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顏接過紙條,小心翼翼的將其卷好收入銅管中,又再次藏于盒內。
“這是他藏在鞍具里的,還巴巴的想了個怪謎語讓我去猜,結果只是想讓我找到這個……”槿顏搖頭輕笑,那笑容中有化不開的甜蜜與酸澀。
“那,姐姐與他為何沒能結成連理?”想她二人情投意合,又門當戶對,若有心共結連理應該不是問題。
“這都是命,都是命!”槿顏的秀眉又再次糾纏在了一起,“我們本來私下約好,待他隨父自邊關巡視回來,便到我家提親,可誰知卻耽擱了,而又在此時太后召見我外祖提出想選我入宮為妃。”
太后的意思,我多少可以猜到。槿顏的外祖張公鐸本是大蜀國的一代名將,在朝中素的威望,那時保元即位時日尚淺,后宮之中妃嬪家世亦不盡人意,而后位一直虛懸。
憑心而論,槿顏家世雖好,可本家之勢不足以對朝堂構成威脅,而將其納入后宮一來可以鎮懾諸妃,二來亦能籠絡名將。所以太后此舉,定是深思熟慮后的選擇。
“我那時日日盼著他早些回來,又擔心太后下旨賜婚……萬般無奈下,只得裝病。”槿顏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無助而又悲傷的表情。
“可是裝病能裝多久,反而惹得父母為我日日焦急。所以我索性裝著一心向佛,整日的關起門來抄經念佛,只望上天見憐,讓太后打消了選我入宮的念頭。可卻沒想到,如此一來反倒弄巧成拙!”槿顏苦笑著道。
“那后來?高校尉他……”想到高校尉那樣豐神俊朗的男子,若得知心愛的女子違心的嫁與了別人,他怕是會承受不了。
“我入宮第三日,便聽說他隨父親回來了……”
槿顏告訴我,高烈揚知道她入宮為妃后,關起門來大醉了三日,最后竟還喝到吐血。
槿顏急得無法,只得悄悄差了幽蓮去與他傳話,說是如若他不愛惜自己,便自縊謝罪。烈揚聽罷,讓幽蓮帶話與槿言——只要你一日安好,我便一日安好。并將愛騎“云燕”以婚禮之名送與了槿顏。
“你的神駒云燕原來是高校尉送的?”我恍然大悟,難怪槿顏對那匹馬兒珍重非常。
“原來這馬兒不叫云燕,名字是他取的,我明白他是想告訴我,他一直希望我們能如那云中燕,自由自在,雙宿雙飛。”
“所以,高校尉不愿入朝為官,還出門遠行游歷多時?”唉,世間為何要有那樣多的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為何要有如此折磨人的分隔兩地,終生思念!
眼前的槿顏再沒有平時里的超然之姿,她那樣靜靜的坐著,望著窗外的龍躍池,眼底霧藹沉沉。
這樣的她,是我從未見過的,原來在這個女子的心底竟然有著那樣熾烈的愛情,仿佛冰層下的火焰,沒有溫度卻拼盡了全部的“生命”。
“妹妹”槿顏輕聲喚我,道:“才入宮的時候,我怨過恨過,為了不侍寢,我常以關閉修行為借口整日的關在房里,太后本就一心向佛,所以也不便太過苛責。而皇上對我本就是聽命娶來的女子,加上他身邊又有許多溫柔的妃嬪,所以從始至終對我都未上過心。”槿顏與保元,這兩年我都看在眼底,他們仿佛不相干的兩個人,客氣而保持著距離。
“姐姐,你就這樣過一生嗎?”如花的紅顏又這樣寂寞老去,讓人怎能不覺得可惜。
“這樣于我已是最好的了。”槿顏溫柔的笑著,目光如輕淺的柳絲拖垂水面,“我多么希望用這一生虔誠的祈禱和修積的福報,讓心愛的人安好,為自己與他修一個可以白首的來世。”
“姐姐……”我不覺哽咽。
“傻瓜!”她為我拭淚,笑道:“不必為我擔心,倒是你與皇上,要好好珍惜。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兩情相悅的。蕊兒,你可明白,你這樣的福份,姐姐是想都想不來,盼都盼不到的呀!”
“可是,他并不是只與我一人相守相伴,即使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可是他還有那么多的女人,將來也許會更多。”
“可是,皇上的心在你這里呀!難道你還不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有自己的不得已,他是帝王更有他的莫可奈何。你們相愛又可相守,已是天大的福份了,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上天的厚愛。”
“姐姐,我問你,若你能與高校尉結為夫妻,可他卻三妻四妾,那你就真的不傷心難過嗎?”我不服氣道。
“我想傷心難過是免不了的,可是我還是會選擇信他愛他,畢竟愛一個人,并不僅僅為了獨占他,而應該是為了看到他好,他幸福呀!”
