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雨瀟聽得一時反應不過來,個體股是有一個違章組,是負責基建違章案,不管這集貿稅收的,況且連陳云鵬組長加在一起才三個人,哪來的陳云鵬股長?又哪來的十幾個弟兄?
袁雨瀟這一楞神的功夫,那個買鱔魚的老頭趕緊過來勸架,似乎是想快點勸開了架,好把他稱好的鱔魚提走。老頭對著卷頭發就說開了:“小伙子,你不要這樣,要不是國家政策好,你哪里能在這里做生意,交點稅也是回報國家,曉得不?”
“老家伙,關你什么事,滾開點!”卷頭發的手攥得更緊。
這時,旁邊有一雙手伸過開攥住了卷頭發的胳膊。
“朋友,做生意要講規矩,皇糧國稅,自古都要交的,國民黨那時候都要交,你還想不交嗎!”
這聲音頗為嚴厲。
兩個人轉頭一看,見一個人雙眉緊鎖,表情嚴肅,一臉正氣凜然地站在身后。
此人正是本市場大名鼎鼎的“茅廁板子”——趙小毛同學!
趙小毛以這個形象出場,僥是金道通多機變,都有點反應不過來,袁雨瀟看著趙小毛那一臉似是而非的正面人物的表情,差點兒沒有噴出一口彌天大笑來,他用了吃奶的勁撐住了。那副表情與趙小毛本身的形象氣質實在是落差太大了。
卷頭發看了趙小毛一眼,居然一聲不吭,金道通感覺到他的手一松,雖然還是抓著,但已經是擺樣子了。
趙小毛表情和口氣緩了一緩,拍著卷頭發的肩說:“算了算了,交點稅靠得住些。你搞不贏的,他們代表共產黨來收稅的,你搞得贏么?蔣光頭八百萬軍隊都搞不贏,你搞得贏么?”
旁邊買鱔魚的老頭也趁機繼續進言:“小同志,你交了錢你做什么都安心踏實了,我這鱔魚你看多少錢,稱出來就有錢交了,是不是,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卷頭發突然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金道通的臉還是板著,袁雨瀟跟著趙小毛緩了聲調說:“你還是早點交了稅,安心做生意的好,稅錢一下就賺回來了,這桶鱔魚在我們手中處理,只扣除稅款,多余的還是你的,如果是被我們局里違章辦的人扣走了,基本上沒有回來了,除了交稅,可能還要處罰!”
趙小毛拿出了笑臉,他雖然已經很努力地做出認真表情,但一笑起來,還是藏不住一絲油滑,他實在是天生不適合演正劇的,“就是嘛,朋友,想開點,那里面可是進不得的啊!進去了不死都要脫層皮!”邊說,邊輕輕來掰卷頭發的手,卷頭發已經放棄了頑抗,半推半就地松了手。
“我的這個鱔魚多少錢?”老頭問。
“兩塊。”卷頭發說。
老頭子掏出錢來,金道通說:“這錢正好可以做稅款!”老頭子看了那卷頭發一眼,說:“我這錢就給他們了,你稅一交,這些鱔魚你不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嘛!”
“我有票,到別的市場還收么?”卷頭發面子上一時下不來,自己給自己找點補頭。
“在有效期內,全省范圍通用!”金道通說。
卷頭發問這話本只是給自己轉彎,金道通的回答倒有些出乎他意料,“真的嗎?”
“這不會騙你,你看看這票就明白,全省的通用完稅證,你的姓名地址都要詳盡填寫在上面,很正規的票據!
“那行,這兩塊錢你們收了,算我背時丟了!”
“小伙子,想開點,這不是丟了,這等于你買了一張通行證啊,這干部說了,全省通行的,你拿著這票,想到哪里搞就到哪里搞,想賣什么就賣什么!”老頭子熱情上來了,口若懸河地自由發揮。
“我也是看哪個市場生意好就跑哪個市場的,這個意思,明天我到別的市場就不用交錢了?……哦等一下,這票明天還有效嗎?”
“我開多長時間,就多長時間有效。”金道通說。
“那你給我開一個月!”
“交兩塊錢開一個個月?那些按月交稅的正式個體戶會要喊冤了。你啊,多交錢,我開得長,少交錢,我開得短。今天第一次打交道,我照顧你一點,開三天吧!”
那老頭子提起他買的那一塑料袋鱔魚,“好了好了,平安無事,大家發財,我也要走了!”
“辛苦了!”袁雨瀟想,這老頭也算勸人有功,便表示一下謝意。
“沒關系沒關系,我以前也當過居委會的調解委員,類似的糾紛見得多了,我以前還幫你們稅務局收過房產稅呢!”
“嗬嗬,老革命!”袁雨瀟說。
“不敢當不敢當!”
老頭子擺擺手,樂呵呵地走了。
趙小毛也對著金道通笑笑說:“兩位,我忙生意去了。”
金道通對他點點頭,袁雨瀟對趙小毛,想說個謝,又說不出口,也點點頭;叵胨麆偛拍歉笨犊ぐ旱臉幼,又想笑。
金道通把三輪車上的鱔魚還給卷頭發,將車推到第二個鱔魚攤。這攤子上是一個穿花格襯衣的年青人!伴_稅票啦!”金道通說。
“開吧,不過我還沒開張。”花格襯衣悶頭悶腦剖著鱔魚,說話也是悶聲悶氣。但是手上的剖刀翻飛,手腳快捷。
袁雨瀟這才注意到,這幾個剖鱔魚的人,都是這副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樣子?磥頃r間對他們來說蠻寶貴。
“你這不是有錢嗎?”金道通一眼瞥見他襯衣胸前的口袋放了一些錢,有一元和兩元的的都露出邊角來,金道通邊說,話間未落,竟然嗖地一下就從那口袋里夾出一一張兩塊錢的鈔票來,這一下真叫一個穩準狠。
悶頭悶腦的花襯衣楞了一下神,抬頭看著金道通,金道通笑著說“我這一手還行吧?”
