可以隨便食用!
嗯,又是白食?心中詫異望向趙柴二人,見他們也正滿面狐疑望向我。
“敢問小哥,那與你租轎之人樣貌如何?”我只得回頭去問那轎夫。
“這個小的不能說,租轎時已然說好的,那客官只說前面有五個人,四男一女,若遇到就將你們帶到這千君醉酒肆!闭f完作了個揖,轉(zhuǎn)身招呼其余幾名轎夫抬轎走了。
“蕊兒,即來之則安之吧!壁w匡胤倒是滿不在乎。
正準(zhǔn)備進(jìn)去,卻見個店家打扮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迎了出來,點(diǎn)頭哈腰把我們讓到雅間。
雅間里酒菜俱已上桌,既然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們也就顧不得許多了,大伙這幾日餐風(fēng)路宿,又加之在寺院吃的都是清粥素菜,早就餓壞了,現(xiàn)下圍桌而坐準(zhǔn)備大快朵頤。趙匡胤更是被眼前的酒壇勾起了酒癮,也不管別人,先開壇倒了一碗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兩眼放光贊道:“好酒,好酒,痛快,真是痛快!”
柴榮聞言端起酒盅,呷了一口,瞇瞇眼嘆道:“重碧酒,果然不差!
“重碧酒?”我移杯細(xì)看,抬頭望向柴榮道:“這就是杜甫詩中‘重碧拈春酒,輕紅擘荔枝!闹乇叹泼矗俊
據(jù)說這重碧酒是五糧液的前身,這么說我可要好好嘗嘗。方才端起酒杯,卻聽紫衣說道:“姐姐如此博聞強(qiáng)記,怎就委屈在那樂訪里頭了!
“好好兒的說酒,妹妹又提這事兒做什么?”這小丫頭自那日便已倒戈了。
“我是替姐姐抱屈呢!”她氣乎乎的鼓著張小臉。
“呵呵,呵呵。”我干笑兩聲,說道:“并非每個人都像妹妹如此好命,可以生在將門。”
“雖說出身不可選擇,但姐姐也不能就此沉淪,自暴自棄才是!彼荒樥J(rèn)真,讓我反倒不好接口。
“紫衣說的是,蕊兒姑娘,樂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辈駱s也在一旁幫腔。
怕他們把這話題越扯越遠(yuǎn),我只得敷衍道:“二位說的甚是,我是該好好想想將來。”
“姐姐,你既已贖身,便尋個良人嫁了吧!避鴥撼雎曊f道。
我垮下臉來睨她一眼,這丫頭平日里挺機(jī)靈,這會子卻哪壺不開提哪壺。良人,哪來的什么良人?想到這兒抬眼卻瞧見趙匡胤目光灼灼正望著我。
“趙大哥,你少喝些!蔽铱谥袆裰荛_他的目光,回眸卻又不期而然對上了另外一雙深邃的眸子。
“就是,姐姐,你覺得我二哥如何?”紫衣笑瞇瞇的插嘴起哄道。
看著那雙深邃眼眸中神采漸漸暗去,柴榮低頭自顧自吃著飯菜,不再看我。哎,我這是走得什么運(yùn)勢呀?
正自懊惱,卻聽得茗兒一聲輕呼:“王公子!”
抬頭只見王昭遠(yuǎn)一身天青色錦袍,冷著臉立在門邊,他眼光將屋內(nèi)掃了個遍,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哼,姑娘好興致呀,枉我家公子還心急如焚,四處尋你,只差將整羅城翻了個底朝天!
王昭遠(yuǎn)在這里,那保元,保元……我的目光忍不住向他身后望去,卻是空無一人。那這一路上的軟轎、食肆是他吩咐的嗎?還是他只差了個人跟著我?
不見他蹤影,又聽得王昭遠(yuǎn)冷嘲熱諷,我積蓄在胸中的怨氣一股腦的傾斜而出,冷笑道:“那你說我是該受寵若驚還是感激涕零?再不然親自到你家公子跟前,三跪九叩謝他的抬舉?”
