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暑意漸重，窗外濃蔭里，已經(jīng)是一片蟬聲。
大長公主并沒有午睡的習(xí)慣，這時正坐在后/庭廊子里，與宋嬤嬤玩著雙陸棋，
已經(jīng)連下五局，宋嬤嬤在丟了四局的“劣勢”下，似乎才有些時來運(yùn)轉(zhuǎn)，在這一局，占據(jù)了明顯的優(yōu)勢，立在一側(cè)扇風(fēng)的玲瓏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沒注意旖景與冬雨往這邊走來，倒是宋嬤嬤率先看見了冬雨兩眼紅腫的模樣，心下微驚，手就抖了一抖，兩顆骰子落下，現(xiàn)出了兩個一點(diǎn)。
“公主，五娘來了。”宋嬤嬤依然不動聲色。
大長公主便笑：“景丫頭來得倒巧，合該我賴了這把必輸之局。”
宋嬤嬤便愁眉苦臉地說道：“可憐奴婢已經(jīng)輸了三百文，還想趁著這把翻身，挽回一些損失呢，五娘倒是來得真夠巧的。”
“瞧瞧你這小氣模樣，罷了，我可憐你，還你百八十文吧，免得你耿耿于懷。”大長公主開懷大笑，當(dāng)真讓小丫鬟數(shù)了錢幣出來給宋嬤嬤，便讓撤了棋盤，端上幾碗在水井里湃著的鮮果漿來。
宋嬤嬤佯作沒注意冬雨的哭喪模樣，先起身對旖景見了禮，沉著臉斥責(zé)孫女兒：“這會子正熱，怎么由著五娘頂著日頭來？該讓婆子備個肩與的。”
“嬤嬤快別責(zé)怪冬雨了，原是我堅(jiān)持要走來的，才睡了午覺，身上懶得緊，走走也好醒神。”旖景連忙替冬雨求情，一張小臉笑得陽光燦爛，沖大長公主道了萬福，就挨著坐在一側(cè)：“今日冬雨可受了委屈，實(shí)在也是因?yàn)樗黄⑿模蝗虌邒呤苣橇餮则阏Z的污篾……都怪我一時疏忽了，沒管好院子里的下人，也讓她們隨著旁人嚼牙，還誤會了冬雨。”
說完，臉上的笑容便斂了一些，有些愧意地看著宋嬤嬤：“只是丫鬟們閑著無事，議論了幾句，我也不好罰她們，讓冬雨受了委屈，嬤嬤疼我，還請?jiān)弰t個。”
宋嬤嬤聽得滿頭霧水，心里的弦也緊了一緊，當(dāng)然不敢拿大，連忙告罪：“五娘這是哪里話，丫鬟們絆幾句嘴也是常事，算得了什么委屈，老奴可不敢有半分怨氣。”便拿眼睛直瞅冬雨，隱含凌厲。
冬雨其實(shí)一路之上，也很有些忐忑。
早先她與夏柯幾個爭執(zhí)，一時忍不住惱火與委屈，在旖景面前狠狠哭訴了一場，想求著旖景責(zé)罰了夏柯幾個，也好為祖母正名，依她想來，五娘再怎么喜歡夏柯，卻是純孝之人，祖母又是太夫人面前第一得臉人，就是看在這一點(diǎn)，責(zé)罰幾句那些沒長眼的刁奴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不想五娘只是對她溫言撫慰，笑著說那些丫鬟不過是人云亦云，讓她別把那些閑話放在心上，和那些嘴碎的一般計(jì)較，她自然是滿心不服。
不過五娘又說要來遠(yuǎn)瑛堂，這次竟然舍了那幾個一等丫鬟，單單讓她隨著，一路過來，又是勸慰不斷，還說她受了委屈，特意帶她來讓宋嬤嬤安慰安慰。
冬雨心頭倒覺得妥帖了，怨氣消了一半兒，不免也有些擔(dān)憂。
這時她也意識到自己這次又急躁了，沒沉住氣，生怕祖母責(zé)怪。
這不果然，祖母的目光甚為嚴(yán)厲……冬雨心虛地垂眸，一雙小手下意識地擺弄著裙子上系著的緞帶，抿著嘴唇，恢復(fù)了乖巧的模樣。
