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過去了，那花雪紛飛的一夜仿佛是一場永遠(yuǎn)也醒不來的夢，只要他閉上眼睛，便會乘著漫天飛舞的落花浮上心畔。
那一夜，他初次擁她入懷；那一夜，他初次吻了一個女人，一個心愛的女人，一個他思戀了三年的女人；那一夜，仿佛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歸依；那一夜，芬芳四溢，花落天涯……
太多的初次，卻似飛花飄雪，杳渺悠離，只余流蘇碎閃，熠熠生輝，晃過了那潰爛雙臂乍現(xiàn)眼前時的震驚與憤怒，晃過了目睹她蒼白憔悴容顏時的心碎與傷痛……
流光碎碎，思如星輝。
他不是個善于表達(dá)的人，他甚至覺得一些東西一旦說出口似就摻了幾分虛假，若是沒有那場意外，他永遠(yuǎn)也不會讓她知道在那艱辛的兩年中，他幾乎買下了她所有的編織品。說來奇怪，他躲在隱蔽處看她忙碌，他是多么的希望能多看她一會，哪怕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也好，可是又不想她多一分風(fēng)吹日曬，多一分風(fēng)險，如此的矛盾令自己也難以理解……如此，他只默默的做，默默的等。他曾想過，若是實(shí)在等不得了，不如就把這根簪子還了她……還有什么能夠比此更加明了他的心意？
只是不曾想那個人出現(xiàn)了……如今，他還有機(jī)會將這串流蘇簪于她的發(fā)髻嗎？
他看著她發(fā)抖，看著她落淚，聽她對那人說孩子是她和他的……只這一句，他便知自己無望了，如果她心里真的放下了那個人，何必說這樣的謊？那一瞬，臉色白如紙的又何止顧浩軒一人？
那片梅林雖開得不錯，如今卻不知那滿眼的云霞錦繡究竟是為何人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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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眠。
雨兒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咕噥一句：“娘今天為什么要哭？”
這孩子，一晚上都沒睡好，只來來回回折騰這一句。
碧彤幫她掖好了被子，看著窗外黎明到來前那詭異的墨黑，，似是自言自語的問道：“白雪叔叔和那位胡子叔叔，你喜歡哪個？”
“都喜歡。”雨兒竟是在夢中回了句。
“若是只讓你選一個呢？”
雨兒半天不做聲，大概在考慮這個問題，可是沒一會，就發(fā)出了柔緩的呼吸。
這孩子，竟是想得睡著了。
如果能夠像孩子一樣簡單該多好，姑娘就不用這么煩了，想必一晚上都難以入睡，偏偏她什么忙也幫不了，這種事，還需姑娘親自拿主意。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換做她，她會選哪個？
一個是天潢貴胄，龍章鳳質(zhì)，清逸出塵。雖為人冷淡，可對姑娘真是一往情深，這都十二年了，從未見他對那個女人多看上一眼，仿佛這世間只生了姑娘這一朵花，而這朵花又單單只為他而生。每當(dāng)姑娘有了麻煩，他都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有時她真懷疑他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單單是在那等著的。
這樣的事多了，她難免會猜測姑娘事事之所以能夠逢兇化吉是不是也是他的功勞。當(dāng)然，他是人，不是神，但即便是人，姑娘和他在一起也一定會幸福的，他會把姑娘照顧得好好的，不讓她掉一滴眼淚，不讓她傷一點(diǎn)心。
他權(quán)力那樣大，傾慕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卻單單對姑娘如此……她發(fā)現(xiàn)，他只有面對姑娘的時候，身上的寒意才會漸漸消退，而且……姑娘也應(yīng)發(fā)現(xiàn)了吧，他只有對著她時才會笑，笑得那樣柔和，好像姑娘就是他生命中的陽光。
說實(shí)話，這么多對姑娘有意的人中，她是最看好他的，而且，她覺得姑娘也很信賴他，如果今天顧三閑不突然出現(xiàn)……
也真是怪了，原本一切都發(fā)展得好好的，顧三閑突然蹦出來了，恰到好處的蹦出來了，怎么就這么巧呢？難道是天意？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真要跟老天吵一架了，卻只能大吼大叫，訴說姑娘自被他趕走后的辛苦艱難，他竟然落淚了，倒搞得她不知所措。
如果刨去他的無情無義，他這人也不是沒有優(yōu)點(diǎn)的。論長相，雖不如廣陵王超凡脫俗，卻也是玉樹臨風(fēng)，儒雅俊逸，尤其是一雙笑眼，不知迷倒多少女子，太尉之子的名頭也不小……當(dāng)然，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關(guān)鍵是對姑娘的心。