“即便不用如此,姑娘也不該不告而別。”王昭遠(yuǎn)說罷,瞪著趙匡胤和柴榮又道:“更不應(yīng)該與些來路不明的男人一起游山玩水!闭f完滿臉鄙夷。
“王昭遠(yuǎn),你夠了,你憑什么誹謗我朋友。”聽他說到趙、柴二人,我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趙匡胤鐵青著臉,叱道:“王公子,你再出言無狀休怪我不客氣了。”
王昭遠(yuǎn)也不看他,徑直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皺鼻冷笑道:“瞧瞧,這才跟粗人混了幾日呢,就變成這不男不女,乞丐一般的模樣。姑娘,我不是說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我家公子……”
“你,你……”我氣的張口結(jié)舌,“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么管我的事?你,你……”只氣得我手腳冰涼,渾身顫抖。
趙匡胤見我這樣,怒火中燒,順手抄起紫衣置于桌邊的竹杖劈頭蓋臉打向王昭遠(yuǎn)。王昭遠(yuǎn)閃身躲過,赤手空拳便與趙匡胤打了起來。見他二人動起手來,我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拉也不是叫也不是,一旁紫衣還不省事,順過茗兒手邊的竹杖要去幫忙,我忙拉住。柴榮卻端著酒杯,冷眼看著,也不出聲。
正打著,只見王昭遠(yuǎn)身后躍進(jìn)兩個使劍的黑衣人,幫著他把趙匡胤圍在了中央。柴榮見狀一掀桌子,提劍沖了上去。一時間房內(nèi)湯羹四溢,杯盤亂飛,女子的尖叫聲混合著兵器的撞擊,生生將我的勸阻聲淹沒了……
“住手,統(tǒng)統(tǒng)給我住手!币宦晹嗪龋缡铺祗@。
回眸只見保元威嚴(yán)凌厲立在門邊,身后還跟著個提劍的灰衣人。打斗聲漸息,王昭遠(yuǎn)和那兩個黑衣人退到保元身側(cè)恭敬肅立。我渾身無力倚靠在窗邊望向他,心中五味雜陳。
“趙公子!”保元上前,朝趙匡胤抱拳道:“方才昭遠(yuǎn)可是與公子有些誤會!
趙匡胤余怒未消,見他客氣卻不好發(fā)作,“哐鐺”一聲將竹杖重重地擲于地上,也不答話回身坐在椅子上黑沉著臉。柴榮收了寶劍,眼中含著痛色凝了我一眼,回身立在趙匡胤身側(cè)。
“姐姐,他是誰?”紫衣扯了扯我的衣袖小聲問道,一雙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保元。
“蕊兒……”保元輕聲喚我,眼中盡是疼惜之色。惱他,怨他,卻偏偏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盡皆化成了相思淚。淚眼蒙朧的望著他,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只覺喉中腥甜,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醒來時,我正躺在客房里,茗兒和紫衣在一旁照顧。見我醒來茗兒出屋去叫保元等人進(jìn)來,紫衣急急問道:“姐姐,那白衣公子是你什么人呀?你昏過去時是他把你抱上樓來,這男女有別,他,他……”小姑娘剛懂人事,紅著臉沒再說下去。
見她問我,不覺又怔怔落下淚來,是呀,他是我什么人?是情人么?是愛人么?我……
“蕊兒……”保元急急的呼喚卷著衣角的風(fēng)聲來到床邊,他握著我的手,眼中盡是焦急:“我讓王昭遠(yuǎn)去請郎中了,你可覺得好些?”
“我,沒事!币娪腥嗽谂,我紅著臉把手抽了回來。卻不想紫衣在一旁叫嚷起來:“姐姐,你,你……你怎可舍了我二哥跟了別人。”
我聞言驚慌抬頭,正要分辯,卻見保元眼神坦然望著我,那眼中竟沒有絲毫懷疑。他是信我的,他是信我的,而今我才知道,他竟懂我……所有的怨,所有的不安與懷疑就在這一望之下盡皆化成了這綿綿情波將我整顆心推向他。
“紫衣,不要胡說!壁w匡胤痛楚而羞憤地喝止道,“費(fèi)姑娘與孟公子本就是舊識,你這樣說會毀了費(fèi)姑娘名節(jié)。”
“可是,二哥你明明……”紫衣還欲分辯,卻被趙匡胤打斷,“孟公子,費(fèi)姑娘就托負(fù)給你,我們就此別過!闭f完拉起紫衣向門外走去。
“趙大哥!”我心中不忍,出聲喚他。他身子僵了僵立在門邊,卻不肯回頭看我。我示意茗兒扶我起來,向他道:“我送送大哥!
“不必,姑娘珍重!彼麗瀽灥膩G下這句,沖了出去。
柴榮自我身邊走過時,我聽到他艱澀低語道,“莫再輕易流淚。”說罷拉起紫衣走了出去,紫衣回首喚我道:“姐姐,珍重!悅來客?闪魰鴮の遥 闭f著不忘向我揮了揮手,轉(zhuǎn)眼那抹俏麗身影也消失在了門后。
“舍不得嗎?”保元微笑著攬住了我的肩。
“都是你,都是你……”我回身死命的捶著他的胸口,“都是你壞,你欺負(fù)我……”
“好好好,都是我壞,是我不好!彼χ鴮⑽胰υ谛厍,低嘆道:“蕊兒,我好想你!蔽覅s還一味捶打他的背,只覺得他越抱越緊,只差把我擠入他的胸膛里去。
忽想起,茗兒還在房里,便使勁的推他叫道:“快放開我,茗兒還在呢!”
他略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用額頭頂著我的額頭笑道:“這會才想起來害羞,茗兒早出去了!蔽宜南峦,除了他還誰?不覺大羞,索性把臉埋進(jìn)他懷里。
他輕笑著抬起我的頭,強(qiáng)迫我望著他的眼睛,那眼中深情一片,只聽他喃喃道:“蕊兒,你答應(yīng)我,以后不許再離開我!毖哉Z間竟多了幾分霸道。
“那是因為你家奴才說有人要見我,還……”想起幾天前那一幕,我吸了吸鼻子,怨道:“你又不缺女人,偏來招我干嘛?”