花襯衫居然跟著笑,“你牛皮!二級鉗工的水平!”
“開票!”金道通把票遞給袁雨瀟,然后低聲用只有他和花襯衣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他的態度比剛才那個的好,有效期給他多開兩天!”
收完幾個鱔魚攤,金道通說,“今天收工,明天搞賣魚的!現在我們去市場辦公室跟韓場長道個別!”
兩個人從市場辦公室出來,準備回分局。袁雨瀟打開單車鎖,想了一想,說:“也不能讓你白借這三輪車啊,我吃點勞保福利,坐坐你這車!”說著就把單車放到三輪車上。
“你蠻會想。 苯鸬劳ㄍ嗆嚿弦惶,扶著袁雨瀟的單車說,我幫你在三輪車上扶住單車,你踩三輪車!
“想得好!”
“哎!好象有誰說過我是組長,我的提議都不反對的啊?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金道通說。
“算你狠!”袁雨瀟只得騎上三輪車,金道通坐在車斗中,兩人嘻嘻哈哈往分局去。
“今天茅廁板子還有點功勞啊!痹隇t笑著說,這時候他終于可以把剛才那憋著的笑釋放出來了。
“這家伙可以當演員!不過,他只能演丑角!”金道通也撲地一聲笑了,看來他的笑也憋得夠苦。
“哎,我說……”袁雨瀟問道,“如果今天開始的時候,真的扣了茅廁板子的肉,你打算怎么辦?你打算去賣肉抵稅么,要沒賣掉的話,肉臭了怎么辦?”
金道通笑了,“你的問題好多,而且總是往壞處想的,連肉臭了都能想到,我真服你了。這個放心,往我家走的那邊有個飯店,我認得那老板,把肉低于市價給他,他會樂壞了,只要稱出來九塊錢就夠了,多余的,退給茅廁板子就是,我原來的計劃是這樣的。”
“要是茅廁板子又象上次那樣與我們打起來呢?”
“上一回他只是情急之下揪我們——并沒有打,我也算是測到了他的底子——他不敢真打,紙老虎一個,所以再怎么樣也就是扭一扭扯一扯,出不了大事,無非到時候又喊白股長帶幾個人來鬧一鬧,然后協調一下。我們時間是國家的,他的時間是自己的。我跟他鬧是工作,他跟我鬧不是生意,反而影響生意,是跟自己過不去。所以,我打算就這么天天跟他鬧下去,我不信他的腦子不曉得想事。我反正一直要鬧到他服為止,也只到這個市場所有的屠戶,所有做生意的都服為止!”
“我就先服了你!”袁雨瀟這話很誠心,想一想,又說:“老金,實話說,我真不知你原來可以這么兇。我們大戰茅廁板子的那一回,似乎你也沒怎么發作。
“所處位置不同,那時候,誠哥是我們的頭,我們都只是小跟班,我當然得跟著誠哥的步調來,總不能頭兒還沒發話,我倒沖到前面去的道理吧。再說,我們畢竟當時見識和經驗都還不足,頭一回遇事,不知深淺,萬一捅了漏子也不知怎么收場!”
“有道理!”袁雨瀟想了想,倒也確實是這樣,“你覺得現在有經驗了?”
“比那時候好多了,畢竟又干了這么一段時期了,你不覺得經了事,長了智嗎?”
袁雨瀟一想,雖然是有一段日子了,但他并沒覺得長了多少經驗。
“我這一向的體會,大多數人還是怕強欺弱的,我們也是年輕人,也不比他們少手少腳,還多少有一點權力,背后有組織,總不至于怕他們了,就這么簡單!”
“倒也是……”
“所以分組那天,我才那么興奮,我覺得這回該我來作主了!我不用跟著別人的步調了!”
袁雨瀟笑了,“你天生是當頭的!”
金道通也笑著補充,“話不能這么說,凡事,還是我們兄弟兩個商量著辦!”
“是的是的,”袁雨瀟大點其頭,“除了坐這三輪車沒得商量,你一直都是商量著辦的!”
金道通哈哈大笑。
“你發現沒有,現在他們似乎都開始與你拉關系了,問你要不要東西,以前可沒有過!痹隇t說。
金道通嘴一撇,笑道:“這很正常,毛*主*席講,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看祝延平醉打蔣門神,打翻了蔣門神不是反而還請祝延平喝酒!”
到了分局,剛剛進了大門,白股長就在二樓走廊上喊住他們,然后快步下樓來,“三輪車先不要放到后面食堂去,剛才張局長老毛病犯了,想送醫院,三輪車又被你們借出去了,現在總算盼得你們回來了!”
“那我們去送吧!”金道通說。
“也好!”白股長把一個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木靠背椅放到三輪車上,在椅子上墊好一個毯子,說,“好了,我去拿記賬單,你們去扶張局長下樓!
把張局長扶下來安排到三輪車上坐好,毯子一半墊著,一半蓋在腿上,金道通跨上三輪車,示意袁雨瀟跟著走。
剛剛出了大門,傳達室的王大伯突然喊了一聲“袁雨瀟,電話!”
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是于曉鷺,她的電話總是很趕時候。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