槿顏的話好似當頭棒喝,是呀,我曾幾何時已經忘記了我入宮時的初衷,我是為了要好好愛保元,才決定入宮的。他是皇帝,他注定了不會只有我一個女人,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至少我們的愛情只屬于彼此,呵呵呵,我真傻!
想想張繼昭那因“求而不得”而露出的怨忿表情,想想李云英說不出口的愛戀和隱忍,還有槿顏這莫可奈何的“愛別離”,我真的已經很幸福了,至少我愛的人,他在我的身邊,還有我知道他也是愛我的!
心結瞬間打開了,我想我知道今后的日子要如何去待他了。
當我走出飛鸞閣的時候,心境異常的平靜,眼中的宮闕仿佛變了一付模樣。遠遠的,有年輕妃嬪的身影迤邐前行。
我望著那些花樣的女子,心底忽然升起一絲的欣慰,我本是越世而來的孤魂,以何種因緣而來我不知道,將于何時離開我亦不得知,若我離去,保元,保元……
若真有這么一日,我寧愿他身邊多一些可以安慰他的人,至少這樣我離開時會少此牽掛。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而美好,我與保元的關系似乎因著我心境的改變,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新婚的那些日子。
只是……
六月末,太醫院稟奏,安情沈月芙有孕,時剛足兩月。借沈月芙有孕之喜,保元下旨宣賜杏花水閣,未幾月芙便搬出了長春殿。后沈月芙將杏花水閣改為聽風軒。
月芙的離去,于我并沒有多少影響,倒是靜宜仿佛大大的松了口氣,可轉而她又開始擔心月芙這一胎的結果。每每說起,都一再催促我快些將養身子,好早日得孕。
孩子,是呀,孩子!我不知道何時才能有個保元的孩子!
自月芙有孕后,太后對她多有憐惜,而保元也常去陪伴于她,我想她應該很高興吧!
那日保元與我和靜宜同在長春殿中用膳時,竟饒有興味的問及女人害喜的情形,初初我只道他是因為好奇,可未曾想他竟研究起了緩解害喜之癥的藥飲和膳食。
那日我在重光殿中看到他寫的整整齊齊的三十多張方子……后又在諸妃平日的家長瑣事中聽說了御膳房每日給聽風軒送去保元親自吩咐的飲食。
他,對月芙真的很用心!
靜宜和其他妃嬪都說這是因為宮中許久沒有添養龍裔,所以保元難免對月芙這一胎過于關懷。
只有我明白,他不僅僅是為了孩子。畢竟沈月芙對他是有情的,更何況她那樣的女子又是那般楚楚動人!
眼里是他對著旁人的憐惜,我以為我已經釋然,可胸口的酸澀久久難以散去。
原來深情并不好,仿佛越是深情,結出的果子便越苦澀。槿顏的如此、我的亦如此,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少愛一些,那樣便不會如此在意。
槿顏已漸漸恢復如初,而我卻越來越喜歡與她呆在飛鸞閣中,我們常是那樣靜靜的坐在一起,各自想著心事,久久的不說一句話。
八月,沈月芙身孕足三月,保元下旨晉位保香。而后宮諸嬪中亦有數人也得同日晉位,張仙如由保香進封保芳。玄鈺年歲日長,其母份位過低,不利皇子成長,太后首肯,李艷娘進封修儀。
諸妃進位,后宮中自是一片歡騰,而素日爭寵更是明來暗往,我知道如此皆大歡喜的結果,其實也是保元在花心思維護著月芙。
我能怨什么呢?他對我仍是專寵不減,而我依舊是這后宮中最得寵愛的女人!
長春殿中,秋夜芙蓉樹下撫琴,恩愛旖旎間,時光飛逝,這正是:
離宮別院繞宮城,金版輕敲合鳳笙。
夜夜月明花樹底,傍池長有按歌聲。
我,應該滿足吧?我真的應該滿足了?!
十一月樞密院副使韓保貞上書切諫:“玩物喪志,玩人喪德。逢帝誕辰,請赦宮人出之。舉國同慶,共稱帝德。”保元聞諫,賜保貞金數斤。
保元左右侍從謂韓保貞所言過直,請帝詰之。
保元回曰:“唐太宗初即位,獄吏孫伏伽上書諫太宗停止射獵,太宗見納,今有人諫朕,乃希望朕為德明之君,奈何勸我拒諫邪。”
是月,大赦宮人,準其出宮返家。
保元此舉,滿朝同贊,太后更嘆韓家忠義,特賜物嘉獎靜宜。一時之間,后宮諸妃平分秋色,人人滿意,想來所謂制衡之舉也莫過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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