“呵呵呵……”不想他卻放聲大笑。
“你還笑。”我氣急伸手去捶他,不想手卻反被他捉住,只聽他強(qiáng)忍笑意道:“我當(dāng)為什么呢,原來是吃那沒來由的干醋,那是我母親想見你!
“我……”話未出口,只覺得一抹溫?zé)崆稚狭宋业拇,暖暖的,軟軟的,我的心狂跳不已?br />
“快說,你以后不會再離開我!彼麑⑽噎h(huán)在胸前,幾許深情,幾分霸道,就這樣生生的侵占了我的整個靈魂。
“嗯,好。”我柔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復(fù)又被他擁緊。
良久,他放開我,笑道:“好了,快別哭了,再哭就更丑了!边@時我才想起自己還穿著男裝,又昏倒又大哭,早不知道丑成什么樣了,一時羞急跺腳嗔道:“哥哥要是嫌我丑,這就離了蕊兒便是!
“哈哈哈,這聲哥哥叫得甚好,即便再丑些我也認(rèn)了。”他一臉壞笑,志得意滿。
“你……壞蛋。”我橫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等會兒讓茗兒幫你梳洗一下,換了衣裳我們就回去!
“我偏要這樣,我不要穿女裝,男裝方便!蔽疫在鬧別扭。
他聞言揶揄道,“蕊兒若執(zhí)意如此,那我只得攬著個絕色美男,讓人誤以為我孟保元有龍陽之癖了!闭f罷苦著臉一付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撐不住“撲嗤”一聲笑了起來,朝他做了個鬼臉道:“龍陽之癖也賴定你了!
他伸手?jǐn)Q了擰我的臉,嘆道:“哎,我怎么就攤上這么個賴皮鬼呀!
呵呵,呵呵呵,你怨誰,你活該……我的心里一時樂開了花。
茗兒進(jìn)來時已經(jīng)換了女裝,又手腳利落的幫我換上紫紗羅裙,綰了垂鬟望仙髻,又飾了些珠翠,方笑嘻嘻的說道:“公子真細(xì)心,給姐姐帶來的衣裙也分外別致,姐姐這么一打扮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樣了!蔽衣勓灾恍χニ核淖,笑鬧了一陣方才出去。
出門只見保元面沐春風(fēng)欣然立于車前,一副溫柔和雅之態(tài)。見我出來上前握了我的手笑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聽他引了詩經(jīng)《碩人》贊我,我亦低首淺笑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边@便也引了詩經(jīng)回嗔他。
“哈哈哈!”他朗聲大笑,搖頭點(diǎn)著我的鼻頭道:“我的蕊兒總是如此聰慧狡黠,倒令人愛也不是怨也不是!
身后侍從聽他大笑,紛紛抬首偷睇我們,我忙舉袖掩面欲抬步登車。卻聽茗兒在旁念叨:“阿彌陀佛,這下可好了,可別再折騰了!蔽覚M了她一眼自顧往車上去。
王昭遠(yuǎn)悻悻伺與車旁,低眉垂手。保元命他打簾,他無奈地睇我一眼,起手為我打簾。為著方才與他的怨氣,我幸災(zāi)樂禍偷笑低語道:“大人如今卻為個小小乞丐打簾那,呵呵。”保元隨在身后,將這話聽了去,假意沉吟片刻道,“從今往后昭遠(yuǎn)便喚打簾郎吧!闭f罷不理昭遠(yuǎn)哀號連連,自顧竊笑。
馬車?yán)镂以缫研Φ饺搜鲴R翻,揉著肚子直喊痛。保元卻道,“千金難買美人笑!”
待我停了笑聲,他握了我的手柔聲問道:“你方才在店中可吃了東西?”
“哼,你派王昭遠(yuǎn)來一陣胡鬧,氣都?xì)怙柫,哪還吃了東西!
“喔,那正好,你看這是什么?”他笑嘻嘻的遞過一個食盒。
我心想,準(zhǔn)是他讓店家準(zhǔn)備了什么精致小點(diǎn),打開卻愣住了,“豆腐花?”
“嘗嘗,可還喜歡?”他笑瞇瞇的望著我。
“噫,這個味道。”我嘗了一口,這味道怎么這么熟?再吃,啊,我驚喜抬頭直望向保元,卻見他一臉得意抿嘴望著我直笑。
“哥哥,好哥哥”我激動的主動去膩著他,沒想到,他竟然帶著羅城中我最喜歡的那家劉記豆腐花來接我。
“慢著,還有好東西!彼f著又神神秘秘的遞過一個食盒,我歡歡喜喜打開一看,不覺莞爾,這什么呀?餅屑嗎?
保元湊過頭來一看,垮著張俊臉道:“該死,這餅怎么碎成這樣了。”那傻乎乎的樣子在我眼里竟比往日還要可愛幾分。
至此心中再無半分怨尤,喝著豆腐花就著餅屑,只覺得自己便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但愿長醉不愿醒,與君共享月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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