大長公主瞪了旖景一眼……自從春暮那事之后，孫女兒分明就對阿宋有些芥蒂，前次丫鬟晉等的事兒，也是拿住了阿宋的謙辭，順便提拔了夏柯，這些個小手段瞞得住別人可瞞不住她。今兒個怎么會這么體貼，為著底下奴婢的一些瑣事，頂著日頭過來，專程與阿宋致歉？也不知那顆七竅玲瓏心，又是在盤算什么。
盡管心里頭跟明鏡似的，大長公主還是順著旖景的話說了下去：“看看冬雨，哭得兩眼跟水蜜桃似的，著實(shí)是受了委屈，好孩子，快別憋著，有什么委屈盡管說給我聽，讓我來評評理兒，若真是那些人的錯兒，當(dāng)罰還是要罰的。”
這一下，別說冬雨有些著慌，就連宋嬤嬤也是心頭一緊。
其實(shí)那些個閑話，宋嬤嬤自然是一早就知道了，盡管心里窩火……自己威風(fēng)凜凜，難免會引那些賤婢眼紅，別看往常一個兩個都上趕著巴結(jié)，到底有些妒嫉，這才借著臘梅的由頭私下里議論，可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有些無奈，難道還能為了這點(diǎn)子事去公主面前說嘴不成？連律法都還有刑不罰眾一說呢，更何況國公府里。
再說大長公主的性情，宋嬤嬤自然了如指掌，只怕是讓她知道自己苛刻奴婢，心里也會不喜，更不可能為了自己去責(zé)罰眾人了。
不過心懷饒幸，想到在遠(yuǎn)瑛堂，那些丫鬟忌憚自己，不敢公然在公主面前嚼牙，等幾日一過，這些傳言就慢慢散了。不想冬雨這丫頭竟然這般沉不住氣，居然是她驚動了五娘，還鬧到了遠(yuǎn)瑛堂來！
宋嬤嬤心里焦灼，可一時也沒有辦法，見冬雨默不吭聲，只得將那張長臉又沉了一沉：“實(shí)在是不知規(guī)矩，往日我的教導(dǎo)都被你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不成？什么事也敢煩擾主子。”正想著斥責(zé)幾句，將事情抹了過去……
“阿宋，冬雨畢竟還是個孩子，心里頭既有委屈，還是別噎著的好，你也太嚴(yán)厲了些。”大長公主緩緩一笑，又面向冬雨：“好孩子，別聽你祖母的，她不心疼你，還有我替你作主呢。”
冬雨也是無可奈何，微微抬眸，見五娘與大長公主都是滿面關(guān)切，兩雙眼睛都盯著自己，實(shí)在是蒙混不過去，方才用細(xì)如蚊蠅的聲音，草草將那場爭執(zhí)說了一回，自然隱瞞了自己惱怒之下，口不擇言怒斥五月她們非議主子的話。
旖景微睨明眸，瞧見宋嬤嬤鐵青了面色，心里著實(shí)解氣，其實(shí)冬雨就算沒鬧這么一出，她也會想辦法讓這些議論傳到祖母耳里，不過有冬雨“協(xié)助”，倒省了她一場麻煩。
先讓臘梅立功，把忠勇的名聲傳開，再將宋嬤嬤苛待奴婢的事情抖露出來，一番安排，不過是為了不露痕跡地讓祖母得知這事，給宋嬤嬤施壓，看她以后還敢不敢動輒毒打家奴。其實(shí)要達(dá)到這個目的大可不必這么復(fù)雜，難的不過是要隱藏自己，不讓宋嬤嬤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戒備與芥蒂。
一切順利，這次又是她小贏一局。
大長公主聽了事情始末，臉上的祥和便寡淡了下來，微抬鳳目，掃了宋嬤嬤一眼。
宋嬤嬤立即警醒，咳了一聲：“就是為了這些芝麻綠豆的事兒，你就敢煩勞主子？真是不知規(guī)矩。”
冬雨便噤了聲兒，把臉埋了下去，心里的悔意繞青了腸子。