若說他對姑娘不是真心，她覺得也并非如此。姑娘掉進(jìn)冰窖時他的緊張，不顧重傷初愈為姑娘暖身，程門立雪的懇切，驚濤中撈取紫天珠蚌的執(zhí)著，還有聽別人傳回來的在朝堂之上不顧安危請皇上賜婚……只是他的每一點(diǎn)真心后似都隱著算計(jì)。自打他開始對姑娘用心她就擔(dān)心這個，可姑娘單單選中了他。
那兩年，她也覺得姑娘眼光不錯，他對姑娘果真溫柔體貼，只是后來……那日他絕情決意，姑娘傷透了心，若不是他，姑娘也不會……多虧廣陵王連隱居山中的名醫(yī)都請來了，姑娘才沒落下什么病根，如今見姑娘好了，他又巴巴的找了來，是想故技重施？
可是他竟然……他的憔悴顯而易見，難道真是悔不當(dāng)初？不過當(dāng)日他字字如刀，擲地有聲，要與姑娘恩斷義絕，簡直如惡鬼附身……他不是失憶了吧？
縱然他失憶，她可不會，姑娘更可不會！只是姑娘今天的態(tài)度……姑娘就是心軟，就是念舊，想來現(xiàn)在也是輾轉(zhuǎn)難眠吧。
一面是情深意重，不離不棄，一面是三載朝夕，同甘共苦……
究竟會選哪個？
她打了個呵欠。
窗外已透過一絲曙光。
唉，看來得需那兩個男人自己爭取了……呃，她該將寶壓在哪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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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來她錯了，三天了，那兩個男人均毫無蹤影，這什么事啊？
姑娘倒很鎮(zhèn)靜，除了第一天額外起了個大早，眼睛下面各掛一黑圈，這兩日面色波瀾不驚。倒也是，臨近年關(guān)，正是牡丹花出貨的關(guān)鍵時刻，她暫時無暇分神。
很快，五十盆牡丹花銷售一空，只余那盆七色牡丹。
沒有了眾花的陪伴，鮮妍的顏色也顯得有些暗淡，它孤零零的立在花室中，半垂著嬌媚的花冠，似在沉思。
程雪嫣失神片刻，掩門而出。
“雪嫣……”
頭頂忽然響起一聲怪叫。
她抬頭尋了片刻，驚道：“金口？！”
金口聽到呼喚，立刻撲打著翅膀落在她肩上，小腦袋貼著她的臉，像貓一樣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討好聲。
“你不是失蹤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你……怎么會在這？”
話音未落，敲門聲響。
“誰？”
“買牡丹花的。”是個男聲。
她眉心微蹙。因?yàn)樵褐兄挥兴捅掏畠蓚�單身女子帶個孩子，為保安全，花都是挪到集市上雇人出售，怎么會有人為此上門？
她急忙跑到墻邊，拿起劈柴往隔壁院子里丟。
只一會，便聽到江家門響，碧彤細(xì)碎的腳步移出……似是發(fā)出一聲驚叫，卻又歸于沉默，過了半晌，方遲疑叩門，怯怯道：“姑娘，是來買花的……”
碧彤該不是被人挾持了吧？一時間，后背冷汗直冒，忙躡手躡腳的進(jìn)屋尋了把菜刀出來……只恨古代沒有電話沒有110！
緩緩移到門邊時，已是渾身冷汗，刀把攥在手上吱吱作響。
她深吸一口氣，穩(wěn)定精神，手顫顫的攥住把手，咬緊牙，出其不意的一拉……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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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昏暗，朦朦的籠著攤在桌上的一件衣物。
程雪嫣已是一動不動的看了一下午，可是上面那浸染著的因?yàn)槟晟钊站枚D(zhuǎn)作深褐色的散亂的痕跡仍是如初見時那般讓她觸目驚心。
怎么會這樣？
“……我的兒子我知道，他定是不肯來同你說這些，因?yàn)槟阒灰匆环炙屯词帧Ｎ蚁胱阅銈冊谝黄鹞易龅梦ㄒ徽_的一件事便是收起了這件衣服，我就知道，一旦他醒來就一定會四處找你，而你亦是一定不肯原諒他，而他更是不會解釋一個字，這樣耽擱下去，又是苦了哪個？若你們彼此還有意，豈不是蹉跎了這一生？當(dāng)然，三年了，一切都會可能會改變，可是浩軒的心沒變，我也不忍他受這樣的煎熬。今日冒昧來此，只想把真相告訴你……其實(shí)，即便他不在了，我也會找到你，告訴你一切，雖然浩軒并不愿意我這樣做。當(dāng)然，我也不希望你為難，畢竟……唉，只是了了我的一樁心事吧……”
“啪”，燭心爆出一星火花，打斷了她的神思，那片片如煙花般的血跡再次清晰無比的躍入眼簾。
“傻瓜。”
指輕輕的拂過那早已僵硬的深褐色。
“騙子！”
淚滴在干涸的血跡上，如盛開在荷葉上的露珠，微微搖了搖，慢慢滲作一點(diǎn)濕痕。
她怎么就沒有想到呢，他一直是個騙子！
“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
她一直以為她是在意他的，關(guān)心他的，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他，可為什么對他的傷病毫無察覺？是他掩飾得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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