旖景卻是滿面歉意：“嬤嬤，這我可得說句公道話，若不是冬雨一心為您著想，也犯不著為這幾句閑話就與旁人絆嘴，原本是我過意不去，才想讓她跟我過來散散，也好教你們祖孫說說貼心話，消了心里的委屈，這下可好，反累得冬雨又受了一場斥責(zé)，越發(fā)讓我過意不去了。”
宋嬤嬤連忙緩了緩面色，笑著安慰旖景：“五娘心善，一意為冬雨著想，老奴心里感激不已，不過冬雨年少無知，就該好生約束，五娘也別太慣著她。”
這算什么呀，對她的“慣”以后還多著呢，旖景心里奚落一句，卻回以婉然一笑：“原本我早有打算，讓冬雨專管書房的事兒，那日一提，轉(zhuǎn)頭竟又忘記了，可巧今日冬雨受了委屈，合該用這事兒來彌補(bǔ)，祖母，您看可好？”
大長公主自然不會否定：“上回就說綠卿苑的事情由你自個兒處置，我可不愿再操這閑心。”
宋嬤嬤這會子卻開心不起來，恭恭敬敬地道了謝，又聽旖景笑著囑咐冬雨，說以后就別再沾手那些笨重的活兒，打理好書房就成，終究還是狠狠瞪了冬雨兩眼：“五娘對你這般照顧，不過是看在我一張老臉的份上，你可得仔細(xì)當(dāng)差，以后可別再輕挑胡鬧，莫看著五娘寬和，就學(xué)著那些不知好歹的刁奴那般張揚(yáng)。”
大長公主似乎才略微緩和了不愉的神色，淡淡一笑，對宋嬤嬤說道：“好了，你們祖孫也去一旁說說話，也好讓我與景丫頭敘敘天倫。”
宋嬤嬤見大長公主沒有追問臘梅的事兒，方才松了一口氣，領(lǐng)著冬雨出了后/庭，玲瓏自是度出太夫人的心意，先是打發(fā)了一旁的小丫鬟，自己也遠(yuǎn)遠(yuǎn)避在一側(cè)，那樣的距離，就算有順風(fēng)耳，也聽不到兩個主子的言談。
大長公主這才真心實(shí)意地笑了出來，伸出保養(yǎng)得宜有若脂玉的手指，戳了戳旖景略微有些細(xì)汗，卻顯得越發(fā)晶亮的額頭：“你這丫頭，今日耍這么一場猴戲，又是為了哪般？”
旖景也不再裝模作樣，笑得分外燦爛：“我就知道瞞不住祖母……實(shí)在是聽了那些議論，為臘梅糾心得很，孫女兒私下問了夏柯，她家不是與宋嬤嬤親家住在同一個院兒里嗎，因此也認(rèn)得臘梅，據(jù)她說那些話原也不假，宋嬤嬤待家中奴婢實(shí)在有些……嚴(yán)厲太過，臘梅的姐姐就是被打斷了肋骨，也得不到救治，就這么沒了性命。我起初也不信的，還疑惑著若真是如此，臘梅怎么忍得住，若換作是我，干脆跑去官衙敲狀鼓，也得為姐姐申冤。”
大長公主挑了挑眉：“你這么以為？”
旖景一嘆：“后來轉(zhuǎn)念一想，才知道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們姐妹是宋嬤嬤的家奴，就算受了責(zé)打，也沒有觸犯律法，官府哪里會受告……再說，這奴婢告主，若非主家謀逆大罪，奴婢就得先受杖刑，多數(shù)就被活活打死了，還怎么申冤。”
這丫頭竟然還研究起律法來？真真是性情大變，大長公主心下驚異，忍不住又挑了挑眉，卻見旖景滿面肅然：“我只是覺得，祖母與母親都是待下寬和，與人為善，家里下人就算當(dāng)罰，也多不會遭打，更遑論不問青紅皂白地把人往死里折磨，那位臘梅姑娘一心護(hù)主，甚至不懼盜賊以匕相脅，可見是個忠勇的，往常又能犯什么大錯？卻屢遭責(zé)打，委實(shí)太可憐了些，我知道宋嬤嬤是祖母身邊兒得重的，故而也將她當(dāng)作長輩，不敢指責(zé)，但心里實(shí)在不忍，這才借著冬雨鬧這一場，好讓祖母得知了這事兒，祖母一貫心善，定會約束著宋嬤嬤吧？”
說完，微仰著一張小臉，兩只烏黑明亮的眼眸可憐兮兮地盯著大長公主。
看著孫女兒有若玉蘭花般明麗的容顏，脂粉未施，清新秀雅，那柔長有若翎羽的烏睫，被廊外的艷陽鍍上一層亮金，越發(fā)顯出明眸清澈。年方十二，分明稚弱，可已經(jīng)有了同齡人遠(yuǎn)遠(yuǎn)不及地周密心計(jì)，卻還維持著稚子的真誠善良，這一剎那，忽然驚覺歲月無聲地飛逝。
大長公主想起當(dāng)年的自己。
曾幾何時，也是只知母親膝下撒嬌乞?qū)櫟挠字珊⑼睦锪系阶铍U惡的事，會于一夕之間無聲無息地發(fā)生，記憶里永不曾忘卻的那個秋夜，下著一場溫柔的細(xì)雨，仿若銀針撒落烏瓦，綿綿細(xì)聲，伴著她繽紛的夢境，逐漸往深。卻忽然被焦急地喚醒，睜眼便是母親驚惶的臉，以及紗窗外隱隱晃動的火光，不知是不是雨已經(jīng)停了，還是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兵戈相擊掩蓋了雨聲。
那一夜，是她童年的倉促終結(jié)。
生死一線，才與母親兄長逃離兇境，緊跟著是險象叢生的千里逃亡，從此遠(yuǎn)離，她所熟悉的一切。
又倉促地走進(jìn)了烽火連天的歲月，走進(jìn)了她的豆蔻年華。
第一次用手中的利匕，果斷地刺入敵人的胸膛，她永遠(yuǎn)記得那雙驚恐而不敢置信地眼睛，在須臾之間，變得死寂。那一年，她也是十二歲。
被她殺死的人，是東明朝廷安插的一個奸細(xì)。
無意之間聽到他與幾個下人密謀，要毒殺父親，于是不待這場陰謀展開，便由她親手終結(jié)。
似乎也就是從那一日起，她覺得自己有了保護(hù)親人的能力，開始籌建飛鳳部，并向父親請命，馳騁疆場，用手中的鐵劍金戈，征服這錦繡河山。
一切尚還歷歷在目，可時光卻已悄然擦肩。
父母兄長已經(jīng)長眠于那威嚴(yán)而冰冷的皇陵里，就連曾與自己并肩馳騁的少年，也再不會伴她看春暖花開，雪中紅梅。
轟轟烈烈還是靜默無名，都逃不過生死兩字。
就像有人不可避免地老去，有人不可避免地成長。
大長公主微微一笑，溫暖的掌心撫過旖景錦緞一般地發(fā)絲，這一剎的安慰由心而發(fā)：“這事是阿宋太過了些，我會警告著她。”
旖景如釋重負(fù)：“這樣，孫女兒就徹底放心了。”說完，便干脆蹲下身去，捏著兩個粉拳，討好地替祖母捶起膝蓋來。
“你這丫頭……”大長公主滿是寵溺，搖了搖頭：“其實(shí)你心里也有疑問吧，自從阿宋算計(jì)春暮那事，我看得出來你對她心有芥蒂，這次又知道她待家奴那般兇狠，怎么不讓我好生教訓(xùn)她一場？”
原來，祖母一直看在眼里……旖景略有些心虛，盤算了一陣才說：“孫女兒是有些氣宋嬤嬤，因?yàn)榇耗菏毯蛄诉@么多年，與我情同姐妹，宋嬤嬤怎會不知，還算計(jì)到她的身上，我心里自是有些怨氣，可由己度人，嬤嬤她何嘗不是在祖母身邊侍候多年，祖母一定是不舍得重責(zé)她的，孫女兒實(shí)在不想祖母為難。”
大長公主一嘆，目光看向庭內(nèi)蓬勃地草木、碧樹，思緒尚還有些游離，隔了好一陣才說：“阿宋自從少女時就跟著我，不僅僅是盡心侍奉，還與我馳騁疆場，這大隆的錦繡江山，也有她的一份功勞，那些日子，才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驚險萬分，有好幾次，生死不過就是一線之間，我與她雖為主仆，卻實(shí)實(shí)在在是同歷了艱險、有生死之交，故而，有的事情，雖說也知道她做得不對，但到底不算什么大過，我也就不作理會。”
旖景默默聽著，心里也十分感慨。
她能夠理解祖母對宋嬤嬤的寬縱，畢竟是宋嬤嬤善于偽裝，蒙蔽了祖母。祖母雖是一代巾幗英雄，目光如炬，卻不是冷血狠毒之人，她以誠待人，又怎能料到身邊出生入死之人其實(shí)早含禍心。
所以，旖景越發(fā)想不明白，宋嬤嬤究竟是懷有什么怨恨，又想要達(dá)到什么目的。
這些謎底，定要一一解開，否則即使讓宋嬤嬤得到應(yīng)有的下場，祖母只怕也會心懷不忍。
“孫女兒省得，因此祖母也別憂心，孫女兒不會為難宋嬤嬤的。”嘴上卻如此說到，旖景半垂眼瞼，盡掩眸子里滲出的堅(jiān)決。
而在另一處，宋嬤嬤與冬雨這對祖孫之間，在這個下午卻沒有這般溫言軟語，一個厲顏斥責(zé)，一個悔恨不已，于是冬雨又哭了一場，眼睛更腫成了熟透的水密桃，當(dāng)聽說五娘讓她同回綠卿苑，竟然有種松了口氣、如釋重負(fù)的心情。
宋嬤嬤也不輕松，才回大長公主跟前兒，就被一句話驚得目瞪口呆。
“你家里那個丫鬟，明兒個帶她進(jìn)來給我瞧瞧。”大長公主端著茶碗，淡淡一句。
宋嬤嬤只覺得朗朗晴天，一下子陰云密布，還有一線銀靂，在陰霾后若隱若現(xiàn)，她原本還饒幸著大長公主沒有追究，蒙混過關(guān)，卻不想事情始終是揭不過去。
好在大長公主到底給她留了幾分顏面，剛才在五娘與冬雨面前沒有當(dāng)面斥責(zé)。
宋嬤嬤不及多想，雙腿一屈，長跪下去：“奴婢知罪……臘梅原本粗笨，奴婢又不耐煩細(xì)細(xì)教導(dǎo)，急躁起來，對她多有責(zé)打，是奴婢太嚴(yán)厲了些，竟然不知道她骨子如此忠勇，錯待了她的耿耿忠心。”
大長公主鳳目微微一垂，看見宋嬤嬤已經(jīng)染白的雙鬢，心里始終不忍，微微閉目：“那么，臘梅的姐姐也是因?yàn)榇直渴懿坏媒蹋疟簧蛩溃俊?br />
宋嬤嬤冷汗直冒，她素知大長公主憐貧惜弱，最是容不得那仗勢欺人之輩，故而，在衛(wèi)國公府，宋嬤嬤從不敢對底下仆婦動手，但臘梅姐妹是她的私奴……
她本就易怒多躁，在國公府尚且能夠隱忍，一回私家，就全然無忌，萬萬料不到事情竟然演變成這樣，讓大長公主知道了她的劣跡，宋嬤嬤心里一急，便是滿眼老淚，連連叩首：“奴婢不敢狡辯，當(dāng)初臘梅姐姐因著對阿輻……奴婢最恨那心思不純之輩，盛怒之下，手就重了一些……事后奴婢也后悔不已，公主就恕了奴婢一回吧。”
既然后悔，何故還要那般苛待臘梅？大長公主搖了搖頭，卻終于還是不忍：“既然過了的事，再提也是無益，可你要謹(jǐn)記于心，這事今后萬不可再為，還有臘梅，如此忠婢，姐姐又是因你而亡，你今后可得好好補(bǔ)償她。”
宋嬤嬤自是不敢有個“不”字。
又隔了一陣，大長公主還是摞下一句：“明日讓臘梅進(jìn)來吧，讓我瞧瞧這么忠直的丫鬟，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跪在地上的宋嬤嬤頓時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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